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郊区的村村落落中,"隐匿"着这样一个被遗忘的人群。他们的祖先,都是清代八旗制度下的"庄头"。"庄头"既不同于汉族地主,也不同于内城旗人或八旗兵丁,他们为皇室和王公贵族经营庄园、土地,催租督产,是清代八旗制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或可富甲一方,但却世代为奴。如今,关于他们的历史记忆,正在一代代人的淡化中逐渐泯灭……本书通过将口述访谈、田野调查和文献考证相结合,在多重视角下,考察了京郊地区旗人社会及其后裔的生活状况。
序
及时章被遗忘的人群——寻找北京郊区的皇粮庄头
一、庄头"脸谱"种种
二、庄头后人觅踪
第二章史书中的皇粮庄头
一、清初的圈地与庄园的建立
二、皇家奴仆——皇粮庄头
1.从龙入关的老圈庄头
2.带地为奴的投充庄头
三、清末皇庄的范围和规模
第三章下坡屯商家:"姓商的就是满族人"
一、家族来源:"来了就是来种地的,四等皇粮庄头"
二、家族世系
1.家族身份的确认:访谈——户口册——访谈——档案
2.分家:"西门接了庄头以后……他是属于旺门"
3.庄头一支:"当时就是长子继承庄头,就是商继刚"
4.商大爷的本支:"永伶啊是我们的直系祖先"
5.家族世系
三、辛亥革命之后的家族演变
1.口述记忆
2.文献记载
第四章老庄头于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怎么就没人了呢?"
一、寻找于姓庄头
二、家族的来源和世系
1."我们随老罕王过来的"
2.家族世系
三、家族的衰落
四、三支于姓家族:李桥北河于家、李遂沟北于家、柳各庄于家
五、于家的民族成分
六、于姓庄头后人的生活
1.于大妈访谈:"给他的时候,都不知道他们家是满族"
2.于大爷访谈:"我们家爷爷那辈儿不行,都是我父亲置的地"
3.于大爷访谈:"我除了知道我爸爸……连我爷爷我都不知道"
第五章庄头家族
一、顺义马坡镇肖家坡(萧家坡)、大营村吴姓庄头
1.文献中的吴庄头
2.寻访肖家坡、大营村
3.主子与奴仆
二、顺义李桥镇北河村网户王庄头
1.家族来源与世系
2."我爷爷亲哥儿仨,俺们家最穷"
3.在北京
三、顺义李遂镇柳各庄杨庄头
1.家族世系
2.庄头杨新斋一支
3."我们这支延续到现在,不犯法,但不是那种很本分的"
4."我爷爷不败家,四七年``我们就成地主了"
5."我爸爸四七年入党,五六年开除党籍"
四、河北省霸州市陈厨营邓家
1.访谈缘由简介
2."我们姓邓的……是燕王扫北带过来了"
3.第二次访谈
余论:关于旗人与民人的一点思考
一、富甲一方与奴才本色:旗人庄头的双重身份
二、分家而不析产:旗人庄头土地所有权的特殊性
三、漠视与淡忘:旗人民众的历史记忆
参考书目
索引
及时章被遗忘的人群
——寻找北京郊区的皇粮庄头
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寻找"的故事,寻找什么呢?一个人群,一个如今生活在北京郊区的普通人群。他们散居在京郊的各个村落中,当我们偶然发现他们,并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寻访他们的时候,并没察觉到他们与村里的其他旁人有什么区别。与当今中国社会变迁大潮中无数个村落的情形一样,老人在家留守着少量的土地,年轻人或在镇上,或到北京城里工作、谋生。他们默默无闻地生活着,与其他居民融合在一起,服饰、语言、习俗毫无二致,就像一汪水,没有任何界线。如果不是某种机缘巧合,如果不是我们执拗地刨挖着数百年前的故纸堆,他们的故事,或许依然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包括他们自己。
正是这群普通的农人,数百年前,甚至直到数十年前,他们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和生活境遇与当地的普通居民迥然不同。让我们将时间回溯到清代,如今的北京郊区,那时候,大都属于顺天府清代顺天府的辖区在清初多有变化,直至乾隆八年(1743)才固定下来,共领五州十九县,划分为四个厅。西路厅的同知驻卢沟桥拱极城,分管涿州、大兴、宛平、良乡、房山;东路厅驻张家湾,分管通州、蓟州、三河、武清、宝坻、宁河、香河;南路厅驻黄村,分管霸州、保定、文安、大城、固安、永清、东安;北路厅驻沙河镇巩华城,分管昌平州、顺义、怀柔、密云、平谷。管辖。在这里,不仅生活着汉族老百姓,当时被称为民人,还有加入八旗组织的旗人。旗人、民人混居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要寻找的就是旗人中的一支。与他们的后人相遇,说起来有很大的偶然性,但其实也是一种必然,因为在当前北京郊区和河北的农村,这些人群的后裔散落于村村落落,比比皆是,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我们也没意识到而已。
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传奇小说中有不少他们的影子,戏曲中有许多他们的故事,清代的官方正史对他们有着详尽的记载。但他们在各处的形象却是那么的不同,让人疑惑。这些谜团紧紧地吸引着我们,于是,翻阅一页一页档案史籍,走进一个一个京郊村落,我们固执地追寻着他们的踪迹,寻找现实生活中真实的他们。
"寻找",追寻的是故事;而"寻找"本身,其实就是故事。让我们一起走进"寻找"的故事吧。
一、庄头"脸谱"种种
正如前文所述,庄头负责管理八旗庄园,为皇室、王公贵族、八旗兵丁服务。本书考察的重点皇粮庄头,即是指专门为皇室提供粮食的皇庄的头目,也被称为大粮庄头。有清一代,他们生活在近畿五百里
近畿五百里,一般而言,主要指畿辅地区,即京城周围的地区。以及山海关外的广大地区。只要略熟悉些中国古代文学和戏曲的人,对这个称呼都不会感到太陌生,他们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地主老财形象,在各类作品中俯拾皆是。比如流行于晚清的民间通俗小说《施公案》
施公案》,晚清民间通俗小说。亦称《施公案传》《施案奇闻》《百断奇观》,8卷,97回,未著撰者。大约由于其故事始于说书,后经人加工整理敷演而成。现存道光四年(1824)刊本,有嘉庆三年(1798)序文,可推知它大约成书于嘉庆年间。,里面就有多起皇粮庄头横行霸道,因属皇差,气焰嚣张,结果遭到施公与黄天霸等人铲除的故事。从《施公案》取材的京剧《霸王庄》中,有一位抢粮盗首于七的表兄、称霸一方的皇粮庄头黄隆基,瞧他的扮相,勾蓝膛花三块瓦脸、勾宽眉、尖眼窝、眉尖套红,夸张地展现了这位皇粮庄头凶狠奸诈、骁勇威煞、急躁火爆的性格,这便是当时人们心目中庄头的典型形象。
悠悠百年,清代的历史早已经成为前朝往事,可皇粮庄头的形象却依旧深深地刻在人们的脑海中,没有多少改变。有"大运河之子"之称的现代作家刘绍棠在20世纪80年代初撰写的小说《蒲剑》,开篇就把皇粮庄头的形象描绘得活灵活现:
蒲柳春的爷爷蒲老大,是当年义和团的大师兄,死在皇粮庄头王二皇上手里。
清朝皇室入主北京以后,跑马圈地,多尔衮王爷圈占了天子脚下的运河滩,打发他的一个姓王的奴才当皇粮庄头。从此,运河滩的黎民百姓世世代代为奴,给王爷开出百顷百顷的肥田沃土,栽起大片大片长满着摇钱树的果园,打上满船满船的鲜鱼肉虾。多尔衮王爷住在北京王府里,从没有驾临过运河滩。只是姓王的庄头每年两趟进京,送去一驮驮白花花的银两,运去一船船丰盛甘美的土产……姓王的庄头也盖起高墙大院,像一座拔地而起的恶山,盘踞在运河滩上。
姓王的皇粮庄头传到第八代,就是这个王二皇上,更比他的老祖宗穷凶极恶。他私立公堂,凡拖欠田租的佃户,口出怨言的长工,轻则一顿毒打,押入水牢;重则处死,拦腰挂上石头,沉下河去,尸骨无收。
这样的描述,当然摆脱不了当时特定的革命文学描写阶级斗争、阶级敌人的套路,但庄头尤其是皇粮庄头,那种"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形象,已经形成一种固定的人物模式。甚至就连今天的网络小说《庚子七侠》,仍然以"皇粮庄头狐假虎威享威福,天子脚下为害黎民丧天良"为标题,人们对这一群体如此固化的记忆,耐人寻味。
实际上,庄头还有另一面形象,这在文学作品中也有反映,但相对而言,却不那么受人们注意。《红楼梦》贾蓉撺掇贾琏迎娶尤二姐一节,贾蓉曾说过一段话:
我二姨儿(指尤二姐)……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时常抱怨,要与他家退婚。我父亲也要将二姨转聘。只等有了好人家,不过令人找着张家,给他十几两银子,写上一张退婚的字儿。想张家穷极了的人,见了银子,有什么不依的?再他也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怕他不依。
这里面说的张家就是皇粮庄头。
此外,还有那位岁末给宁府送年货的"黑山村乌庄头"乌进孝,虽年事已高,却依然踩着四五尺的深雪,驾车走了一个来月。当他小心翼翼地来到贾珍面前,呈交上一份价值二三千两银子的年货单子,换来的却是贾珍的苛责:"这够做什么的!"
让我们来看看乌庄头的年货单子吧: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百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野猫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瓤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担,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担,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两对,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鸡两对。
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干果瓜菜、各色优米、上等木炭,等等,这张单子上的物品名目繁多,数量巨大。仅粮食一项即一千零二担(一担约为一百斤)、二百五十斛(一斛等于十斗),粗略合计十余万斤,这还是遇到水雹自然灾害的年景。一般年景,按贾珍五千两银子的要求(详见下),应在此基础上增加一至两倍,甚至更多。
红楼梦》此处所描述的庄头征纳粮物,带有一定夸张成分。清代官书对皇粮庄头所缴纳钱粮有着明确的记载,远低于乌庄头所供物品数量。乌庄头虽不是皇粮庄头,但将其与官书所载进行对比,依然能说明一些问题。
清代皇粮庄头分两类:老圈庄头、投充庄头(详见下文)。老圈庄头分五个等级:一等、二等、三等、四等以及半分庄头,每个等级均要缴纳一定的粮、豆、谷草、草、羊草、猪口、杂粮等物品,一等庄头所纳数量最多,其余依次递减。投充庄头只缴纳银两,也分不同等级,缴纳数量依次递减。
在此,我们以老圈一等庄头所纳钱粮为例。顺治到康熙年间,庄头缴纳以实物为主。其中,所纳粮米数量:顺治至康熙初年,一等庄头纳粮100石;康熙三十九年:360石;康熙五十年:250石;豆:40石。谷草:4000束。草:10000束。羊草:顺治至康熙初年:10000束;康熙八年:5000束。猪口:大猪2口或常用猪4口。杂粮:大致有粟子、谷子、茜草、线麻、小根菜、蒌蒿菜、黄花菜、鸡蛋芝麻、麦子、绿豆、黄豆、黏谷、谷、高粱、小豆、荞麦、油麦、黍子、稗子、豇豆、烧酒等,征纳数量变动较大。根据当时的物价折算,头等庄头每年大约需缴纳200—300两纹银。雍正之后,庄头缴纳逐渐由实物转变为银两。粗略估算,头等庄头每年需缴纳将近300两银两及诸杂物。杂物涵盖种类繁多,诸如扫帚、笤帚、瓢、芥子、蓼芽菜子,鹰鹞房所用飘翎、花爆作所用麻秸、造佛处所用麦麸、广储司所用麦秸等;此外,皇家车驾巡幸时,沿涂庄头还需向尚膳房缴纳鸡子、庆丰司随往乳牛、上驷院驾车骡以及草豆,等等,种类繁多。但无论如何,清初至乾隆时期,头等皇粮庄头每年正常所纳应该不会超过500两纹银。
皇粮庄头的另一个类别——投充庄头,每年缴纳量最多的也就是每年700两纹银(清初至乾隆)。由此可见,无论是老圈庄头还是投充庄头实际缴纳数量,都与《红楼梦》所记乌进孝进呈二三千两,差距甚大。
参见邱源媛:《清代畿辅地区内务府皇庄的征纳》,载《纪念王锺翰先生百年诞辰学术文集》,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50—262页。
然而,贾珍的话却是:"我说呢,怎么今儿才来!我才看那单子,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我算定你至少也有五千银子来,这够做什么的!……真真是叫别过年了……这一二年里,(宁府)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乌进孝只能战战兢兢地诉苦:"年成实在不好……九月来了一场碗来大的雹子,方近二三百里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小的并不敢撒谎。"
这位乌庄头虽不见得是皇粮庄头,但也是堂堂宁府的庄头,手底下有八九个庄子。他兄弟则是荣府庄头,管着荣府八处庄地,"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
红楼梦》里的庄头,看不到丝毫的霸气,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这在情在理,贾府何等地位,庄头在此不过是底层的陪衬,奴颜媚骨。他们就是为贾府这样的贵族家庭服务的,不可能、也无法与之抗争。
文学作品和戏曲固然不能替代信史,但也反映了一定的客观事实。庄头对下穷凶极恶,对上一副奴才嘴脸、主子的爪牙。正是这种爪牙身份,让民众对庄头尤比对王公贵族更为憎恨。
饶有趣味的是,当人们在津津乐道恶霸庄头的时候,却很少有人会去深入探究,"庄头"究竟指的是哪一种人?他们的现实生活是什么样的?旗人的"庄头"跟汉人的"地主老财"能画等号吗?虽然我学习、从事清史研究多年,对此也同样缺乏关注,直到2007年底,偶遇庄头后人之后,才逐渐意识到以往对"庄头"群体的认识存在不少误区,这也成为本书撰写的渊源。
……
这是个触及历史学、人类学和民族学诸多学科的研究题目,通过面的展示与个案分析相结合的方式,把清代曾活跃于畿辅大地,后因政治变动而被遗忘、淹没的大批旗人群体经挖掘展示出来,并与同时籍隶州县的民户相并考察,这对客观、了解京畿乃至华北地区人文和社会、历史演变有重要意义。虽然本书篇幅不大,却充满了学术探索性。
——郭松义(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清代京城,旗人是特色的一个人群。本书以京郊旗人庄头后裔为考察对象,将口述访谈、民间文献和官方史料的多元方法融于一炉,使这一长期淡出人们视野的"无声群体"重新恢复了活力。作为一部生动的口述史之作,本书将百余年来几代庄头后裔跌宕起伏的生命历程尽收眼底。作为一部成功的学术著作,本书更为城市史研究开拓出一片崭新天地。正是在"学术"与"大众",即"雅俗共赏"的衔接点上,本书达到了高度契合。
——刘小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
在强调史学与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相互借鉴的同时,学界也应该注意,每个学科在研究目标和方法论上有很大差异,学科之间需要相互尊重,没有必要、也不应该刻意求同。以口述史来说,社会学关注的是被访人叙述的意义,而史学关注的则是史实和考证,二者在方法论和方法上是不同的,不存在孰高孰低的问题。本书正是从史学的角度,采用口述访谈、民间文献和官方史料相对照的方法,钩沉资料,考证文献,保障了研究的严谨,也使研究得以深入,是一部口述与文献相结合的很有意义的探索之作。
——杨善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下次还来买
有点杂乱,国内口述史太少。
这本书,还可以吧,故事性很强!
挺好的,不错挺好的,不错
书籍很好 包装不错 书籍给人的感觉不错 性价比很高 书籍是正版 纸张好 排版不错 我很喜欢
好评
一如既往的好
不错
旗人一直是北京人中的一类不可缺少的存在,不然京城就不再是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