及时章赶路

往旅馆打电话让我去海南的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国际海洋资源开发公司。所谓海洋资源开发，其实就是根据对现存各种航线信息和史料记载进行分析，来推断某些沉船的位置，并打捞沉船物资。

这种行为很像职业的海洋盗墓者，但又是合法的，因为在公海中发现的失事船只资源，有相当比例可以为寻获者合法继承。当然，其资源是否来自公海，根本无法考证。

这样的企业分两种：一种是打捞现代沉船，将尚未腐烂的船身解体拍卖，或者将获得的资源出售；二是打捞古代的沉船，将上面的古董出售给收藏家或博物馆。

这家企业属于后者，即以古代沉船为主要目标。他们有很多考古顾问，每个工程都需要大量考古和海洋方面的专家花两年或三年的时间来完成，而他们的所得也非常丰厚，所以拥有大量的先进仪器和船只。

三叔为了尽快找到那个海底墓穴，以担保的形式，向这个公司借用了设备与人员，并以这个公司的名义，派出了一支五人的临时考察队。

这本来是一桩很合算的买卖，没想到船开出去才五天，他们的后勤部门与考察队船只的联系就中断了。

他们一直等了四十八个小时，只好派人到失踪的海域搜索，结果一无所获。而失踪前三小时确定的信息是，三叔和其他两个考察员已经进入了海底古墓。

他们来找我的原因是，三叔在临出发前和他们说过，如果出现意外，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帮忙。

那个人在电话里说："现在我们还无法确认古墓里面的情况，不知道这三个人是生是死，所以我们准备再组织一支队伍进去看看。因为我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是纸上谈兵搞理论的，所以希望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低限度，必须帮我们找到墓穴的确切位置。"

我听到他把"向导"两个字说得非常重，似乎是在暗示我他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要想着有所保留，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去一次，只好行缓兵之计，道："你们那边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要不等我过来再说？"

对方说："好的，请你越快越好。"

我挂掉电话，决定马上出发，匆忙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让酒店给我预订最早去海口的机票。我去过一次西沙，知道如果真正要到西沙群岛的范围，必须飞机、车、船三种交通工具交替上。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我马不停蹄地赶路，也没时间胡思乱想，只是不停地祈祷事情不要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第二天中午，飞机抵达海口，他们公司已经派了一辆车过来接我。

来接我的人姓刘，他告诉我，他们公司高层非常重视这件事，因为与三叔一起失踪的一个人是公司一位高层的公子，而这次的项目又是在中国南海实施，不能张扬，所以要寻找民间人士。

我一开始还没明白"民间人士"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想明白，不禁觉得好笑。不过这个刘师傅只是个普通司机，也不知道更多的细节。我和他聊了一会儿，却发现车竟然开到码头上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这个时候，一个中年人走过来，问："是不是吴先生？"

我点点头。他打开车门，说："请跟我来，船马上就要开了。"

我十分迷惑，问："船？开什么船？不是送我去宾馆吗？"

他摇摇头说："时间太紧急了，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内赶到那个地方，在十个小时内完成这个行动，不然那里就会进入半个月的风季，到时候没有海上支援，情况更麻烦。"

我一听他们自作主张，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不过事关三叔的老命，我也没别的选择，只好嘟囔了一声，背起行李跟他走。到了码头，他指了指一只非常老旧的七吨铁皮渔船说："就是这里，我们这次的配船。"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无奈地解释道："没有办法，我们在那一带的大规模搜索已经引起边防的注意了，不得不做一下伪装。你放心，船上的设备已经是的了，航行没有问题。"说着，船上就有人下来把我的行李接了过去。他用本地话和船上的渔民说了几句，然后和我握了握手，说："船上的一切事务由宁小姐负责，她就在你后面。祝你好运！"

他们做事的效率太高，我还没有跟上节奏，他已经快步离开了。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紧身潜水服的年轻短发女子正在打量着我。她看我好像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傻站在那里，不由得失笑，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我跟她进了船舱。里面放满了东西，一堆一堆的，几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看来他们准备得十分仓促，所有物资都还没来得及搬进货舱，就胡乱地扔在入口处。我边走边观察，发现主要是潜水设备、大型仪器、食物和绳子，其中氧气瓶占了大多数。

我们穿过这些货物，到了连接着机械室的后舱。这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张板床，上面铺着油黑发亮的毯子。其中一张床上坐着一个有点儿发福的秃顶中年人，满脸油光。看见我进来，他有些神经质地站起来和我握手，说道："幸会，幸会，鄙人姓张。"

我对这人的及时印象不好，不过出于礼貌，还是和他握了一下。他的手倒是非常有力，看样子以前从事过体力劳动。

宁小姐向我介绍说："张先生是我们公司特别请来的顾问，是专门研究明朝地宫的专家，这次主要负责这座海底地宫的分析。"

我对正统的考古界并无太多兴趣，也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看他面露得意之色，只好说道："久仰。"

那秃头很夸张地摆了摆手，说："专家不敢当，大家一起研究研究而已，只不过我运气比较好，碰巧发表了几篇论文，小小成就，不提也罢。"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说话的，都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只好说："您过谦了。"

他很吃这一套，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问我："不知道吴先生这次是以什么身份被请来的？恕我直言，似乎吴先生研究的学科比较冷门，或者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从来没在考古杂志上见到过吴先生的大号。"

这几句话分明是想贬低我，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听到这些几乎要发作，可一想到自己才上船不久，对环境还不熟悉，只好压住火气，没好气地说道："我专攻挖土的。"

我的语气已经很不善了，可他竟然没听出来，"哦"了一声："您是建筑师？难怪，原来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不过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你盖活人的房子，我研究死人的房子，我们还是有交集的嘛。"

我一听哭笑不得，看来这人说话虽然不靠谱，但也不算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人，便拍了拍他，说道："我不是建筑师，我是挖掘工人，你研究的死人房子，要我先挖出来才行。"

说完这话我就有点儿后悔。我本来还没答应他们要亲自下斗去，现在那边的情况不明，凡事还要等我实际看了再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到时候挖不挖，还要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允许，想挖都挖不了。"

他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还一个劲儿地给我递名片，说什么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以后去北方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我看他和我见面不到两分钟就搞得像有十几年交情一样，估计再聊下去就要去结拜了，忙岔开话题，向那女人打听出事海域的情况。

那个女的相当干练，她把几个事情一列，我就知道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