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大还是不愿意透露白素母亲失踪的秘密,卫斯理与白素继续明查暗访,与当年主要人物会面,寻找线索。在一堆看似无关的文字片断被逐段拼凑出来后,他们骇然发现,白素母亲的失踪竟与外星人大有关联!更令人震惊的是,卫斯理与白素原来有一个女儿!为何卫斯理从未提及过女儿的事?他与白素的母亲是否有关系?
绝不能预知前路如何,正是人生的写照,所以每一个人的一生,也就是一个探险历程,每人都是探险家,每天都有新的遭遇,没有人可以例外。
——倪匡(卫理斯)
及时部 前言和戏言和遗言
第二部 美丽不羁的女中英豪
第三部 深藏不露的高人
第四部 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第五部 一个大麻子
第六部 轻笑往返生死关
第七部 铁头娘子
第八部 江边诉情怀
第九部 女儿
第十部 宇宙飞船
第十一部 天意
第十二部 神仙打救
第十三部 另外还有人看到了
第十四部 摇到外婆桥
尾声 人生历程一如探险
及时部 前言和戏言和遗言
《继续探险》自然是《探险》的继续。
像这种两本书的故事互相间有联系的情形,以前也曾出现过,在卫斯理故事中的《错手》和《真相》、亚洲之鹰故事中的《死结》和《解开死结》、原振侠传奇中的《爱神》和《寻找爱神》等等。
把一个故事分成两部分来叙述,和把一个故事分为上下册,略有分别。在卫斯理故事之中,硬分成了上下册的有《蓝血人》和《回归悲剧》、《地底奇人》和《卫斯理与白素》等等,那是旧作写的太长,重新制作出版时觉得太厚,所以才不得已一分为二的,那是"无心插柳",和"有意栽花"不同。
《探险》和《继续探险》采用的叙述手法,是采用了许多回忆,追索往事的片断,再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弄明白一件巨大的隐秘。不但书中每一个段落可以自成一段,而且,各位可以发现,就算前后次序弄乱了,也不要紧,隐秘的真相是逐点逐点暴露出来的,先暴露了哪一点哪一面,并不重要。
整个故事的中心人物,自然是白老大和白素兄妹的母亲,经过了许多日子的探索,各方面所得数据的汇集,似乎并不是将谜团一层一层剥了开来,而是一头栽进了谜团之中,越来越深,再也走不出来了。
但是我、白素、白奇伟,却还是不死心,一有机会,就聚在一起,讨论种种疑点,而且,也变成了我们三人和白老大之间的暗中"斗法",所有的秘密,对白老大来说,自是了然于胸,他一言不吐,我们就是要从另外的途径,把谜团揭开。
好了,前言表过,继续探险,还是先从红绫说起。
红绫这个在苗疆发现的女野人,我一再说了,她是故事中一个意想不到的重要关键人物,可是又一点口风也没有透露过,是的,露了口风,故事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有趣味了,而且,千真万确,直到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我也还根本没有想到,红绫这个女野人,会是这样子的。
《继续探险》开始的时候,和《探险》开始的时候,其实只相差十来天。
《探险》开始的时候,白素从苗疆回来,带来了纪录红绫在苗疆蓝家峒生活的录像带,我看到她一身长毛脱尽之后,开始学言语,被打扮成了苗女之后,浓眉大眼,是一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姑娘,接着,就一件件,一桩桩,回忆起往事来了。
等到回忆往事告一段落,再继续看录像带,由于越看越有兴趣,终于废寝忘食,甚至别的事也不作,花了十多天时间,把所有的录像带,一口气看完了。
在这十来天之中,白素大多数时间,和我一起,但也有时不在,我由于看得出神,也没有问她去干什么,她也没有向我提起。
温宝裕他们,有时也来和我一起,看的啧啧称奇之余,自然也有不少辩论。
等我终于看完了所有的录像带之后,萤光屏上,是杂乱无章的闪动的点和线,发出毫无意义的"沙沙沙"的噪音。可是我的脑中,却比这种情形,还要凌乱,简直无法集中精神去思索。我先勉力令自己镇定下来——方法是一口喝下了一杯放在摄氏零下二十度的冰库之中,冷冻成了糖浆状的烈酒伏特加。待得一股冰凉的冷泉,直趋丹田,再化为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之后,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眼前仍然有许多彩色绚烂的影子在跳动。出现的最多的,自然还是红绫的圆脸,和她的浓眉大眼。
没有必要叙述这一百五十多卷录像带的详细内容,可是也必须约略提上一提。
红绫在脱离了"野人"的外形之后,她野人的本质,也在起迅速和剧烈的变化。首先,是她学习正常人生活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在语言方面,吸收和学习的速度,更是惊人——只要听上一遍两遍,马上就记住了,而且就能正确的运用。
这证明她有过人的领悟力和记忆力,也就是说,她的智商极高。
白素不但近乎贪得无厌的教她讲话——除了白素教她的话之外,她又很快地在苗人那里,学会了"布努",那时,她已和苗女生活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她曾是一个女野人,苗人也对她没有顾忌。
白素和十二天官还教她武功,这一点,更是符合红绫的天分,红凌力大无穷,纵跃如飞,在武学上的进境之快,更是令人难以相信——就像武侠电影中的情节一样,在一连串的交替镜头之下,已经练成了绝世武功,可以下山行道了。
这一部分情形,特别令我感叹。因为精娴中国武术的人已然不多,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学中国武术,必须经过一个十分刻苦,而且十分漫长的训练过程,还要习武者有好的天分和筋骨,才能达到"有所成"的阶段。不然,就算十年八年勤练不辍,只怕到头来,也至多落得一个可以在武术表演中得奖的结果。
这种情形,和现代社会早已脱了节,所以,像良辰美景她们的出现,又发现了十二天官,虽然证明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甚么样藏龙卧虎的人物都有,但总已是奇迹了。
可是,如今却又有了红绫这样奇迹中的奇迹。
看红绫在练武,跳纵如飞,扑击凌厉,再困难的动作,对她来说,比拿筷子夹食物还容易——确然,拿筷子,她反而学了相当久,焦躁起来,顺手一捏,就捏断了不知多少对粗大的竹筷子。
白素也灌输她别的知识,向她讲述外面的世界,弄了一套小学的教科书来,教她写字。
红绫认字的本领很快,可是学写字,却很笨拙,而且,对写字十分抗拒。
白素很耐心的教她,哄她,劝她,有时也不免吓她,可是收效甚微。
我举一个最常见的白素教红绫写字的场景,很有趣。白素教她写的是汉字,十分令我吃惊的是,白素对红绫的智力,估计得极高,在简单的单字上,她同时教红绫英文,希望"打好她的英文基础"云云。
我们之间曾有一段对话:
我说:"她就算不是女野人,也是一个苗女,我不认为苗女有必要懂英文。"
白素道:"我不认为她是苗女——我的意思是,她不会在苗疆中过一生,以她的聪明才智,绝不会。"
我没敢出声,因为我早已隐隐感到,白素对红绫的感情异样,她要把红绫带出苗疆,引向世界的意图,十分明显,我也不会反对,但是也不鼓励。
白素那天,教的是一个"猫"字。
摄影机可能是固定在架子上的,所以看到白素,也看到红绫。红绫正和一群猴子玩成一团。
我绝不怀疑红绫懂得猴子的语言,她甚至可以和猴子心灵相通,看她和猴子一起玩的情形,她自己也根本是一只大猴子。
而且,还有一个十分异样的情形,若是有研究灵长类动物的生物学家看到了这异样的情形,必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和红绫在一起嬉戏的猴子,至少有三四种不同的种类,有一双长臂猿,有一只是罕见的金丝狐猴,还有三只身型很大,头上有一圈棕黑色的长毛,也叫不出是甚么名称来的猿猴。
猿猴具有"种族主义",不同种的猿猴,不会走在一起,看到一大群猿猴在一起,必然是同种类,或是及其相近的种类。
这时,三四种种类绝不相同的猿猴,不但和红绫玩,互相之间,也玩作一团。
红绫是由一种被称作"灵猴"养大的,据苗人说,灵猴是一切猿猴的王,是不是红绫也有着可以号令天下猿猴的本领呢?
白素摊开了书,红绫一下子跃向前来,十来只猴子也跟着跃向前。摊开了的书上,有几只猫,也有老大的一个猫字。
红绫看了一眼,就大声念出来:"猫"。
接着,她又用英语念了,再用"布努"念,还触类旁通地向一边指了一指,白素面有嘉许之色——多半红绫所指之处,有猫只在。
然后,白素就取出了硬纸板和笔,红绫一看到,就皱起了眉,抿起了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白素循循善诱:"来,写这个猫字,照着写。我教过你了,你会写的。"
红绫不肯去接纸和笔:"我不写。"
白素摇头:"你要写,人一定要会写字,猴子才不用写字,你是人,要写字。"
红绫摇头,又向一旁一指——那边一定有一些人在,所以她说的是:"他们都不写字,我也不要写。"
这个问题就不容易解释了,穷乡僻壤中的苗人,当然不会写字,可是白素再有办法,也无法向红绫说得明白这个问题。
白素十分有耐心:"我昨天教过你写这个猫字,你是忘记了?"
红绫一扬眉:"我记得,不必你教,我看到甚么字,认得它,就会写,可是我不愿意写,认识就行了,我为甚么要会写?"
红绫这时,不但学会了说话,而且,伶牙俐齿得叫人吃惊。
白素笑了起来:"你不会写,人家怎么知道你想表示甚么?我已教过你,文字,是——"
红绫不等白素说完,就道:"我要人家知道我的心思,我会说。"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口,开合了很多次,表示会说话就可以了。
白素仍然笑:"那人不再你身前呢?你说的话,他听不到,就得写了送去他看。"
红绫又大摇其头,伸手直指白素:"你不是告诉我,外面世界,隔着几千……老远,也可以讲话。"
白素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看来,你找不出理由要她学写字。"
白素正在我身边,她苦笑:"你能想出甚么理由来,使她学写字吗?"
我道:"以她此际的知识程度而言,确然很难,她认识字,可以看书,可以通过文字来接受知识,会不会写字,确然没有甚么大不了。"
白素生气:"我一直想不出办法来,你怎样可以这样说,文字的功用那么大——"
我笑:"细想起来,也不是那么大,就算要著书立说,也不一定会写字,可以口述,由他人笔录。"
白素闷哼一声:"不象话。"
我心急想看下去,因为我知道白素要红绫写"猫"字,她一定非达到目的不可,看红绫的情形,不会肯写,且看白素有甚么法子收服女野人。
白素又向红绫灌输了一些要学写字的道理,红绫一个劲儿的摇头——在红绫摇头的时候,那十来只猴子,也就跟着一起摇头,情景十分有趣。
白素大声道:"你根本不会写。"
白素说着,用力合上了书本,现出一副生气的神情来,红绫大叫一声:"我会写。"
她一伸手,抓起笔来——就是一把抓起来的,全然没有执笔的正确方法,迅速的在纸上写起来,看得我目瞪口呆,因为顷刻之间,纸上就出现了一个"猫"字,并不歪斜,十分过得去,的的确确,是一个"猫"字,可是竟不知她是从何处开始,又自何处结束的。
红绫写完了字,把笔一拋,望向白素,白素多半是看惯了这种情形,竟十分高兴:"来,再多写几个。"
红绫摇头:"不写了,书上的字我全会写,学打拳吧,我学会了教它们,它们也会打。"
红绫说着,就身手异常矫健,生龙活虎地打起拳来,那些大小猿猴,果然也跟着她一样动作,看得白素也不禁好笑,再也难以坚持。
我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把红绫写字的经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看清她从"田"字的右下角开始画,一下子就把那个"猫"字画了出来。
我不禁感叹:"素,这女孩子有过人的记忆力,她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灵猴能抚育出她强健的体魄,可是决不能给她知识,这是遗传的。"
白素默不作声,可是她点头,同意我的话,又补充:"许多字,只要是她认识的,她都可以随心所欲,用她自己的方法写出来,可是她最不愿意写字。"
我叹了一声:"别勉强她,她又不是不识字,也不是不会写,只是不愿写,不算甚么。"
白素瞪了我一眼,说:"你真会纵容孩子。"
我笑:"别忘记,半年之前她是甚么样子,半年之中有这样的进步,已经是奇迹,若是让我来教她,成绩必然大大不如。"
白素道:"要不要把她带到城市来?见识一多,进步自然神速。"
我大吃一惊,用上了一句京剧的道白:"娘子何以竟有这般戏言?"
白素并不回答,只是望着我。我和白素之间,在相当多的情形之下,根本不必通过语言,也可以了解相互之间的心意。所以我知道,白素这时这样望着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不是戏言呢?
我叹了一声,我相信白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同意,而且是相当强烈的不同意。
白素仍然望着我,看来,她在表示,她要坚持她的主意,我则再以眼神,劝她再思,三思。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将近一分钟之久。白素这时现出了语言又止的神情,可是她却没有说甚么,偏过头去,不再望着我。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不仅大是讶异。因为白素分明是心中有话要和我说,可是又感到难以启齿。
这种情形,可以在任何两个人之间出现,但是绝不应该在我和白素之间出现,我和白素之间,还有甚么话是不能说的?
而情形也正糟糕在这里:我和白素之间,应该是无话不说的,竟然出现了她欲语又止的情形,可知她心中一定及其为难,这就使得我连问也不能问了,一问,只有更增加她心中的为难程度。
白素竟然不能坦率告诉我的,究竟是甚么事呢?这时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只是在白素的神态上,联想到了白老大的难言之隐。
白老大和白奇伟、白素父子父女之间,本来也应该甚么话都可以说的,而白老大居然对子女保留了那么重要的秘密,这"难言之隐",实在是重要之极矣。
有一次,我在白老大的脸上,也见过白素刚才现出的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那并不是故意做给人看,反倒是想竭力掩饰而不成功,所以才被有敏锐观察力的熟人所觉察到的。
那一次,我十分清楚白老大欲言又止的原因,但现在,我不知道白素欲言又止的原因。
我反对白素把红绫弄到文明社会来,虽然在录像带上看来,白素这五个来月对红绫的训练,使红绫已然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来到了文明社会之后,她会有更多更快的改变,但是她毕竟是女野人,从她坚决不肯写字,而且认为写字没有用处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她自有她的一套想法——要使她改变习惯,认识文明,这比较容易,但是要改变她的观念,却比较困难。
譬如说,来到城市,可以很容易教会她交通灯的讯号和作用,可是,她是不是愿意遵守,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会认为别人要遵守交通灯的讯号,她可以不必,因为她有纵跃如飞的本领,可以在车水马龙之中,行动自如,那么,她一出马,就天下大乱了。
这,只不过是例子之一而已。我认为,把红绫交托给十二天官,是好的办法,而白素对红绫的照顾,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约有一分钟,我和白素都没有出声,白素首先打破沉寂,她道:"我还要到苗疆去。"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现出了十分坚决、绝不可动摇的神情。我叹了一声:"你和令尊,真的十分相像。"
我这样说,当然有感而发,白老大要任意而为时,也会有这种天塌下来都不改变的神情,而且,我也想借旁敲侧击的办法,弄明白为甚么白素居然会有话不能痛快地对我说。
果然,白素立时向我望来,我道:"我记得,有一次,在病房中,看到令尊望着我们,有欲言又止的神情,你记得吗?"
白素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明知故问,她自然不会忘记。
几年之前,白老大由于被查出脑部有一个十分细小的瘤,需要接受当时十分先进的激光手术治疗,治疗的过程,有程度相当高的危险性,几个专家会诊的结果是:手术成功的机会只有一半。
白老大虽然出色之至,但是在那种情形下,他也有一般老人的固执——他不肯动手术。
我和白素,自然劝他一定要进行手术治疗。我们专程到法国之时,还发现了一桩奇事:从一座小山中开采出来的石块,上面都有花纹,这些石上的花纹,竟然和世上发生的事有关,这花纹所显示的竟就是全然不可思议的"预言",其中有一组花纹,竟然是苏军在阿富汗的飞弹布置图——这把整个东西方阵营的间谍网,闹的天翻地覆。
又有一块石头上的纹路,竟赫然是白老大脑部X光照片的放大图。(这些怪事,都记述在题为《命运》的这个故事之中。)
白老大的态度开始十分坚决,他声称:"够老了,最多死。"
他在医院的病房之中,责斥医生,呼喝护士,任意喝酒,吵闹的像一个顽劣无比的儿童,令我和白素,十分头痛。
有一次早上,我们去看他,推开门,看到他半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只小型录音机,看来正在说甚么,神情十分严肃,而且有一种深沉的痛苦。
他一定是全神贯注在做他要做的事,所以,竟然没有觉察到我们推开了门。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说甚么了,可是却又现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那是一种为难至极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这种神情,一落在我们的眼中,我们立时明白他想干甚么了。
白素首先叫了起来:"爹,你想干甚么?"
白老大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神情苦涩,声音也是干枯的:"我……想留下些遗言,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白素又大叫了一声:"爹!"
别看她平时文静,这时,像是一头猎豹一样,扑向前去,一伸手就把那小型录音机抢了过来,用力摔在地上,又道:"好好的留甚么遗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