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风本来以为方振华对他的事不会关心，但是从今天说的这句话来看，方振华还是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不是从方佳怡那里获知的。因为赵长风已经告诉过方佳怡，不要把他工作上的任何事跟方振华说，免得方振华以为他是想通过方佳怡暗示什么。那么很可能是李恩华告诉方振华的，并顺便向方振华表功，这也不奇怪。赵长风奇怪的是，为什么方振华要让他放弃这个机会？是这个机会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是这样，方振华为什么不直接让李恩华在一开始就不给他这个机会，而非要等他获得了副处长推荐名额之后才让他主动放弃呢？

赵长风觉得这里面的玄机太深了，深得他一点方向都把握不住。方佳怡当然也察觉了他的心绪不宁，所以放弃了和灵儿约好的一起出来蹦迪的计划，她要回去好好问问她爸爸，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佳怡晚上七点多回去，晚上十点多才气咻咻地给赵长风打电话："长风，真是气死人了！我爸今天不知道拧了哪根筋，无论我怎么缠着他，他都不肯给我透一点口风。他只是让你看着办。"

赵长风听着就冒火了，这个犟老头，要不就什么都别说，要不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现在只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让他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副处长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赵长风的倔劲也上来了，他非要试试看，就是要去当这个副处长，看能把他怎么着？虽然赵长风知道以方振华的身份和阅历，不会无的放矢，必有所指，但是赵长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到副处长任上万事小心，他就不信还能出什么事！

第二天晚上，赵长风去了一趟李恩华家。在赵长风看来，方振华是从李恩华这里得到了他通过副处长民主推荐的消息，那么李恩华一定知道这背后的隐情，否则方振华不会一听到消息就对他暗示出那一番话。

李恩华倒是很爽快，少了很多顾忌。他告诉赵长风，如果没有意外，任命会顺利通过，而且将要去任职的单位是省商业厅企业处，也归赵强管辖。

商业厅企业处。赵长风觉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猛然想起来，他上次到人事厅参加副处长选拔面试时碰到的校友郭鲁明，好像就是在这个商业厅企业处上班的。

赵长风立刻回到宿舍，拿出名片簿，翻到了郭鲁明的名片，果然没错，郭鲁明就是商业厅企业处二科的副科长。赵长风顿时兴奋起来，上次能看得出来，郭鲁明对赵长风是有意结交的，赵长风如果找他了解一些商业厅企业处的内幕，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天是周末。郭鲁明乍一接到赵长风的电话，还有点不敢相信。上次面试到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虽然分手之后互相留了名片，但是赵长风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现在这个电话让郭鲁明又惊又喜。

中午，赵长风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好的凯越酒店门口，可是他没有想到，郭鲁明比他到得还早，并且一直等候在外面，没进订好的小包间。按理郭鲁明是他的学长，应该他先来等候才是。

郭鲁明倒是豪爽，没有再推让，也不看菜谱，直接把服务员叫过来点了四菜一汤，又要了一瓶五十二度的宋河粮液。

赵长风先和郭鲁明聊起了母校，虽然两个人不是一个系，相差了四届，但是还是有几个共同认识的老师，比如教西方经济学的钱教授，教公共英语的那个美国外教唐纳德。更重要的是，郭鲁明和财大的朱历宏校长还是远亲，朱历宏对赵长风也不错，这样话就越说越近，酒也越喝越爽。

越说越兴奋，赵长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把话题往郭鲁明的单位上引。

"郭哥，还是你们商业厅舒服，整天和外界接触，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朋友都有。"赵长风半是羡慕半是牢骚，"不像我们机关事务管理局，整天都是跟省直机关的官老爷们打交道，想结识一些圈子以外的人都没有机会。"

"长风，你别不知足！"郭鲁明摇头说道，"和外界的人有什么好接触的？他们也不能帮你调动，也不管你的升迁，无非是能给点蝇头小利。哪里像你们机关事务管理局，都是为领导服务，天天围着领导转，无论你做什么事，领导都看在眼里，所以如果有什么机会，就会立刻想起你们。"

赵长风笑道："郭哥，我怎么没有觉得机关事务管理局有什么好机会？"

郭鲁明道："长风，你知道现在什么人最容易获得领导的赏识，最容易升官吗？"

"郭哥，愿闻高见。"赵长风说。

郭鲁明道："及时是领导身边的秘书，第二就是领导的司机。别看这两个位子级别不高，尤其是领导的司机，不过是职工编制，还不是干部，可就是极易获得领导的赏识，经常有提拔重用的机会。比如咱们省保险公司的总经理秦某，原来不就是某位省领导的司机吗？现在却成了省保险公司的总经理。"

"你们机关事务管理局其实就像是领导的秘书，也像是领导的司机，领导有什么好事，都是及时时间想着你们。"郭鲁明笑着说，"长风，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赵长风笑道："郭哥，你说的是特例，像省保险公司秦总那样的人能有几个？"

郭鲁明说道："什么特例，多着呢！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企业处的崔处长吧，原来是我们商业厅老厅长的司机，就这么一路提拔，成了处长。"

"什么？你们的处长竟然是司机出身？"赵长风终于把话题引到企业处上了。

"可不是吗！"郭鲁明愤愤地说，"他把企业处搞得鸡飞狗跳的，折腾得一团糟，除了捞钱还是捞钱，奶奶的，要不是他在企业处当了五年处长，我早就升到科长的位置了。"

赵长风问道："那崔处长现在还在你们企业处吗？"

郭鲁明点头道："还在，不过眼见下面的企业都被他折腾得奄奄一息了，上面领导看不过眼，终于把他支到省党校去脱产学习了。现在处里的工作由姚处长主持，可惜姚处长虽然是老实人，却没有什么能力，收拾不了这个残局。听说要从别的局交流过来一位副处长呢！"

看赵长风听得津津有味，郭鲁明笑道："长风，来，我们喝酒！"

碰了一杯之后，赵长风又问道："郭哥，你们企业处都管些什么企业啊？怎么会被崔处长搞得奄奄一息呢？"

郭鲁明道："长风，我们企业处下面管理着很多企业呢。大到中州贸易公司、天外天集团等大型商业企业，小到黄河路服装批发市场、中原家电贸易公司等等，都归我们企业处管辖。"

"天外天集团不是上市公司吗？也归你们企业处管？"赵长风吃了一惊。

"当然，天外天非流通股中有百分之八十在商业厅手里呢！"郭鲁明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开玩笑地说，"长风，你怎么忽然对我们企业处这么感兴趣？该不会是你要交流到我们企业处当处长吧？"

赵长风吓了一跳，连忙笑道："郭哥，有点高了吧？"

郭鲁明笑了起来，又往酒杯里加满了酒，说道："我清醒着呢！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到我们企业处来的。听说赵省长和你……"

赵长风连忙打断了郭鲁明的话："郭哥，咱们不谈这个，喝酒。"

又连碰了几杯，郭鲁明的醉意渐浓，说话更没有什么顾忌了，在赵长风的有意引导下，把企业处的情况基本上都告诉赵长风了。

其实郭鲁明平时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和单位里的人出来喝酒时，从来都是控制着自己，加上他酒量本来就大，很少有喝多的时候，即使喝多了也就是找个地方睡一觉，不会像今天这样说个不停。今天一是因为和赵长风是校友，朱历宏整天在郭鲁明面前提起赵长风如何如何，郭鲁明没有把赵长风当外人；二是因为郭鲁明虽然酒量大，但比起赵长风还是差很多。

现在赵长风才知道，企业处果然是个烂摊子，怪不得方振华不希望他过去！

赵长风对商业厅企业处虽然不了解，但是他对中原天外天集团的情况却很清楚。天外天集团是中原省的商业航母，是大名鼎鼎的天外天股份公司的母公司，中原省省委、省政府把天外天集团树立为全省国有企业改革的旗帜和榜样。

可是衰败在一夜之间就发生了，两年前，天外天股份有限公司以每股净亏两块六毛七的财务数据刷新了沪深两地股市每股净亏的较高纪录，虽然现在刚进入新的一年，中原天外天去年的财务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是所有关注天外天股票的人都清楚，如果没有意外，天外天公司又会公布出惊人的亏损数据。

赵长风知道中原天外天集团是天外天股份公司的母公司，也知道中原天外天集团是省属国企，只是不知道，中原天外天集团竟然归省商业厅企业处管理。如果他这个时候过去，不可避免地要接到天外天集团这个烫手山芋。

赵长风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赵强会想把他调到商业厅企业处去任副处长，赵强一定是考虑到他的金融专业背景和银泰典当行的成功运行经验，希望他到企业处后，能和天外天集团的领导一起扭转天外天股份有限公司的颓势。就赵长风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要扭转天外天股份公司的状况，单单靠商业运作已经无法完成了，必须和资金运作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完成这个任务。

有天外天集团这个巨额亏损的上市企业，企业处确实是一个烂摊子。但如果仅因为这个，方振华就反对他就任副处长，有点说不过去。也许方振华是担心下边企业出问题，对赵长风的名声和政绩影响不好？赵长风还是琢磨不透方振华的心思。

在郭鲁明这里了解清楚情况后，赵长风对即将要面对的工作心里有了数，他决定再到赵强家拜访一趟，一是对赵强表示感谢，二是请教一下赵强，他到企业处之后应该注意些什么问题。

赵长风打电话到赵强家，是刘晓燕接的电话，说赵强晚上有活动，九点多才能结束。

赵长风就先在家里把晚上见赵强要说的话整理出来，他反复推敲，一直到九点，赵长风把这些提纲都记在脑子里了，所有细节自己也觉得满意了，这才换上衣服出门。

到了纬四路大院，赵长风看了一下梅花表，才九点一刻，他又在外面等了十分钟，这才来到大院门口，让守卫的武警给赵强家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灵儿，听说赵长风来了就埋怨妈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这事，好让她出来接他。赵长风说是他不让刘阿姨告诉灵儿的，天这么冷，灵儿没有必要出来接他。

灵儿开了门，赵长风进了客厅，刘晓燕正边打毛衣边看电视，见了赵长风就笑道："长风，你还得等一等，你赵叔叔还没有回来呢！"

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快十二点的时候，赵强满身酒气地回来了，脚步倒还沉稳，他一进门就问："长风还在吧？"

刘晓燕上前扶着赵强，低声说："在客厅陪灵儿说话呢。"她又埋怨道，"这么晚回来，还喝成这样!"

"别扶我，没事。"赵强说道，"上面来的考察团，不招待好不行啊。"

见赵强进了客厅，赵长风连忙站起来说："赵叔叔——"

赵强笑道："没有等急了吧？"

赵长风忙道："没有，我知道赵叔叔忙。"

刘晓燕烫了条热毛巾，递给了赵强，赵强擦了一下脸，头脑清醒了许多。刘晓燕拍了一下灵儿，说道："回房间睡觉吧，让你长风哥陪你爸爸说一会儿话。"

灵儿知道妈妈是心疼爸爸喝酒了，不想让爸爸到楼上书房说话，就乖乖站了起来，对赵强说："爸，那我回房间了。"她又对赵长风摆了摆手："长风哥哥，再见。"

刘晓燕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客厅里就剩下赵强和赵长风。

赵长风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赵叔叔，耽误您休息了。"

赵强靠在沙发上，说道："长风，客气啥？我可没有把你当外人。说吧，啥事？"

赵长风看了赵强一眼，说道："局里这次民主推荐副处长，我被推荐上了。所以想过来感谢一下赵叔叔。"

赵强笑吟吟地说："长风，谢我干什么？你要感谢党和组织，感谢你自己的努力。"

赵长风感激道："赵叔叔，您对我真好。"

赵强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赵长风说："听说我这次是要到商业厅企业处当副处长？"

赵强道："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赵长风斟酌着词句问道："赵叔叔，那我要不要提前去拜访一下商业厅的领导？"

赵强道："不要着急，人事厅的调令不是还没有下来？等你接到了调令再做这些工作不迟。"

"嗯，赵叔叔，我知道了。"赵长风点了点头。

赵强又问道："长风，那么企业处的情况你了解得怎么样了？"

赵长风答道："了解一些了。"

赵强笑道："说说，都了解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