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 物 癖

蒜头从小随他爸，有天生的宠物癖。从他两三岁开始就养过一系列让啦啦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宠物：蛇、蜥蜴、癞蛤蟆、荷兰猪、小白鼠、寄居蟹。。。。。。

啦啦觉得儿子的审美有问题，但她相信通过自己的引导和教育，改变一个三岁娃娃的审美观应该不成问题。

她先是买了一个玻璃鱼缸，几尾色彩鲜艳的热带鱼，又配上碧绿的水草，兴致勃勃地抱回家，放到儿子面前。她以为儿子一定会高兴得大喊大叫：妈妈亲亲宝宝小屁屁！这是平时蒜头要求得到满足时对啦啦的较高奖赏。

可是这回啦啦失算了。蒜头居然对漂亮的玻璃鱼缸和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无动于衷，而正全神贯注地把啦啦前24小时刚买的一篓鸡蛋喀嚓喀嚓往养蛇的大玻璃缸里砸，嘴里还嘟嘟囔囔：蛇吃蛋，蒜头拌，一个蛋，半瓣蒜。。。。。。小家伙不仅自己脸上、手上、胸前一片柠黄，且把啦啦刚打过蜡的地板弄得唏里哗啦，一片狼籍。

啦啦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该怎样生气，看着蒜头和蛇水乳交融的样子，她只好忍气吞声地把备受冷落的热带鱼搁置一旁。

第二次啦啦给儿子抱回家的是一盆盆奇花异草，有红黄杂交毛茸茸的仙人球；白紫相间水灵灵的蝴蝶兰；蓝黄互映嫩生生的三色堇。。。。。。这样一堆红黄蓝白汇成的美丽图画，啦啦相信一定能抓住蒜头的眼球。

蒜头的眼球倒是抓住了，可小家伙接下来的创意让啦啦大跌眼镜。

蒜头胖嘟嘟的小手飞快地摘下一朵朵花儿，用小刀切碎，一边撒进小白鼠和荷兰猪的笼子里一边哼哼叽叽：花花喂老鼠，花花喂猪猪。

目瞪口呆的啦啦虽然心疼自己花了不菲的价格买来的盆景还没被观赏就惨遭蹂躏，但她挥手想扇蒜头一个耳刮子的手举过头顶时却又悄然落下，她对自己说：听听，蒜头唱得多好，还押韵呐。

几个回合下来，啦啦没能改变儿子的审美观，儿子审丑的癖好倒慢慢影响了啦啦。

当蒜头把蛇蜕下的皮晾干，装在镜框里挂起来，然后问啦啦：妈妈，你看它像一条小白龙吗？

这时候，蒜头在啦啦眼里简直就是一位天才艺术家。

然而，随着蒜头逐渐长大，他的宠物癖也在逐步升级，那些蛇啊、蜥蜴啊、荷兰猪、小白鼠之类的玩意儿显然已经不能满足蒜头的情感寄托了，他向啦啦提出要养一只小猫或小狗。

这回啦啦坚决地断然地拒绝了蒜头的请求。啦啦从小就害怕猫啊狗啊这样的活口，加上她的洁癖，哪能容忍自己干干净净的家里猫毛狗毛乱飞，猫尿狗屎乱拉。

蒜头见求啦啦没用，转而向爸爸撒娇。

其实爸爸老咪骨子里和蒜头根本就是一个德行，恨不得家里养鱼养鸟养猫养狗办成动物园才好。以前碍于啦啦的洁癖一直没敢开口，这回有儿子蒜头提议，老咪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扬眉吐气。

还没等啦啦回过味醒过神，老咪携儿子已经怀抱一只颜色松黄的小猫回到家中。

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若是发生在老咪身上，啦啦是不能容忍的，哪儿抱来送哪儿去，肯定是啦啦的应付对策。可这回偏偏是儿子和他老爸联手，啦啦不得不三思而行。

"蒜头，给小猫起名字了吗？"啦啦的声音十分温柔。

心里发虚，原准备为小猫和老妈决一死战的蒜头听到啦啦的问话大感意外，他一下子扑到啦啦身上，搂着啦啦的脖子说："起了，叫小美。"

"是女孩吗？"

"是。"蒜头心里显然还是有些不塌实，他看着啦啦的眼睛问，"妈妈爱小美吗？"

啦啦不愿意对蒜头撒谎，她想了一想说："妈妈爱蒜头，蒜头爱小美，所以妈妈接受小美。"

这回是蒜头响亮地亲了啦啦一下："蒜头爱小美，蒜头更爱妈妈。"

啦啦听了这话对蒜头一时心软，收留了小美，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家里从此永无宁日。

首先，小美是个长毛品种，只要两天不洗澡，长毛里就藏污纳垢，毛发打结。于是，猫浴盆、猫浴液、猫梳子、猫浴巾，一大堆猫浴用品占据了厕所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啦啦的洗面奶、洗头液、沐浴露，反被挤到一角。人猫同厕的待遇，让本来视早晚各一次沐浴为享受的啦啦，几乎割舍了这一爱好。

第二，不知是小美天生发育不良，还是凡猫皆如此，小美掉毛就跟蒜头小时侯吃饭掉饭渣子似的，走哪掉哪。家里原本光洁可人的地板、家具、电器哪儿都可随手撸下一层毛来，啦啦心里那个腻味，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第三，小美的待遇本来就高，猫粮、猫砂、猫罐头、猫浴用品，一个月下来好几百，连啦啦每月的化妆品费用也不能这么奢侈。可蒜头还嫌不够，整天嚷嚷"人猫平等""猫道主义"，吃饭时非得人猫同桌，有鲜鱼火腿肠之类的美食时，小美必得先尝。最让啦啦忍无可忍的是，蒜头放学回家，本来进门及时句话肯定是：妈妈，我回来了！现在一进家门却是直奔小美而去，及时句话换成：小美，我回来了！

啦啦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她心里明白，随着蒜头年龄的增长，他那小小的胸怀里开始涌进越来越多的东西，他对这个大千世界的渴望和需求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他对母亲的依恋和倚赖正在渐行渐远。

对这样的事实你不可能抗拒和违拗，你的出路就是蹲下身子，了解并且尽可能地去理解儿子的心中所想，脑中所思，把自己放在儿子朋友的位置上，否则你和儿子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

就在啦啦努力试图和儿子做朋友，尽量和小美和平共处时，没想到蒜头又变本加厉的提出了新的要求。

"妈妈，你不觉得小美太孤独了吗？我去上学的时候，小美和谁玩呢？"

啦啦一下子还没有洞察到蒜头的真实用心，随口答道：

"是呀，她要是有个伴就好了。"

"妈妈你真是善解人意。我就说妈妈是天底下最慈爱的妈妈麽！"

当啦啦回过味来时，她已经跌进了蒜头的圈套，没有退路了。

蒜头领进家门的第二只猫叫小福，这是一只全身漆黑，两眼茔绿的公猫。啦啦看着那一双绿眼心里暗暗发毛，她凭直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只强悍的黑猫与性情温顺的小美不同，假如说小美让这个家永无宁日的话，那么小福很可能会将这个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不使自己和蒜头站到对立面的位置上，啦啦对小福的不宣而至没有公开表示不满，而是平心静气地和蒜头约法三章：

1、鉴于家中三居室的卫生需要，小福和小美的固定居所为凉台，平时通凉台的门窗不得随意打开，以保障室内清洁；2、人猫不得同桌，若需要给小美和小福改善伙食时，蒜头可以提前24小时向妈妈申请鲜鱼和火腿肠，妈妈酌情给予考虑；3、蒜头和小福小美亲热过后，必须用舒肤佳香皂洗手两遍，消毒液檫手一遍，方能吃饭或者睡觉。

没想到啦啦的约法三章实施不过三天，家里就爆发了一场人猫大战。

黑猫小福不是等闲之辈，它根本不肯屈居凉台一角。它先是对紧闭的门窗发动进攻，尖利的猫爪在窗框门框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见门窗纹丝不动，它又对凉台上的一排纱窗又扑又咬，它的尖爪紧紧扣住纱窗网眼，扬臂蹬腿，俨然是一个沙场斗士。

啦啦和蒜头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老咪说："打开门窗，放它们进来。动物也是有尊严的，小福是不允许谁像关囚犯一样将它关在凉台上的。"

蒜头一听觉得爸爸说得有理，没等啦拉阻止，就将房间门窗洞开。

小福似飞箭一般从窗口射进来，越过啦啦和老咪的大床，叼起一只啦啦新买的羊皮凉鞋，啦啦心疼得尖叫起来。老咪勇敢地冲上去猫口夺鞋，被小福咬了一口。

此时蒜头为了不让小福有被囚禁的感觉，已将凉台上的窗门全部打开。在屋里乱窜乱跳的小福显然已经急红了眼，它那双莹绿的眼睛狠狠瞪了啦啦一眼，又飞跃过大屋，冲上凉台的窗户，然后纵身跳下。

"完了！12层高跳下去，不死也残。"啦啦没想到小福性子那么刚烈。

蒜头看到小福跳下窗户，急得双脚乱跳，眼里一下子噙满泪水。

"妈妈，对于小福的跳楼自杀你是要负责任的。"蒜头居然说出"自杀"二字，啦啦有点不寒而冽。

啦啦和蒜头还有老咪不约而同地冲到凉台的窗口往下看，奇怪的是楼底下并没有小福的影子。

"没尸体说明小福还活着。"蒜头一边大叫一边拉着老爸去找小福，压根儿就不理啦啦。

为了儿子的快乐自觉已做出巨大让步的啦啦虽然并没有感到自己做错什么，但小福的跳楼，还是让啦啦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知道自己的约法三章不仅赶走了小福，也伤害了蒜头，如果小福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蒜头是不会原谅妈妈了。

啦啦左思右想，心神不宁地走到电脑桌前，开始打字：

寻猫启事

今有家猫一只，名小福。黑色，绿眼，有见到或拾得者请通知1208室，重谢。

啦啦将"寻猫启事"打印数张，分贴在电梯、楼道、小区围墙，和传达室门口，她希望蒜头看到后能原谅妈妈。

小福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看到"寻猫启事"的蒜头虽然不再生妈妈的气，但他抱着小美时一副郁闷的样子，让啦啦心里总有几分内疚。

让啦啦和蒜头都没有想到的是，小福失踪两个多月后，清秀的小美变得大腹便便，行动也渐渐迟缓起来。

爸爸老咪颇有经验，他笑眯眯地宣布："小美怀孕了。"

蒜头得知小美怀孕的消息后，郁闷的阴云从脸上一扫而光。

蒜头开心了，家里的气氛也开始多云转晴。

啦啦没想到倔强的小福却是个多情的种子，只和小美呆了三天，就让小美做了准妈妈。啦啦虽然对小美将生下一窝小猫的前景忧心忡忡，但她还是对小美增加营养的问题尽心尽职。

在共同等待小美生产的日子里，啦啦觉得自己和蒜头就像一对亲密的朋友，这样的感觉是啦啦一直追求的境界，由于爱儿子，她对小美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当小美终于生下一窝五只小猫时，愁肠百结的啦啦望着欢天喜地的儿子，问："蒜头，以后怎么办呢？咱们这个家不可能养六只猫吧？"

敏感的蒜头看着啦啦说："妈妈，我没断奶的时候，你会把我送走吗？"

"当然不会。"

"那么，小美的孩子没断奶，你也别把它们送走好吗？"

"当然不送走。"啦啦搂着儿子亲了一口，她听懂了儿子的潜台词，心里为儿子的懂事感到温暖。

两个月后，蒜头将断了奶的小猫分送给自己的同学，他给五只小猫分别取名为：小松、小花、小白、小亭、拐拐。

当拐拐在蒜头怀里磨磨蹭蹭，显得难舍难分时，啦啦摸着儿子的脑袋说："蒜头，要不，把拐拐留下吧，一个孩子都不给小美留下，她这个当妈妈的会伤心死的。"

蒜头没有说话，只是把啦啦的手放在拐拐的身上，一股柔软的溪流从拐拐身上传递到啦啦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