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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自有诗意:朱光潜经典美学散文2册套装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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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自有诗意:朱光潜经典美学散文2册套装

厚积落叶听雨声,置一个聆听的位置,听内心的声音,让自己醒来。真正的美极为柔弱,却不可征服。一升露水一升花,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于有缺陷,有想象的田地。在不美的岁月,依旧温和地坐在黑暗里,听叶落花开
  • 所属分类:图书 >文学>文学评论与鉴赏  
  • 作者:[朱光潜] 著
  • 产品参数:
  • 丛书名:--
  • 国际刊号:25100727
  •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7-07
  • 印刷时间:2017-07-01
  • 版次:1
  • 开本:16开
  • 页数:--
  • 纸张:胶版纸
  • 包装:平装-胶订
  • 套装:

内容简介

厚积落叶听雨声》

是美学大师朱光潜首部经典作品精编,收录《谈美》《谈修养》《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家喻户晓的篇目,选编了《生命》《慈慧殿三号》《后门大街》等经典散文佳作,更特别精选了近60幅东西方艺术名作,精美图文,全彩装帧,解读大师毕生思想精华。

在这个叫嚣扰攘的世界里,我们需要的不是一盆八宝饭,而是一贴清凉散。经历过不美的岁月,置一个聆听的位置,听内心的声音,让自己醒来。真正的美极为柔弱,却不可征服。

一升露水一升花》

是朱光潜美学散文全彩精编,收录《谈美》《谈修养》《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家喻户晓的篇目,选编了《谈动》《谈读书》《悲剧与人生的距离》等经典佳作,更特别精选了30余幅东西方艺术名作,图文并茂,全彩装帧,解读大师毕生思想精华。

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于有缺陷,有想象的田地。美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它饥不可为食,冷不可为衣。但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物种的一点,就在于饮食男女之外还有更高尚的企求,美就是其中之一。不要让这华丽丰富的世界,变成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

编辑推荐

厚积落叶听雨声》

美学大师朱光潜首部经典作品全彩精编。精选朱光潜31篇代表作品,收录自《谈美》《谈修养》《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家喻户晓的篇目,也收录了《生命》《慈慧殿三号》《后门大街》等经典散文佳作。

精美图文,全彩装帧。收录60幅东西方艺术名作,解读大师毕生思想精华。的典雅版本,凝萃文字与生活的美意

经历过不美的岁月,置一个聆听的位置;听内心的声音,让自己醒来。“厚积落叶听雨声”启示着一种便捷而珍贵的“生活美学”,那就是预先为“美”准备好播种、发芽、生长的“苗圃”。真正的美极为柔弱,却不可征服。于“此时,此身,此地”,像草木虫鱼一样,顺着自然所给的本性生活。

一升露水一升花》

美学精粹]朱光潜美学散文精选集,全彩典藏版。谈生活,谈做人,历经时间沉淀,平实深永,內蕴珠玑,自有力量。

接受一个有缺憾的世界]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于有缺陷,有想象的田地。人所以可贵,就在他能够不安于污浊的环境,拿力量去改变它、征服它。

如何看待生活的不]在不美的岁月,依旧温和地坐在黑暗里,听叶落花开。美无形无迹,但是它伸展同情,扩充想象,深化对人情物理的深广认识。美的影响尽管微细,却蔓延无穷。

你怎样过24小时,就怎样过一生]人生桩事是生活,是“享受”,是“领略”,是“培养生机”。假若为学问为事业而忘却生活,那便失其真正意义与价值。忙是心灵死亡。不要让这华丽丰富的世界,变成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

作者简介

朱光潜(1897-1986)

笔名孟实。美学泰斗,中国现代美学奠基人、文艺理论家、教育家、翻译家。曾在北京大学、四川大学、武汉大学等大学任教,并曾任中国美学学会会长、中国作协顾问等职。

朱光潜是中国美学界的,他以自己深湛的研究沟通了西方美学和中国传统美学,是我国现当代最负盛名并赢得崇高国际声誉的美学大师,为中国美学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主要著作有《厚积落叶听雨声》《谈美》《谈美书简》《谈修养》《给青年的十二封信》等。

目录

厚积落叶听雨声

一升露水一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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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积落叶听雨声》

生命

既没有了解生命,

我们凭什么对付生命呢?

于是我想到这世间纷纷扰攘的人们。

说起来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我还记得清楚,因为那是我生平中一个最深刻的印象。有一年夏天,我到苏格兰西北海滨一个叫做爱约夏的地方去游历,想趁便去拜访农民诗人彭斯的草庐。那一带地方风景仿佛像日本内海而更曲折多变化。海湾伸入群山间成为无数绿水映着青山的湖。湖和山都老是那样恬静幽闲而且带着荒凉景象,几里路中不容易碰见一个村落,处处都是山、谷、树林和草坪。走到一个湖滨,我突然看见人山人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深蓝大红衣服的、褴褛蹒跚的、蠕蠕蠢动,闹得喧天震地:原来那是一个有名的浴场。那是星期天,人们在城市里做了六天的牛马,来此过24小时快活日子。他们在炫耀他们的服装,他们的嗜好,他们的皮肉,他们的欢爱,他们的文雅与村俗。像湖水的波涛汹涌一样,他们都投在生命的狂澜里,尽情享一日的欢乐。就在这么一个场合中,一位看来像是皮鞋匠的牧师在附近草坪中竖起一个讲台向寻乐的人们布道。他也吸引了一大群人。他喧嚷,群众喧嚷,湖水也喧嚷,他的话无从听清楚,只有“天国”、“上帝”、“忏悔”、“罪孽”几个较熟的字眼偶尔可以分辨出来。那群众常是流动的,时而由湖水里爬上来看牧师,时而由牧师那里走下湖水。游泳的游泳,听道的听道,总之,都在凑热闹。

对着这场热闹,我伫立凝神一反省,心里突然起了一阵空虚寂寞的感觉,我思量到生命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显然就是生命。我首先感到的是这生命太不调和。那么幽静的湖山当中有那么一大群嘈杂的人在嬉笑取乐,有如佛堂中的蚂蚁抢搬虫尸,已嫌不称;又加上两位牧师对着那些喝酒、抽烟、穿着游泳衣裸着胳膊大腿卖眼色的男男女女讲“天国”和“忏悔”,这岂不是对于生命的一个强烈的讽刺?约翰授洗者在沙漠中高呼救世主来临的消息,他的声音算是投在虚空中了。那位苏格兰牧师有什么可比约翰的?他以布道为职业,于道未必有所知见,不过剽窃一些空洞的教门中语扔到头脑空洞的人们的耳里,岂不是空虚而又空虚?推而广之,这世间一切,何尝不都是如此?比如那些游泳的人们在尽情欢乐,虽是热烈却也很盲目,大家不过是机械地受生命的动物的要求在鼓动驱遣,太阳下去了,各自回家,沙滩又恢复它的本来的清寂,有如歌残筵散。当时我感觉空虚寂寞者在此。

但是像那一大群人一样,我也欣喜赶了一场热闹,那24小时算是没有虚度,于今回想,仍觉那回事很有趣。生命像在那沙滩所表现的,有图画家所谓阴阳向背,你跳进去扮演一个角色也好,站在旁边闲望也好,应该都可以叫你兴高采烈。在那一顷刻,生命在那些人们中动荡,他们领受了生命而心满意足了,谁有权去鄙视他们,甚至于怜悯他们?厌世疾俗者一半都是妄自尊大,我惭愧我有时未能免俗。

孔子看流水,发过一个最深永的感叹,他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生命本来就是流动,单就“逝”的一方面来看,不免令人想到毁灭与空虚;但是这并不是有去无来,而是去的若不去,来的就不能来,生生不息,才能念念常新。莎士比亚说生命“像一个白痴说的故事,满是声响和愤激,毫无意义”,虽是慨乎言之,却不是一句见道之语。生命是一个说故事的人,虽老是抱着那么陈腐的“母题”转,而每一顷刻中的故事却是新鲜的,自有意义的。这一顷刻中有了新鲜有意义的故事,这一顷刻中我们心满意足了,这一顷刻的生命便不能算是空虚。生命原是一顷刻接着一顷刻地实现,好在它“不舍昼夜”。算起总账来,层层实数相加,决不会等于零。人们不抓住每一顷刻在实现中的人生,而去追究过去的原因与未来的究竟,那就犹如在相加各项数目的总和之外求这笔加法的得数。追究最初因与果,都要走到“无穷追溯”(reductio ad infintum)。这道理哲学家们本应知道,而爱追究最初因与果的偏偏是些哲学家们。这不只是不谦虚,而且是不通达。一件事物实现了,它的形相在那里,它的原因和目的也就在那里。种中有果,果中也有种,离开一棵植物无所谓种与果,离开种与果也无所谓一棵植物(像我的朋友废名先生在他的《阿赖耶识论》里所说明的)。比如说一幅画,有什么原因和目的!它现出一个新鲜的形相,这岂不就是它的生命、它的原因、它的目的?

且再拿这幅画来比譬生命。我们过去生活正如画一幅画,当前我们所要经心的不是这幅画画成之后会有怎样一个命运,归于永恒或是归于毁灭,而是如何把它画成一幅画,有画所应有的形相与生命。不求诸抓得住的现在而求诸渺茫不可知的未来,这正如佛经所说的身怀珠玉而向他人行乞。但是事实上许多人都在未来的永恒或毁灭上打计算。波斯大帝带着百万大军西征希腊,过海勒斯朋海峡时,他站在将台看他的大军由船桥上源源不绝地渡过海峡,他忽然流涕向他的叔父说:“我想到人生的短促,看这样多的大军,百年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心里突然起了阵哀悯。”他的叔父回答说:“但是人生中还有更可哀的事咧,我们在世的时间虽短促,世间没有一个人,无论在这大军之内或在这大军之外,能够那样幸运,在一生中不有好几次不愿生而宁愿死。”这两人的话都各有至理,至少是能反映大多数人对于生命的观感。嫌人生短促,于是设种种方法求永恒。秦皇汉武信方士,求神仙,以及后世道家炼丹养气,都是妄想所谓“长生”。“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这本是诗人愤疾之言,但是反话大可做正话看;也许做正话看,还有更深的意蕴。说来也奇怪,许多英雄豪杰在生命的流连上都未能免俗。我因此想到曹孟德的遗嘱:

吾死之后,葬于邺之西冈上,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台上施六尺床,下穗帐。朝哺上酒脯粻糒之属,每月朔十五,辄向帐前作伎,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

他计算得真周到,可怜虫!谢朓说得好:

穗帷飘井干,樽酒若平生。

郁郁西陵树,讵闻歌吹声!

孔子毕竟是达人,他听说桓司马自为石郭,三年而不成,便说“死不如速朽之为愈也”。谈到朽与不朽问题,这话也很难说。我们固无庸计较朽与不朽,朽之中却有不朽者在。曹孟德朽了,铜雀台妓也朽了,但是他的那篇遗嘱,何逊谢朓李贺诸人的铜雀台诗,甚至于铜雀台一片瓦,于今还叫讽咏摩娑的人们欣喜赞叹。“前水复后水,古今相续流”,历史原是纳过去于现在,过去的并不过去。其实若就种中有果来说,未来的也并不未来,这现在一顷刻实在伟大到不可思议,刹那中自有终古,微尘中自有大干,而汝心中亦自有天国。这是不朽的及时义谛。

相反两极端常相交相合。人渴望长生不朽,也渴望无生速朽。我们回到波斯大帝的叔父的话:“世间没有一个人在一生中不有好几次不愿生宁愿死。”痛苦到极点想死,一切自杀者可以为证;快乐到极点也还是想死,我自己就有一两次这样经验,一次是在二十余年前一个中秋前后,我乘船到上海,夜里经过焦山,那时候大月亮正照着山上的庙和树,江里的细浪像金线在轻轻地翻滚,我一个人在甲板上走,船上原是载满了人,我不觉得有一个人,我心里那时候也有那万里无云,水月澄莹的景象,于是非常喜悦,于是突然起了脱离这个世界的愿望。另外一次也是在秋天,时间是傍晚,我在北海里的白塔顶上望北平城里底楼台烟树,望到西郊的远山,望到将要下去的红烈烈的太阳,想起李白的“西风残照,汉家陵阙”那两个名句,觉得目前的境界真是苍凉而雄伟,当时我也感觉到我不应该再留在这个世界里。我自信我的精神正常,但是这两次想死的意念真来得突兀。诗人济慈在《夜莺歌》里于欣赏一个极幽美的夜景之后,也表示过同样的愿望,他说:

Now more than ever seems it rich to die

(现在死像比任何时都较丰富)

他要趁生命最丰富的时候死,过了那良辰美景,死在一个平凡枯燥的场合里,那就死得不值得。甚至于死本身,像鸟歌和花香一样,也可成为生命中一种奢侈的享受。我两次想念到死,下意识中是否也有这种奢侈欲,我不敢断定。但是如今冷静地分析想死的心理,我敢说它和想长生的道理还是一样,都是对于生命的执着。想长生是爱着生命不肯放手,想死是怕放手轻易地让生命溜走,要死得痛快才算活得痛快,死还是为着活,为着活的时候心里一点快慰。好比贪吃的人想趁吃大鱼大肉的时候死,怕的是将来吃不到那样好的,根本还是由于他贪吃,否则将来吃不到那样好的,对于他毫不感威胁。

生命的执着属于佛家所谓“我执”,人生一切灾祸罪孽都由此起。佛家针对着人类的这个普遍的病根,倡无生,破我执,可算对症下药。但是佛家也并不曾主张灭生灭我,不曾叫人类做集体的自杀,而只叫人明白一般人所希求的和所知见的都是空幻。还不仅此,佛家在积极方面还要慈悲救世,对于生命是取护持的态度。舍身饲虎的故事显示我们为着救济他生命,需不惜牺牲己生命。我心里对此尚存一个疑惑:既证明生命空幻而还要这样护持生命是为什么呢?目前我对于佛家的了解还不够使我找出一个圆满的解答。不过我对于这生命问题倒有一个看法,这看法大体源于庄子(我不敢说它是否合于佛家的意思)。庄子尝提到生死问题,在《大宗师》篇说得尤其透辟。在这篇里他着重一个“化”字,我觉得这“化”字非常之妙。中国人称造物为“造化”,万物为“万化”。生命原就是化,就是流动与变易。整个宇宙在化,物在化,我也在化。只是化,并非毁灭。草木虫鱼在化,它们并不因此而有所忧喜,而全体宇宙也不因此而有所损益。何以我独于我的化看成世间一件大了不起的事呢?我特别看待我的化.这便是“我执”。庄子对此有一段妙喻:

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莫邪”,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

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在这个比喻里,庄子破了“我执”,也解决了生死问题。人在造化手里,听他铸,听他“化”而已,强立物我分别,是为不祥。庄子所谓寐觉,是比喻生死。睡一觉醒过来,本不算一回事,生死何尝不如此?寐与觉为化,生与死也还是化。庄周梦为蝴蝶,则“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生而为人,死而化为鼠肝虫背,都只有听之而已。在生时这个我在大化流行中有他的妙用,死后我的化形也还是如此,庄子说:

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之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之以求鸮炙……

物质毕竟是不灭的,漫说精神。试想宇宙中有几许因素来化成我,我死后在宇宙中又化成几许事物,经过几许变化,发生几许影响,这是何等伟大而悠久,丰富而曲折的一个游历、一个冒险?这真是所谓“逍遥游”!

这种人生态度就是儒家所谓“赞天地之化育”,郭象所谓“随变任化”,翻成近代语就是“顺从自然”。我不愿辩护这种态度是否为颓废的或消极的,懂得的人自会懂得,无庸以口舌争。近代人说要“征服自然”,道理也很正大。但是怎样征服?还不是要顺从自然的本性?严格地说,世间没有一件不自然的事,也没一件事能不自然。因为这个道理,全体宇宙才是一个整一融贯的有机体,大化运行才是一部和谐的交响曲,而cosmos不是chaos。人的最聪明的办法是与自然合拍,如草木在和风丽日中开着花叶,在严霜中枯谢,如流水行云自在运行无碍,如“鱼相与忘于江湖”。人的厄运在当着自然的大交响曲“唱翻腔”,来破坏它的和谐。执我执法,贪生想死,都是“唱翻腔”。

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人难能的是这“闻道”。我们谁不自信聪明,自以为比旁人高一着?但是谁的眼睛能跳开他那“小我”的圈子而四方八面地看一看?谁的脑筋不堆着习俗所扔下来的一些垃圾?每个人都有一个密不通风的“障”包围着他。我们的“根本惑”像佛家所说的,是“无明”。我们在这世界里大半是“盲人骑瞎马”,横冲直撞,怎能不闯祸事!所以说来说去,人生最要紧的事是“明”,是“觉”,是佛家所说的“大圆镜智”。法国人说“了解一切,就是宽恕一切”;我们可以补上一句“了解一切,就是解决一切”。生命对于我们还有问题,就因为我们对它还没有了解。既没有了解生命,我们凭什么对付生命呢?于是我想到这世间纷纷扰攘的人们。

1947年

一升露水一升花》

悲剧与人生的距离

悲剧和人生之间自有一种不可跨越的距离,

你走进舞台,你便须暂时丢开世界。

莎士比亚说得好:世界只是一座舞台,生命只是一个可怜的戏角。但从另一意义说,这种比拟却有不精当处。世界尽管是舞台,舞台却不能是世界。倘若坠楼的是你自己的绿珠,无辜受祸的是你自己的伊菲革涅亚,你会心寒胆裂。但是她们站在舞台时,你却袖手旁观,眉飞色舞。纵然你也偶一洒同情之泪,骨子里你却觉得开心。有些哲学家说这是人类恶根性的暴露,把“幸灾乐祸”的大罪名加在你的头上。这自然是冤枉,其实你和剧中人物有何仇何恨?

看戏和做人究竟有些不同。杀曹操泄义愤,或是替罗米欧与朱丽叶传情书,就做人说,自是一种功德;就看戏说,似未免近于傻瓜。

悲剧是一回事,可怕的凶灾险恶又另是一回事。悲剧中有人生,人生中不必有悲剧。我们的世界中有的是凶灾险恶。但是说这种凶灾险恶是悲剧,只是在修辞用比譬。悲剧所描写的固然也不外乎凶灾险恶,但是悲剧的凶灾险恶是在艺术的锅炉中蒸馏过的。

像一切艺术一样,戏剧要有几分近情理,也要有几分不近情理。它要有几分近情理,否则它和人生没有接触点,读来兴味索然;它也要有几分不近情理,否则你会把舞台真正看作世界,看《奥瑟罗》回想到自己的妻子,或者老实递消息给司马懿,说诸葛亮是在演空城计!

“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淫词也,而读者在兴酣采烈之际忘其为淫,正因在实际人生中谈男女间事,话不会说得那样漂亮。俄狄浦斯弑父娶母,奥瑟罗信谗杀妻,悲剧也,而读者在兴酣采烈之际亦忘其为悲,正因在实际人生中天公并未曾濡染大笔,把痛心事描绘成那样惊心动魄的图画。

悲剧和人生之中自有一种不可跨越的距离,你走进舞台,你便须暂时丢开世界。

悲剧都有些古色古香。希腊悲剧流传于人间的几十部之中只有《波斯人》一部是写当时史实,其余都是写人和神还没有分家时的老故事老传说。莎士比亚并不醉心古典,在这一点他却近于守旧。他的悲剧事迹也大半是代远年淹的。十七世纪法国悲剧也是如此。拉辛在《巴雅泽》(Bajazet)序文里说,“说老实话,如果剧情在哪一国发生,剧本就在哪一国表演,我不劝作家拿这样近代的事迹做悲剧。”他自己用近代的“巴雅泽”事迹,因为它发生在土耳其,“国度的辽远可以稍稍补救时间的邻近”。莎士比亚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奥瑟罗》的事迹比较晚。他于是把它的场合摆在意大利,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黑面将军做主角。这是以空间的远救时间的近。他回到本乡土搜材料时,他心焉向往的是李尔王、麦克白一些传说上的人物。这是以时间的远救空间的近。你如果不相信这个道理,让孔明脱去他的八卦衣,丢开他的羽扇,穿西装吸雪茄烟登场!

悲剧和平凡是不相容的,而在实际上不平凡就失人生世相的真面目。所谓“主角”同时都有几分“英雄气”。普罗米修斯、哈姆雷特乃至于无恶不作的埃及皇后克莉奥佩特拉都不是你我凡人所能望其项背的,你我凡人没有他们的伟大魄力,却也没有他们那副傻劲儿。许多悲剧情境移到我们日常世界中来,都会被妥协酿成一个平凡收场,不致引起轩然大波。如果你我是俄狄浦斯,要逃弑父娶母的预言,索性不杀人,独身到老,便什么祸事也没有。如果你我是哈姆雷特,逞义气,就痛痛快快把仇人杀死;不逞义气,便低首下心称他做父亲,多么干脆!悲剧的产生就由于不平常人睁着大眼睛向我们平常人所易避免的灾祸里闯。悲剧的世界和我们是隔着一层的。

这种另一世界的感觉往往因神秘色彩而更加浓厚。悲剧压根儿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语,如果能拿理性去解释它的来因去果,便失其为悲剧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人类的普遍希望,而事实往往不如人所期望,不能尤人,于是怨天,说一切都是命运。悲剧是不虔敬的,它隐约指示冥冥之中有一个捣乱鬼,但是这个捣乱鬼的面目究竟如何,它却不让我们知道,本来他也无法让我们知道。看悲剧要带几分童心,要带几分原始人的观世法。狼在街上走,枭在白天里叫,人在空中飞,父杀子,女驱父,普洛斯彼罗呼风唤雨,这些光怪陆离的幻相,如果拿读《太上感应篇》或是计较油盐柴米的心理去摸索,便失其为神奇了。

艺术往往在不自然中寓自然。一部《红楼梦》所写的是儿女情,作者却要把它摆在“金玉缘”一个神秘的轮廓里。一部《水浒传》所写的是侠盗生活,作者却要把它的根源埋到“伏魔之洞”。戏剧在人情物理上笼上一层神秘障,也是惯技,梅特林克的《普莱雅斯和梅丽桑德》写叔嫂的爱,本是一部人间性极重要的悲剧,作者却把场合的空气渲染得阴森冷寂如地窖,把剧中人的举止言笑描写得如僵尸活鬼,使观者察觉不到它的人间性。邓南遮的《死城》也是如此。别说什么自然主义或是写实主义,易卜生写的在房子里养野鸭来打的老头儿,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么?

像一切艺术一样,戏剧和人生之中本来要有一种距离,所以免不了几分形式化,免不了几分不自然。人事里哪里有恰好分成五幕的?谁说情话像张君瑞出口成章?谁打仗只用几十个人马?谁像奥尼尔在《奇妙的插曲》里所写的角色当着大众说心中隐事?以此类推,古希腊和中国旧戏的角色戴面具,穿高跟鞋,拉了嗓子唱,以及许多其他不近情理的玩意儿都未尝没有几分情理在里面。它们至少可以在舞台和世界之中辟出一个应有的距离。

悲剧把生活的苦恼和死的幻灭通过放大镜,射到某种距离以外去看。苦闷的呼号变成庄严灿烂的意象,霎时间使人脱开现实的重压而游魂于幻境,这就是尼采所说的“从形相得解脱” (redemption through appearancc)。

网友评论(不代表本站观点)

来自b***b(**的评论:

性价比很高

2017-08-11 16:25:04
来自以夏至**的评论:

没读 但是包装挺好的

2017-11-03 11:5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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