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遗憾成为了一种成长，我们还剩下什么

“如果当年我努力一点，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现在应该就不会这么幸苦了。”“如果曾经，我成熟一点，对她好一点，或许我们就不会分手。”“如果我早些买房子，现在应该住进了自己的房子里，不至于像今天这个样子，再也买不起房子了。”……

这些话是不是很熟悉？它们在“如果”的伪装下，将并不称心如意的人生虚设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这种可能性里，我们会考上理想中的大学，会和喜欢的人结婚，也会在该买房子的时候毫不犹疑地选择下手，甚至会走出另外一种幸福感。可是，别做梦了，这一切都是“如果”，藏着我们怯弱的、不甘心的小遗憾。我们没法摆脱它，却也不敢直视它，因为，它成了我们心底为数不多的敏感源，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比如小梦。小梦是个地地道道的才女。作为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在投行事业里精于分析又善于投资，拿着百万的年薪。这也就算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一身才气，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来形容一点都不假，她钢琴过了八级，随随便便写了篇心理分析史就有出版商拿着原稿上门来谈合作，问她愿不愿意写成通俗版出版成书……可就是这样的小梦至今还单身。她临近而立的边缘，莫敏奇妙就成为别人口中的“大龄剩女”，被管不住自己嘴巴的男女纷纷议论“赚那么多有什么用，能嫁出去才是王道？”、“会谈钢琴会写书能当饭吃吗，能拴得住男人的胃口吗？”各种闲言碎语唧唧歪歪地传到了小梦的耳朵里，小梦也不生气，照例依着落地窗看书，书桌上插着满天星，没有什么香味。小梦单身，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头头是道，成了独立自主的女强人，下雨天，她用不着别人给她送伞，她家里放着伞，办公室也存着伞。她收益颇丰，拿些闲置的小钱买买理财炒炒股票，所得收益，就足够很多普通人幸幸苦苦干一年了，所以她买得起自己想要的口红、包包，甚至是跑车，以至于想追她的男人都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是否充足，就算充足，也毫无用武之地啊。她早就在自己的周围建筑了密不透风的墙，活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王。可就是这个女王，在脆弱的时候会喝酒，喝醉了之后只会一遍接着一遍喊老张。老张是她的初恋。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小梦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女屌丝，被学校毫不留情地推倒了社会上，怯怯懦懦地去面试，被挑挑拣拣，然后留下来当实习生。老张比她大六岁，早就在社会上摸滚打爬了好几年，他被磨平了棱角，洗尽了暴戾之气。他妥善体贴又有好脾气，上了夜班还要跑去给小梦送早点，看她吃完才肯放心地回家补补觉，醒来了之后的及时件事情就是问小梦想吃什么，他去买。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外卖软件，老张就成为了小梦专属的外卖员，为她送吃送喝，风雨无阻。可是小梦不知足啊。她活成了《欢乐颂》里樊胜美的样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张身上，她工作出纰漏了找老张，被领导骂了也找老张，心情不好了还是会找老张，好像老张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出气筒。她想要的是超级英雄，很显然老张不是。老张摆平不了她面对的困难，也成不了她的超级英雄，他腆着脸被她骂，等她骂完了端上来温热的柠檬蜂蜜水，笑嘻嘻地看着她。所有的屈辱和忍耐，都是因为我爱你。可是老张也是人啊，是人，总会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后来，当他们分道扬镳。小梦化悲痛为力量，披荆斩棘，事业越做越顺。她不再抱怨，不再需要超级英雄，她遇见越来越多的男人，那些男人总是会在微信上问她吃了没有，却再也没有哪个男人会顶着高温给她送饭菜，他们最多言语上关心她，约她出去玩，可是当她有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会站出来，他们最多也就是嘴上说心疼，就连她生病的时候也只是安慰而已。渐渐地，小梦也被磨平了棱角，年少时的暴戾之气被消磨殆尽，她变得温顺又宽容，可是她再也遇不见老张这样的人。老张真的变成了超级英雄，活在她过去那些年的岁月里，捍卫着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温柔以待，这也成为了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憾事。每当她遇见再好的男人，都会忍不住拿老张当样本。她每次喝多了酒都会抱着自己哭，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她说，“如果那些年我懂得珍惜，明白感恩，那么现在的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我没法安慰她，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再温柔的言语都无法弥补内心深处那口因遗憾而形成的黑洞，它吞噬掉了我们曾经温暖柔情的岁月，将那些美好的、宁静的、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时光，终究销毁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我们历经岁月，脱去棱角，拔掉软肋，却怎么也堵不住这口黑洞，怎么也无法阻挡那些遗失的美好仅仅在我们的记忆里占山为王。

因为这些遗憾，我们也终究得以成长，我们长成了成熟的样子，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也会想，我们因遗憾而成长，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能赚越来越多的钱，能自我满足越来越多的需求，可我们又能剩下什么呢？小北是电台主播，他勤勉上进，也远离故乡。为了在这个城市里占有一席之地，没日没夜地打拼。他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他成了电台里的台柱子，收听率嗖嗖地往上蹭，可他也失去了跟家人的朝夕相伴。前年冬天的时候，在某个下着大雪的晚上，他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接到了家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奶奶快不行了。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打车往机场跑，世界寂静又虚无，他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坠入了回忆的梦。他记不起来上次回老家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又好像是前年，时间开始混淆，记忆开始模糊，他只是记得那年要返程去上班的时候奶奶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丢，她劝他留下来多待24小时，陪她说说话。他却执拗地不肯回头，他说他要赚钱啊不赚钱怎么还房贷车贷啊。他奶奶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了，她年纪大了已经帮不了他了，终究是放手让他走了。可是如今，他赚了更多的钱，还清了房贷又换了新车子，却再也见不到奶奶了。飞机起飞前，他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他在登机的时候泪流满面，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他关掉了手机，在老家待了半个多月，他不说话，也不哭了，只是久久地发呆，依着床头，陷入空洞的寂静。他加了那么多的班，赚了那么多的钱，可还是没能留住亲人在身边。他越想越难过，他恨自己，也恨那些被他忽视的小时光。后来，他带着遗憾回到了工作的城市，他不再加班，不再将事业看成人生的出口，他开始陪伴家人，陪着孩子去公园和游乐场，他都已经30多岁的人了，却又一次地成长了。我们总是说时间会很长，未来的日子那么久，怎么过也过不完。我们被世界推着往前走，要忙着赚钱，忙着实现理想，像个被上了发条的钟表，来来回回地摆荡，画了一圈又一圈，却再也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我们等得了，那些深爱的人等得了吗？我们能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可是那些深爱的人只会变成更老的呀。小梦和老张恋爱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老张的喜好，她偷偷买给他的钱包，他都高兴了老半天。那时候的小梦也会想，等她赚了钱，赚了更多的钱她要给老张买块万国的表，她要牢牢套住他，可是后来呀，她能买得起那块表，却再也找不到赠予它的人。失去了心中所爱，再昂贵的礼物又有什么意义呀。可是我们终究不能明白这些道理，在人生这条路上，跌跌撞撞，不断用人生的遗憾来换去所谓的成长，在白日里刀枪不入，又在深夜里辗转难眠，我们成为了我们自己，也失去了我们自己，这些终究是无法幸免的憾事，可是却再也无法回头。少年不经事，老来多憾事。愿每个人在成长的路上都有所得，也有所惜，而不是用遗憾的代价换来无法回头的成长，毕竟，那些遗憾会逐渐变成你心底暗无天日的黑洞，吞噬掉时光，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年，除了成长，我们依然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