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当夜空被绚烂的烟火填满时，我回过头找寻他，想跟他分享烟火带来的撼动。

可转过身，却没见到他，而是见到他。

他的脸颊随着夜空里的烟火炸开、陨落而一明一灭，也因为如此，此刻他眼中的感情格外清晰。

那是我一直逃避且不愿正视的。

所以，我再一次别过眼，跑向另一头的热闹人群中。

人群如此拥挤、光线如此晦暗，即便如此，我依然清楚地看见了他。

他和她，牵着手，抬头看天上烟火。

幸福洋溢着，连站在这儿的我都能感受到。

剎那间，我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他喜欢她，我知道。

我喜欢他，我也知道。

而他喜欢我，我更是知道。

这世界上不就都是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他、他爱我这样吗？

只是我从来没想过，有时候也会遇到——他爱她，她也爱他。

01

你长得好漂亮呀！

从小就常听到这样的赞美话语，当我生平及时次回应“我知道”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我已经忘记了，但我却记得他们说：“真不谦虚。”

怪了，难道要我说“没有啦”这样的话吗？难道你们称赞我的话不是发自真心吗？

明明在阐述一件事实，而我只是表示同意，这样子也错了吗？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逻辑和对话方式，还真是一门大学问。

例如朋友做错了事，我们到底该是直接指责他们的错误，还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对人不对事？

那若是对方明明穿了不适合她的衣服，我又该怎么做？

到底该诚实好，还是说谎好？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还是想说实话，这么一来，留下来的，便会是最真的朋友。

可惜我太高估了国中女生的友谊，没有人可以承受实话，反而让我被视为毒舌。加上我的出色外貌与优异成绩，久而久之，便被大家冠上高岭之花或是冰山美人之类的绰号。

于是，我几乎没有朋友。

不过也没有被排挤，分组不会落单、讲话不会没人听，更不会被嘲笑欺负，我只是变成了那种独来独往的女生。

我明白了，人们总是喜欢听好听的谎话或是谦虚的话，因为那些总比伤人的实话好。

不过我依然想做真实的自己。

现在这样并没有不好，说穿了，还可以过滤掉很多属性不同的人。

02

“你真的长得很漂亮呢！”他毫不害臊直接说。

“我知道。”

“可是说是漂亮，但不是讨喜的那种漂亮。”然后他又补上这句，我还没接话，他便又自顾自说起来，“是属于狐狸精那种美，难怪你没什么女生朋友啊。”

旁边的同学们笑了起来。

通常听见男生这样说，大部分女孩子都会生气，并且在心中骂翻对方祖宗十八代，或是从此将这个男生列为拒绝往来户。

但当下我却对乐宇禾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你居然会直接说实话。”

没错，我身边没什么女性朋友的原因，除了我讲话不好听外，就是我的漂亮并不是属于女孩子会喜欢的那一型。简言之，就是我有一张狐狸精脸。

“你不也很爱说难听的实话。”乐宇禾的表情像是在亏我。

“所以最容易把人惹毛。”我往后靠，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怎么回我。

“你听过一个寓言故事吗？”他把玩着我的原子笔，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甚在意地继续说：“真实和谎言在河边洗澡，谎言偷走了真实的衣服，而真实说什么也不肯穿上谎言的衣服。从此以后，人们喜欢穿着真实外衣的谎言，却讨厌赤裸裸的真实。”

看着他神情自在的侧脸，我皱起眉头问：“所以？”

“所以说，真实并没有不好，只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实话啊。”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你听过谎言者悖论吗？”我也回以他一个微笑，“一个克利特的哲学家说，‘所有克利特人都说谎’。如果哲学家说的是真的，那他自己也是克利特人，不就也在说谎了吗？如果他这句话是假的，表示克利特人也有不说谎的，那身为克利特人的哲学家就不是说谎，可这样不就跟前面矛盾了吗？”

乐宇禾手上的原子笔掉到地下，抬头讶异地看着我。

“你在讲什么啊？”

我再给他一个笑容：“所以说，谎言是不是比真实麻烦呢？”

“不，杜洵恩，我觉得是你比较麻烦。”乐宇禾捡起原子笔继续把玩，“你刚刚讲的那个什么谎言者悖论，是真的有这理论吗？”

“我在说谎。”于是，我再给他一个相当有名的矛盾句意，然后拿出下一堂课的课本。

“啊？说谎？你刚刚都在说谎？不对啊，如果你说刚刚都是谎言，那你说的就是实话啦，但如果你说的是实话，又表示刚刚的是谎言，那又回到一开始……我现在在鬼打墙吗？”

看着他搔头苦思的模样，我轻轻勾起了嘴角。

“杜洵恩，你长得真的很漂亮。”忽然间，他凝望我的眼神是这么温柔，“但是，是狐狸精那种美。”

“乐宇禾！上课了！快回自己教室去！”

还不及我开口，老师已经进到教室里开口赶人，他嘻皮笑脸地跑出教室。

其他同学窃窃私语，我只是面无表情看着黑板上的笔记，然后整理成重点写到课本上。

窗外传来乐宇禾在操场上追逐嬉笑的声音，国中的男孩子个个精力旺盛，像是猴子一样。

然而乐宇禾这只猴子，却好像有那么点不同。

虽然还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