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章 噩运降临

今天林萌萌将自己收拾得很光鲜，因为她要去光华市雅的咖啡厅见徐一凡。

林萌萌还记得高一的某次升旗仪式上，教导主任口沫横飞的宣讲被一个横冲过升旗台的少年打断，那时的徐一凡穿着球衣，汗水让他在阳光下全身散着光，那只被他顺手扔进草坪的篮球差点擦着气急败坏的班主任。迟到的少年在万众瞩目下走向他的队列，在擦肩而过时牵了林萌萌的手。

可惜时间是把杀猪刀，你并不知道那个塞给你情书的阳光男孩会在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人渣。

林萌萌和徐一凡的七年恋情在大四那受了诅咒的六月画上了句号，徐一凡表示为了理想要远赴大城市工作，既然前途未卜三年五载也无法许诺一个的未来，不如两人就此作罢。徐一凡很坚定，甚至让林萌萌觉得她还存有抛下一切做糟糠之妻的想法是相当幼稚的。

就在林萌萌为这段撑过四年异地恋却撑不过现实的感情黯然神伤悲天悯人时，她从徐一凡的一个朋友那儿得知了一个消息。

六月刚过，气温便蓦地窜了上来，的士的空调盖不住透过车窗缝隙往里头冲的热气，林萌萌再一次拿出化妆镜，确认脸上的妆是否还妥帖。

林萌萌要以最漂亮的模样去见徐一凡，她想看看徐一凡再面对自己的时候会有怎样的表情。

光华咖啡厅色调很暗，朦胧的灯光在纱曼间婀娜旖旎着，置于其中能很轻易忘却外头蒸腾在酷暑下的柏油路，寻着包厢后林萌萌便看到徐一凡还是以那一贯大剌剌的姿势坐着，女服务生递菜单时的一抹窥伺被林萌萌看在眼里。

这样的男人，若想要脚踏两只船实在太过容易。

"来了啊，看看想吃什么。"

徐一凡的招呼方式还是很熟络，他的目光跳过林萌萌直接落到她沙发背后那幅背景画上。

分手是在电话中提出的，上次见面时两人还有说有笑，林萌萌还买了个猫耳朵死命往徐一凡脑袋上扣。眼前这相处了七年的人，是怎样一边抱着那些美丽的学妹，一边对她扯着不着边际的谎话的呢。

而这次分手的真相也只是因为他的一不小心，让其中一个学妹大了肚子，那辣妹子直接一个电话过去给徐一凡的父母要求正了名分。

"鸡针雪蛤，燕汁鲍鱼，铁板银桂，T骨牛排，要五分熟……"

林萌萌听到徐一凡轻叹口气，她继续翻着菜单。

菜价在三位数以下的一概略过，都是拿父母生活费过日子的学生，除了偶尔下馆子奢侈一下，林萌萌也不愿意花徐一凡太多钱。

但现在无所谓了。

桌上不一会儿便铺满了中西混杂的佳肴，当那瓶最昂贵的红酒从醒酒器中淌向酒杯时，林萌萌思量她该在什么时候将这血红的液体泼到徐一凡的脸上去。

曾有的怅然遗憾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变成了愤怒，林萌萌觉得她伤的已经不是感情而是自尊心。这顿的晚餐一定会让徐一凡很煎熬，从她坐定到现在，他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见着他这么不安，她也就安心了。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认定了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的人才是傻瓜，七年的时间让她明白了这个道理，多亏了那个肚子太过争气的女人，才没让她被蒙着拐进婚姻的坟墓，这样看来也不算件太过糟糕的事。

吸干徐一凡的钱包只是林萌萌在这晚餐上复仇的及时步。

林萌萌抿了口酒，酒杯上徐一凡的倒影浮着一丝悲剧的英雄主义的色彩。

"萌萌，对不起，我……"

"这个给你。"林萌萌从包里翻出个小方盒打断徐一凡的话，"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至少一起戴个几天的。"

方盒中装着两枚耳钉，一黑一白，一头一尾，合在一起就是只壁虎的图案。

徐一凡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正如她预想的那样。

不过说来她当时怎会选择这样一副耳钉呢，对于一只壁虎来说，尾巴从来不是的存在。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跟那些女生只是逢场作戏，都不过是小插曲而已……"

"不要说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林萌萌低头不再说话，徐一凡也不敢再多言，包厢中便只有刀叉碰撞着食物的声响。

徐一凡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突然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林萌萌抬头，见徐一凡望着振动的手机锁了下眉。

"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林萌萌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新欢知道他与旧爱共进晚餐，所以电话来查勤了。

确认徐一凡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外后，林萌萌掏出香水对着留在对面的小挎包狠喷一阵。

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抹不去的前女友，何况还是交往七年的。那溢满前女友香水的小挎包，必然会让那女孩心里不顺很久，想到他们回去后吵架的模样，林萌萌有种得逞的快意。

在徐一凡电话报备的这段时间，林萌萌在脑中筹划了一个又一个邪恶的片段。直到那男人回到座位，林萌萌才恢复了沉痛的神情。

桌上的食物逐渐减少，耳边依旧是悠扬的提琴声，但手表指针已移到八点，夜必然已经黑了。

"你该知道……我还喜欢你的。"林萌萌说。

盘子铿锵一响，徐一凡的眉又锁起了。

"我知道现在不该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但我一时间真的做不到……感情这东西，来了就来了，但不是说忘就立刻忘了的。"

林萌萌的声音有些哽咽，徐一凡挪了挪身体。

"事已至此，我真的不怪你，我也不打算把你从别人身边抢回来。"林萌萌抬头，"只是还有个请求……"

林萌萌看到徐一凡的脸快扭曲了。

"请你……再吻我一下好吗？"

琴声，烛光，还有自己楚楚可怜的神情。

徐一凡慢慢走过来了，他的表情格外悲壮。

啊，我真是一个风一般的男子，一路飘荡却不能为谁停留，尽管我是如此不愿但还是让那样多的女孩为我伤心，可惜啊，姑娘们，我是一直没有爪的小鸟，注定一直飞翔，停留的那刻便是我失去生命的时候。

林萌萌觉得此刻徐一凡脑中一定回旋着这样的旁白。

他轻捧起她的脸，她闻到他指尖的烟草味还有炙热的气息。

她揽住他的脖子，他闭上眼，往这边逐渐接近了。

林萌萌的计划是，在两人嘴唇即将碰触的瞬间推开徐一凡，再狠狠甩他一巴掌。

这辈子没给过谁耳光，想到这戏剧性的一刻即将在自己身边上演，林萌萌有些激动。时机很重要，甩耳光的角度也很重要，万一推太远挥一巴掌却没打中那就太丢脸了。

"砰"一声响，粗暴的推门声打断了林萌萌的思绪。

包厢门外站着个怒气冲冲的白脸男人，他往包厢里扫了一眼，便猛地上前一步。

"这个男人是谁，你不是跟我说过你只爱我一个人的吗！"

林萌萌被一把从徐一凡怀中扯开，白脸男人的眉锁得比徐一凡还深。

包厢里形成了三人对峙的场面，将林萌萌的计划全盘打乱。

最莫名的是，林萌萌压根不认识那个白脸男人。

"原来那些理由都是借口，要不是你的小姐妹告诉我你来这里，我也不敢相信……"因为激动，白脸男人的脸已涨得通红，"我一直是这样相信你，你却欺骗了我那么多年，他哪里比我好，你说啊！你说啊！"

一顿咆哮过后，白脸男人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林萌萌的腹部，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该不会……连孩子都是他的吧，我差点就跟父母说了，连日子都在挑选了，原来只是喜当爹！你拿我当上岸的好人吗！以为我是接盘侠吗！"

林萌萌已经惊呆了，她茫然地望向徐一凡，徐一凡已从错愕中镇定下来。

徐一凡的眉舒展开了。

"林萌萌，原来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啊。"

说罢，徐一凡捞了包与账单，潇洒地走出包厢时拍拍男人的肩膀。

"兄弟，这便宜老爹还是你来当吧。"

"等等，你听我说……"林萌萌拖住徐一凡的手臂，却被一把推翻在地。

"小丽可真比你好上千百倍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那个劈腿的人渣在走的时候还一副藐视众生的嘴脸，而自己却窝囊得如苦情戏女主般摔倒在地等待聚光灯的悲悯呢。

"不许追！罢了，你以前做的我都可以原谅你！因为我爱你，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白脸男人吼着，直到手被林萌萌一把甩开。

"你究竟是谁啊！莫名其妙！"

"你这个女人太狠心了，现在居然……"

"好了大头，可以结束了，这段表现非常。"包厢外传来个算得上有磁性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堆人的脚步声。

几架明晃晃的摄影机对准了林萌萌。

"采访。"又是那个声音。

"各位观众，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整人啪嗒砰节目！我们这期的节目的主题就是`你相信你的恋人吗`。当有第三者突然闯进你们的世界时，面临着危机的感情是否能经受住考验呢？观众朋友们，显然刚刚那位小姐的男朋友的表现相当不如人意，可以说是相当糟糕，那现在我们来看一看……这位小姐，请问你刚刚有什么感想？"

一个短发女人在得到命令后噼里啪啦说了一顿话将话筒挤到林萌萌嘴边。

她的圆脸笑成一个小丑般的形状，刚刚的白脸男人也笑吟吟地归向了摄影机那边。

林萌萌瞪大了眼什么话都说不出，现在她头脑空白手脚发凉。当拨开那几架机器冲到走廊时已经没了徐一凡的身影。

她抓出手机拨了他的号码，几声等待音之后，听筒中传来的便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的声音。

林萌萌看着那几个圆圆的镜头，鼻子一酸，泪便猛地涌了出来。

林萌萌捂着脸，她止不住那无能的哭泣，想要去位置拿包，那些镜头与人群却晃得她迈不开腿。

"一号机，远景，二号机，特写。特写！听到没有！从下往上拍，对，靠近，靠近，再靠近点！麦克风音量调大，我需要真实的啜泣声！"

又是那个声音，现在听着就像来此地狱的魔鬼的召唤。

"策划，差不多了吧……"

"嗯，一会去采访几段服务生就可以收工了。"

"那个女孩怎么办？"

"这种事都要问我，那你进来电视台是干什么的？！"

"好的，好的……"

泪眼迷蒙间，林萌萌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对另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高个子男人点头哈腰，高个子男人叼着支烟，将右手的一卷稿纸往旁边一丢，便被另个拿着话筒的女孩稳稳接了过去。

接着，那高个子男人便大摇大摆着，顺着把手铺了葡萄藤的楼梯走下去了。

林萌萌确定，那个略有磁性的，讨厌的声音就是从那男人口中传出来的。

她没看清他的模样，却记得清楚他的声音。

那个毁了她这顿复仇晚餐的，可恶的声音。

光立——建台不过五年的一家私立电视台，在光华市这样一座大都市当中，这样的电视台不计胜数，光立电视台播放的节目较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中规中矩地发展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经营下去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是座仅五层的建筑，因为外墙翻新了一层银白色涂漆才让它看上去不像座历经风吹雨打的旧楼，但矗立于车水马龙的闹市中央依然是相当不起眼。

一沓文件落到桌面时发出记沉闷的声响，大片尘灰在阳光下肆意飞扬。

林萌萌开始录入档案，四月份的民生节目资料，只不过是三年前的。

这里就是林萌萌打算工作养老的地方。毕业回家后做出这样的选择原因有二，及时是光立电视台离她家不过五分钟路程，第二是她得到了这家电视台档案文员的职位。不论是进了哪家单位的档案室，就必然过上单调的重复的枯燥的上及时天班就望见下辈子的生活。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足够让林萌萌适应从校园走向社会的转变。林萌萌从骨子里喜欢这种闲出水来的日子，特别是在她一丝冲动与热情被前男友耗尽之后。

徐一凡为了挣奶粉钱真的去了远方工作，某24小时经过他家楼下时林萌萌正撞见一对男女扛了新家具往里面搬，人去楼空，连从前偷偷约会时的花园都改造成了火葬场，对于这份感情，林萌萌觉得连回想都没什么意义。

建立一份感情需要七年，要忘记却不用三个月，是自己太天性凉薄还是该感谢这无聊到只能靠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的清闲工作。

总监，编导，市场宣传，录音师，摄像，制片，光立电视台上上下下，连带着清洁工大妈擦窗户都是这样不紧不慢悠然自得，怪不得观众们看到的节目中，主持人也是一副嚼着干腊的表情，一字一句往外吐着字。

将桌上的小盆栽修剪一遍后，林萌萌打了个哈欠，再将桌子重新抹了一遍。

要说这些日子来让她心绪波动存有不甘的，就是那场晚餐上出现的闹剧。

那天她狼狈地冲回家后不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那该死的什么整人节目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话筒那边那套路化的如客服般的声音向她确认刚刚拍摄的片段是否可以播出，一旦被剪辑进节目便可以获得五千元的赔偿金。

五千，那天的丢脸可是在后面多加个零都没办法消除的。

林萌萌对着话筒喊了句脏话，便挂了电话，继而她又收到条短信，大致为您选择了取消节目授权，对于您在录制过程中受到的任何损失我们深感抱歉但不会做任何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