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武昌首义

由于清政府的腐败和革命志士的宣传鼓吹，革命思想已深入人心，所以革命是无法避免的。宣统三年(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广州之役虽然失败了，十月十日武昌起义，终于推翻了清廷。武昌起义前夕，我们多少听到一些风声，传说湖北革命党就要起事，而总督瑞澂严办被捕的革命党员并将大搜党员，但详细情况并不明白。农历八月十九日(即十月十日)晚自修后熄灯就寝，约九点十点左右，忽然听到外面有枪声，后来偶有几枪似乎是朝我们学校打来，十点多钟学校突然吹临时紧急集合号，我们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集合后官长带我们到打靶场去躲避，这时我们才知道革命党起事了，刚才的枪声是驻南湖第八镇革命党员响应起事放的，朝我们学校打是要我们也起来响应。不久消息又来了，南湖起义官兵迫我们立即响应，否则要开炮打我们，我们学生听到了，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十分高兴，立即响应。各省学生推选代表向学校要求发子弹，平常我们训练用的枪都没子弹，学校也没多少子弹，怕事的官长溜走了，而平常很接近学生的队长李抱冰竟是革命党员。李个子矮，大家称他“李矮子”，同学们很兴奋，见了面说：“喂！你知道李矮子是革命党。”便推李做总领队，并派一代表去和革命军联络，报告我们自动参加革命，但没子弹，要求发给子弹，并给予任务。代表不久回来说楚望台已拿下来了，要子弹到那里领，装备后进武昌城。

我们连夜行动，直趋楚望台，到了那里看到枪械子弹堆积极多，许多第八镇的兵士在那里领子弹。我们学校派代表也去领子弹，广西学生共十二人，派我做代表，吩咐我要多领一些，我把大家的子弹盒都装满了，自己的口袋也装得满满的。分发了子弹，大家都在磨刺刀，从前刺刀没开口，这次大家都用劲磨，我磨得太利了，无意中碰到手，流了很多血，同学们慰问我，我说：“不要紧。”其实伤口很大，现在还有疤痕。这年我才十八九岁，对革命向往已久，一点也不觉得怕，但目睹第八镇起义兵士屠杀旗人老弱妇孺又不禁怵目惊心。我亲眼看到一个老者从屋里被拖出来，一个兵士一刀刺过去；还有小孩子被砍一刀，哀叫一声死了……不少旗人住在楚望台旁边，死尸很多，水沟里都是血。我们过去说：“不好杀小孩子。”那些兵士说：“那是旗人。”我们说：“革命不能随便杀人。”他们只回答：“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可见这种以民族仇恨为号召的口号已深入一般汉人之心，一旦起事，愤而报复，幸而黎元洪一出来即下令严禁杀戮，整饬纪律。

我们到楚望台时是夜里一点，那时附近还有顽抗未投降的清军工兵营，我们一到刚刚肃清，二点半左右我们进城，走了半点钟进了城，这时秘密口令是“兴汉灭满”，守城兵士喊“兴汉”，我们喊：“灭满”，才让我们进去。

黎元洪怎样出来当革命军首领的情形我不清楚，但他没出来前革命总部要我们学校派十几人枪去请他出来，我没去。他答应出来后先到咨询局，这时我和十几个同学被派担任咨议局护卫。

黎元洪出任鄂军都督前，清湖广总督瑞澂潜登军舰遁走，第八镇统制张彪避往汉口刘家庙，武昌已在革命军掌握中，并准备略取汉口汉阳。不久汉阳汉口均由当地革命党人起事而光复，形势大定。我在咨议局中看过不少人，印象最深的是黎元洪、汤化龙、詹大悲等。黎是清二十一混成协统领，出任鄂革命军都督；汤化龙是湖北咨议局议长，赞成革命，演说时慷慨激昂；詹大悲是革命党人，被捕监禁于夏口监狱，汉口光复后恢复自由，然而发须胡髭还留得长长的，演说时大声疾呼：“我们这次起义，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令人振奋。

清廷闻武昌起事后，先后调派海陆大军驰抵武汉反攻，武昌革命总部派部队过江到汉口汉阳应战，我和廖磊等一批陆中学生被派为督战官，到前线督战。我们已受过多年军事训练，对作战动作并不陌生，虽是及时次亲临战阵也不惧怕，而廖磊特殊勇敢的表现给我印象甚深。

最初汉口前线，革命军克刘家庙，后来清军源源驰至，尤其清廷起用袁世凯后，冯国璋率部反攻，革命军失利，难免有人惊慌，有人说：“不要紧，湖南已独立了。”镇定了军心。湖南在九月一日独立，黎元洪即派陆军中学各省学生各四五名返省策动起事响应革命。

九月七日(新历十月二十八日)，黄兴(克强)抵武昌，盛传带来几十万人，事实上没这么多，只有几千人，不过由于他在革命军中的声望极高，士气顿盛。翌日他即赴汉口督战，然而北军势大，终无力防守，九月十二日革命军退汉阳，汉口失陷。十三日黎元洪授黄克强为战时总司令官，设坛举行隆重的拜将式，我也参加这仪式，其后即在汉阳设司令部，并曾挥军反攻汉口，不幸失利。十月七日，汉阳失陷，黄克强退回武昌，次日离开武昌东去。革命军在汉口汉阳虽失利，然而此时独立省份除两湖外还有陕西、云南、江西、贵州、浙江、广西、安徽、广东、福建、四川等省及上海、苏州、镇江等要地，江浙联军正围攻南京，我们判断此次革命一定不会失败，一定成功，至于成功到什么程度则不能预料。

李宗仁竞选副总统

中央颁布行宪后，德邻想要竞选副总统，他同我谈这问题，我考虑后说：“在我个人看法是先要看看总统的意见。现在总统无疑义的是蒋先生了，你要竞选，先请示。他点头，那好。如果你未得他同意，好像热衷一点。”后来我知道蒋先生劝他在北平独当一面，暗示不赞成，我也劝他不要竞选。此事健生、任民等都不赞成，从前他很听健生、任民的话，健生是他多年僚属，帮他最力；任民是他重要幕僚之一，献替极多，但这次他竟不顾一切要竞选，大概深受邱昌渭、程思远的影响。他既下决心要竞选，我们在道义上不能不帮忙。

三十七年三月十一日，德邻在北平南海公开发表竞选演说，不久飞赴南京，留行辕副主任吴其伟代折代行，并要我留北平负责联络北方代表，要副官处副处长李宇清(东北人)留北平负责联络东北代表。我也被选为国大代表，与傅作义、孙连仲等充分联系，由行辕负责招待华北及东北代表赴南京机票，此外没花什么钱。

三月二十九日，国民大会在南京揭幕，李宇清等及时赴会，我因学潮事不能离开，德邻打电报给我：“你无法离平，等要投票再打电报给你。”四月十九日总统选举出来了我还在北平，次日(即选副总统的前三天)我才搭飞机由平抵沪，过了一夜，

翌晨搭火车赴南京。当时报纸报称：“徐启明将投李宗仁最忠诚

的一票。”

四月二十一日我到南京即报到，又到处联络联络，程潜、于右任、孙科也请我吃饭。德邻的竞选筹备处有邱昌渭、黄雪邨、黄绍竑等负责，我和李宇清一起联络北方代表，忙得很。四月二十三日投票没有结果，次日再投票没有结果，竞争得很激烈，虽然嫌乱一点，但有点像美国竞选那样热烈，有趣的是竞争的是副座，这是蒋总统声望超过一切，得全民拥护，没有任何人选可和他一争的缘故。

四月二十八日第三次投票仍没有结果，二十九日第四次投票，德邻才以一四三八票当选。五月一日国民大会举行闭幕式，德邻立即要我回北平准备交代。正副总统于五月二十日在南京就职，八月初政府发表傅作义为华北“剿共”总司令，北平行辕取消，傅派他的参谋长来接收，到九月才办好移交南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