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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每天春暖花开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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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每天春暖花开

中考现代文阅读热点作家:丁立梅散文精华升级本。梅子老师特别推荐版本。每一篇都可作为作文范文、现代文阅读真题。给需要语文作文和阅读需要提升的人。彩色手绘插画版。
  • 所属分类:图书 >文学>中国现当代随笔  
  • 作者:[丁立梅]
  • 产品参数:
  • 丛书名:--
  • 国际刊号:9787518410057
  • 出版社:中国轻工业出版社
  • 出版时间:2016-05
  • 印刷时间:2016-05-01
  • 版次:1
  • 开本:32开
  • 页数:--
  • 纸张:胶版纸
  • 包装:平装-胶订
  • 套装:

内容简介

《读者》《青年文摘》签约作家丁立梅十年经典散文与新作。丁立梅是近十年受到江苏、山东、江西、广西、浙江、云南、四川、重庆、湖南、河北等省份中考语文命题组青睐的作家。本书精选了80多篇更适合中学生提升阅读和作文的文章,其中有作者推荐阅读的精华文章,有根据网络调查其他人都在搜索和研读的文章,有质量上升但是被其他版本忽略的重点文章,80多篇每一篇都可能成为未来几年中考真题文章或范文。更是提升阅读和写作的专用版本。

《愿你每天春暖花开》关注平凡的、底层的人们,书写他们的艰辛与苦难,甚至是低谷和不幸,丁立梅以一个女性的细腻去记录和歌颂他们的坚强——他们亦是成功的人,幸福的人,值得敬仰的伟大的人。她为我们展示了世间奋斗能量的情感之源:希望、自我的价值、亲情、友情、所有触动过我们的人,让我们从中汲取爱的力量。

编辑推荐

1、中考现代文阅读热点作家:丁立梅提升阅读和写作的精选本。

本书《愿你每天春暖花开》中丁立梅以更深层的笔触,关照年轻人都关心的话题:生活态度、爱情、自我、选择、责任、成功、与社会的和解、生命的厚度等。她以丰厚的阅历给出温情而深层的讲述,每一篇都是提升阅读和写作的佳作。

2、根据网上阅读评论、转发量精选出的更受欢迎文章。

本书《愿你每天春暖花开》部分文章根据读者评论互动量,转载频率,对读者建设美好内心的影响等几个参数精选出来的。80多篇文章都是精华中的精华。省去读者自己排选的麻烦。比如《书香做伴》《我们该有的生活态度》《每一颗种子,都有它自己的奇迹 》《浅淡岁月,总有欢喜相守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浅淡岁月,总有欢喜相守》《住在自己的美好里 》。

3、精选质量上乘但被其他版本忽略的作品——被未来中考选中的概率更高。

丁立梅老师亲自精选。如《挂在墙上的蒲扇》《棉被里的日子》《天很蓝,仿佛多年前》《传奇》《少年事》《朵朵》《后一片老房子》《一块橙色口香糖》《爱的延续》《我想养一座山》《 等你80 年》《我在戏里与你相会》等。

4、现代文阅读理解 中高考作文范文 提升版

丁立梅为本书《愿你每天春暖花开》特别选出文采结构思想更提升一级的文字,偏重高年级或者基础更好一点的学生水平。读者可根据自身水平在阅读完《所有精彩都是心灵》后,做提升阅读和写作水平。

作者简介

丁立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考热点作家,《读者》《青年文摘》签约作家。读者都叫她“梅子老师”。她的文章近十年多次入选中学语文教材、各类教辅书,或者被设计为中、高考语文阅读题。她被读者誉为“最暖人心的作家”。是江苏、山东、江西、广西、浙江、云南、四川、重庆、湖南、河北等省份中考语文命题组青睐的作家。

梅子老师,文思细腻,文风清新高雅,所涉猎题材接近我们普通人的一般生活,但她超越了庸常生活,带着用一种高格的感受力,带领我们去发现和放大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她的文章因其开拓的美好心灵境界,而伴随很多人走过了他们的青春时代,成为他们学习和成长的心灵读物。

目录

及时章

我们该有的生活态度

每一颗种子,都有它自己的奇迹

浅淡岁月,总有欢喜相守

许明天一个梦想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住在自己的美好里

养心

坚持

书香做伴

女人如花

冬葵

24小时就是一辈子

两个瓦工师傅

传奇

少年事

朵朵

第二章

人生中那远远悠长的爱啊,你慢慢品

深情

我们曾在青春的路上相逢

那算不算初恋呢?

布达拉宫里的爱情绝唱

十九朵玫瑰和一把青菜

想犯一次贱

如果蚕豆会说话

爱的标准

格桑花开的那24小时

相守

老铁匠

第三章

当下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桃花红

口音

挂在墙上的蒲扇

棉被里的日子

天很蓝,仿佛多年前

一片老房子

桃花流水窅然去

捡拾幸福

一件米黄的衣

偶遇

心上有蜻蜓翩跹

生命是一场感恩

第四章

致那些给过我们温情和力量的人

爱,踩着云朵而来

一件红毛衣

母亲的生日

母亲的守候

谁知道一棵草的心

爱如山路十八弯

爱,是等不得的

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块橙色口香糖

爱的延续

董师傅

第五章

我们的世界姹紫嫣红开遍

才有梅花便不同

花都开好了

菊有黄花

蔷薇几度红

冬天的树

草地上的月亮

被春恼

人间四月天

幸福的黄昏

醉太阳

清供

我想养一座山

第六章

就这样活出生命的厚度

善心如花

他在岁月面前认了输

口红

小鸟每天唱的歌都不一样

修车人

六只柿子

亲爱的

我要为你吹一世的笛子

黑白爱

桃花芳菲时

等你80 年

我在戏里与你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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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

我的整个少年时代,都被一个叫卜子的堂哥激励着。那个时候,村庄闭塞得有些孤寂,土地清瘦,四季的风,空落落地吹着,可因为有那个堂哥卜子在,一切便都明丽起来。父亲和母亲,抱着这样的念想,有朝一日,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卜子一样的人。那是黑里头的亮,再清寒苦贫的日子,也有了奔头。

闲暇时,父亲总要给我们讲讲卜子。他深吸一口水烟,目光迷离地朝着南方,那是卜子所在的方向。他说,卜子啊。我们就聚精会神起来。在一边纳鞋底的母亲,也竖起耳朵,手上的动作明显放慢了。门外,槐树上小雀们的叫声,也似乎放轻了许多。

父亲爱讲卜子小时候的糗事。这让我们有种错觉,卜子是与父亲无比亲近的。有了这层亲密关系,陌生且遥远的卜子,便跟我们也亲近起来,他是我们的荣耀和骄傲。有一件事父亲讲过不下二十遍,说卜子五六岁时,到舅舅家做客,大人们不拿小孩当回事,不让他坐席上,让他蹲灶角边吃。他竟掉头就走,回去发狠说,再不去这个舅舅家了。后来,果真有好多年都不肯去舅舅家,舅舅再怎么哄也不肯去。那么小的人,就那么有骨气,父亲赞许地点点头。母亲在一旁开口了,要不是那么有骨气,他哪里会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堂哥卜子的好日子,被众多亲戚津津乐道着,在我们贫瘠的想象里,是锦绣无端的。怎么说呢,就像土布与绸缎的区别。就像清汤寡水与美味佳肴的区别。堂哥卜子早已成为我们这个家族的传奇。原先也是一普通农家青年,高中毕业后,在村里做代课老师,娶得村里支部书记的女儿为妻。书记女儿却嫌他难看(据说卜子长得丑),不拿他当人,总瞧他不起,给他气受,甚至红杏出墙。他一气之下,离了婚,南下求学,历尽辛苦,,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南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吃穿不愁自不必说,还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广东姑娘,住着大洋房。在我们尚不知荔枝为何物时,他家的荔枝成篮成篮放着吃不掉。

然不知什么原因,堂哥卜子自打去了南方,就再没回来过。每年春节,都要谣传一阵他要回来的消息,各家早早做好接待的准备,主妇们更是使出看家本领准备菜肴,,却全都落了空。我盼望见到堂哥卜子的心情,格外强烈,在兄妹几个中,就数我成绩好。父亲说,我极有可能踏上卜子的脚印。卜子成了我的一面旗帜,一个标杆。我却从没见过堂哥卜子,我的兄妹,也都没见过。连我的父亲,对卜子的样子,也是模糊不清的。但父亲讪讪笑,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我是记得的,眼睛小小的,很神气。

这让我疑惑不已,堂哥卜子与我的父亲到底有多亲?我是搞了好久才搞明白,原来这个堂哥,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堂哥,他是一个远房伯伯的儿子。这个远房伯伯,平日与远亲们少有往来,但因他家出了一个卜子,原先少走动的,这才相互走动起来。这种情形有点滑稽,我们已熟稔卜子到骨头里,日日念着盼着,他却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们。

失望是有的,但转而又高兴了,因为父亲说,卜子的家族观念特别强。例证是,某某本家的孩子,去投奔他了,他给那孩子安排工作了。这让我们听着很安心。

我初中毕业那年,堂哥卜子终于决定起程回乡。消息早些天就在亲戚中传播,后来,得到证实,说堂哥卜子携妻挈女已在归途中。一路之上,不断有朋友拦下他,热情款待,一两天的行程,硬是走了一个多星期。众人快乐且仰慕地叹息一声,哎,卜子啊。便有亲戚天天去车站接,终于在某24小时的一缕黄昏中,把卜子接回。

家家都兴师动众宴请卜子。我家也打扫干净庭院,办好酒菜,专等着迎接卜子的到来。父亲一早就骑车上路了,到几十里外的卜子家去,隆重地邀请他。我们眼巴巴等了24小时,等回父亲,父亲却失望地说,卜子太忙了,家家都请,有时忙不过来,24小时要吃六顿呢。父亲带回来一袋话梅,一袋椰子糖,还有一盒酥饼,说是卜子给我们兄妹几个的礼物。我们就着昏黄的灯光,翻看着卜子给的礼物,听父亲讲在卜子家的见闻,他家门前花团锦簇,人来人往,无一刻不是热闹的。

卜子最终没来我家。他送的话梅我吃了两颗,酸得掉牙,但还是欢喜的,这是堂哥卜子给的呀,是来自大城市的。那是我及时次吃话梅。

我念高中时,参加一次大型作文竞赛得了奖,父亲怂恿我给堂哥卜子写封信,向他汇报这件喜事。父亲说,在我们这个大家族里,也只有你以后能跟卜子平起平坐了。父亲的话,让我觉得神圣。我铺开信纸给堂哥卜子写信,我抬首写,尊敬的卜子哥哥。打下无数的草稿后,总算写成。给全家人念了两遍,大家都说好,我这才郑重地把信寄出。

期待堂哥卜子回信的日子,是忐忑着的。每次走过收发室门口,看见收发室里那个胖阿姨,我总心跳如鼓,我觉得,她掌控着堂哥卜子的信。我有些讨好地冲她笑,叫她阿姨。终于有24小时,在我再次对着她笑,叫她阿姨时,她从一堆信中,抽出一封,对我扬扬,说,是你的吧?我一眼瞥见信封上赫然印着南方某大单位的地址,呼吸变得急促。胖阿姨也瞟一眼信封,随口问了句,你家什么人在那边?我匆匆答,我哥。抓起信就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似乎那颗快乐与骄傲的心,唯有奔跑,才能盛放。

堂哥卜子的回信,成了全家人的幸福,大家有事没事就要我拿出来念。在信里,卜子夸我真是了不得。他说我一定能考上好大学,为我们这个家族争光。父亲到处传播这事,弄得亲戚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羡艳,仿佛我已经出息起来。这无形中给了我巨大压力,我拼了命地学习,朝着堂哥卜子指引的方向,快马加鞭。

我成功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会儿,我恨不得立即飞到南方去,让堂哥卜子看看我的通知书。我决心去看他。父亲十分支持,自打我考上后,父亲整天神采飞扬,走哪里胸脯都挺得高高的。我家也出人了!父亲处处显摆。去,去让卜子看看,父亲说。

我背上家里的土特产,坐了24小时一夜的长途车,终于抵达堂哥卜子所在的城。不知是不是天色渐暗的缘故,出现在我眼前的城,并非想象中的华丽丽,而是灰灰的。连路旁开着的美人蕉,也色彩浅淡。堂哥卜子站在一根路灯的柱子下,对我伸出手,客气地说,是妹妹吧?我站在向晚的风里,傻愣愣看着他,我不能相信,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我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堂哥卜子。他怎么会是卜子呢?他秃着头,瘦削削的脸上,爬着横一道竖一道的皱纹,穿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

他提起我的行李,拦了辆出租车。我木偶一般跟着他,穿街过巷,,走到一个老住宅区。三楼,楼道阴暗,我走得磕磕绊绊。他不时回头关照我,妹妹,小心啊。我马上要换大房子了,这里暂时住着,他解释道。

我点头,答一声,哦。鼻子却酸酸的。他家两室一厅的房,因我的到来,显得有些拥挤了。他把女儿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住,念初中的女儿和他们挤一间。堂嫂的表情淡淡的,和我打了一声招呼,她就把自己关到房里去了。

堂哥执意带我去饭店吃饭。街边小饭店,堂哥点了三五个菜,要了一瓶酒。他不停地招呼我吃菜,起初也还清醒着,但喝着喝着,就喝多了。他的话跟着多起来,说起这么多年他一人在外,老家人都以为他做了大官,发了大财,凡是跟他家沾点边的,都想奔着他来。妹妹,你知道吗,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混了几十年,才混个科级,能办什么事?求人半天,才把一个远房表弟安排进了一家单位做保安。他说他最怕回老家,那是伤筋动骨的事,千里迢迢回去,事先要准备一大堆礼物,哪一家亲戚都要照顾到。他说他也只拿着一份工资,却要养活一家人。堂嫂一直没工作。女儿的教育费用又高,每周上一次钢琴课,就得花掉近小半个月的工资。

那天堂哥卜子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眼泪糊了一脸。第二天酒醒了,他看见我很不好意思,悄悄问我,我没乱说什么吧?我说没有。他跑出去买几只芒果回来,他说,这是南方水果,你一定没吃过。我自然没吃过。他女儿回来看见芒果,想吃,他用眼神狠狠制止住了。后来,我在厨房门口,听到他在厨房内对女儿说,那是给你姑姑吃的,她没吃过这种水果。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挽留我多住几日,说假都请好了,准备陪我四处逛逛。我谎称家里有事,不肯多住。他无法,只得送我去车站。在等车的间隙,他跑去买了好多袋话梅和椰子糖,让我带回老家,给各家亲戚送去。车还没来,我们站着,一时都无话。他突然说一句,告诉家里人,我这里一切都好。我狠狠点头。

我从南方回,提着一袋一袋的话梅和椰子糖。亲戚们都很好奇我的南方之行,他们吃着椰子糖,扯着我非让我讲讲卜子不可。他们问我,卜子是不是住着大洋房?是不是开着小车?是不是水果成篮成篮放在家里吃不掉?我说,哦,是啊是啊。亲戚们便快乐且满足地叹,哎,卜子啊。

等你80 年

一则新闻,缩在报纸的一隅,若不留意,便错过了。

新闻说的是沙特阿拉伯一个叫艾德的97岁老人,历经80年的风风雨雨,和80年前相恋的姑娘,终于喜结连理。

80年前,艾德年少,姑娘青春。一朝相遇,情窦初开,满世界的阳光灿若春花。

他们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避开众人,偷偷约会在椰枣树下;偷偷远足去沙漠深处。明月照她回,她频频回首道,一定要等着我啊。誓言是那样的美好:他将为夫,她将做妻,将来的将来,他们还要生一群可爱的孩子。

然世事难料,等他们长到谈婚论嫁的年纪,现实却给他们当头一棒,按当地风俗,姑娘必须嫁给部族内的表兄弟或堂兄弟。天昏沉沉黑下去,明媚不再。一对恋人,最终被迫分开,劳燕分飞。

后来,姑娘另嫁了,艾德另娶了,两个相爱的人,从此远成天涯。

一年一年过去了,沙漠的风,吹老了太阳,吹老了月亮,吹老了绿洲上的椰枣树。艾德和姑娘,也在各自的人生里,把日子守成暮色。艾德先后结过两次婚,儿女满堂。姑娘先后结过六次婚,不曾生育。

人生至老,剩下的财富,是回忆。对于年老的艾德来说,回忆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温暖。这一年,艾德97岁了,第二任妻子亦已老去。暮色苍苍里,艾德独坐着,一遍一遍抚摸记忆。风吹起他身上袍子的一角,旧事前尘,涌上心头。尘封80年的恋情,就在这时,突然破尘而出,鲜亮如初。他心跳如鼓,阅尽人世沧桑,到头来,不能忘怀的却是,那年那月那人。那时候,年轻的椰枣树,一排排站立在绿洲上,枝叶婆娑;天空明净得像一件簇新的白袍子。

他再也坐不住了,走出家门,去寻找80年前心爱的姑娘。不知他经历了怎样的千辛万苦,姑娘最终竟被他找着了。当然,眼前的姑娘,亦已是步履蹒跚的老妪。那有什么要紧?在他眼里,她还是青春的那一个。他迫不及待向姑娘求婚了,这时,也已是单身的姑娘,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请求。80年的等待,终于修成正果,他成了她的夫,她做了他的妻。

如果爱过,你会记住我80年吗?纵使记住,在80年后,你还会回头来找我吗?——这简直有点痴心妄想了。所以,我很羡慕这对不老的恋人,错过一次,并非错过一生,只要心中有爱,哪怕再等80年,她依然是他,梦寐以求的爱人。

我在戏里与你相会

祖父年轻时,曾在大上海的十里洋场待过,拉黄包车讨生活。那个时候,他已娶了我祖母,不知怎的一个人跑去上海。动乱年代,家乡闹饥荒,祖母看着饿得面黄肌瘦的我父亲,狠狠心,把当时只有四五岁的我父亲,塞到一条去上海的船上,托人带去上海找祖父。

祖父那时迷听戏,辛苦拉车挣来的钱,几乎全扔进戏院里。到了大上海的父亲,跟着祖父,没有预想中的饱肚子。戏台上水粉一片,花红柳绿。戏台下,卖油饼的,提着篮子,挨个叫卖,那香味儿,把父亲小小的心,缠绕了又缠绕。父亲眼巴巴看着油饼,拽着祖父的衣袖叫:“父,我饿。”祖父两眼仍紧紧盯着台上,他的眼里,映着一个水粉世界的花红柳绿,哪里顾得了尘世的饥饿愁苦,他哄父亲:“乖,好好听戏就不饿了。”

父亲最终没能抵得了饿,跑回乡下祖母身边。走时祖父也不曾挽留,问别人借了钱,买了十个油饼揣父亲身上,就让他跟一个回乡的老乡走了。

祖父就这样,一个人待在上海,乡下的一个家,他是不去想的,他沉醉在他的戏里面。祖母带着一帮孩子,吃尽苦头。给他写家书,说乡下日子难。祖父回,换换就过去了。如此的不负责任,让祖母一想起就泪落如雨。

祖母是怨祖父的,那种怨里,甚至带了恨。我有记忆时,祖父早已从上海回到乡下来了,和我们一家子一起过。他还是喜热闹。乡下热闹少,偶尔也有演戏的过来,搭一戏台子唱戏。戏唱得粗糙,只穿着家常衣裳,在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祖父全然不顾祖母的骂,追了去看,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他会跟我们描绘当年大上海戏院的繁华,“那些唱腔做功,才叫好呐。”祖父说。祖母在一边听见,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就骂:“死老头子,你就知道你一人快活!”祖父便顿了话题,讪讪地笑。

并不曾留意,祖父和祖母之间,什么时候变得亲密起来。我外出求学,一日一日离家远去,偶尔回家,总看到两个老人,在檐下忙着,一个择菜,一个必扫地。一个上锅,一个必烧火。最有趣的是他们间的称呼全变了,祖母不再叫祖父死老头子,而是称他“爹爹”。祖父则称祖母“奶奶”。

我工作后,拿到及时个月工资,给祖父买了台红灯牌收音机。祖父欢喜得很,整日捧手上,听里面的人唱戏。祖父喜欢的是京剧,祖母喜欢的却是越剧,祖父竟舍了自己的喜欢,跟祖母后面听越剧。什么时候什么台播越剧,他们比谁都清楚。一到播放时间,两人就搬了凳子,紧挨到一起听。收音机里,祝英台在唱:“观音大士媒来做啊,我与你梁兄来拜堂。”梁山伯生气了,回:“贤弟越说越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我祖母听到这儿,跺脚叹,一迭声说:“傻子傻子,她是女的扮的呀。”祖父在一边,笑呵呵看她。那样的画面,很和谐,很柔软。

是的,除了柔软,我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两人的眉眼里,有了相似的东西,是大浪淘尽后的安宁。曾经的怨恨,早已消失殆尽。亲人间,还有什么不可原谅的?他们成了相依为命的两个。祖母偶去亲戚家待一两天,祖父必在门口一日数回望,望不回,就马上追了去,直到缠着祖母回家来。

老来的祖父,对祖母很依恋,亦很爱。一生的爱仿佛这时才觉醒了,他会走上大半天的路,只为去买祖母喜欢吃的薄荷糖。他也给祖母买新鞋新衣裳,尺寸竟是不大不小,正正好。温暖的冬阳下,他们一起做老衣。绸缎的料子,上面绣着绛色的花朵。祖母说:“爹爹,这料子好啊。”祖父回应:“是啊,奶奶,这料子好啊。”他们一起用手摩挲着布料,神态安详且满足。满世界的太阳光,小绒毛似的,静静飘落。

祖母去世得很突然,下午还好好的,还和祖父一起给一只羊喂草的。到了晚上,她说头晕,人就倒下去了,再没醒过来。祖父一直拉着她的手,大家硬把他拉开去,给祖母换上老衣,祖父这才惊醒过来,他哭叫一声:“奶奶,你不要丢下我走啊。”人就整个跪下去了,伏到地上,拼命朝躺着的祖母磕头,头磕破了,还是磕。他的眼泪成串成串流,只没有话。

祖母火化后,祖父变得沉默了,他整天呆呆坐着,对着一处看。只到饭时,他才醒悟过来似的,蹒跚着去,先盛一碗饭,摆到祖母遗像前,他叫:“奶奶,吃饭啦。”然后守一边等,仿佛那边正在吃他递给她的饭。估计那边的祖母,吃得差不多了,他会说:“奶奶,我收碗啦。”把祖母遗像前的饭碗端走,自己吃掉。给他另盛饭,他不肯吃,说:“我帮奶奶吃剩饭呢。”

我回家,从没跟我提过要求的祖父,却要我买一台红灯牌收音机给他。原来的那台,已坏掉。他以为,只有这样的收音机里,才会时时有戏听。

我没找到红灯牌的收音机卖,那种牌子的收音机,早被淘汰掉了。我给祖父买了一款新式的,效果相当好。我帮祖父搜索到唱戏的台,比画着告诉祖父,有戏可听呢。祖父看懂我的手势,一把接过收音机,紧紧抱进怀里面,有失而复得的欢喜。他不停地抚着收音机,一遍遍。褶皱如核桃的脸上,慢慢现出笑来,他喃喃说:“奶奶啊,有戏听喽,好听哦。”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幽远、沉醉,那里,戏正唱得热闹,他在戏里面,与祖母相会。

九十高龄的祖父,这个时候,其实已耳聋好几年了。

一件米黄的衣

母亲六十岁生日那天,父亲特地赶了三十多里路去了一趟老街,给母亲买回一件新衣裳。

新衣裳尺码过大了些,且颜色也俗,黄,艳黄。——父亲是个对穿着极不讲究的人,他的衣服,都是母亲帮着买的,所以,他挑衣服的眼光,就很有限了。我们以为母亲定会不喜,定会埋怨和责怪。谁料母亲却欢天喜地接了去,脸上现出少女般羞涩的红润,唇边的皱纹,花瓣一样一瓣一瓣舒展开来。她孩子似的,迫不及待把父亲送的新衣换上。

我们于是都看到一个事实——父亲买的衣,与母亲极不相配,纤瘦的母亲,裹在那件大大的衣服里,显得矮小。还有那颜色,是极其耀眼的米黄,母亲的肤色,在天长日久的风吹日晒之下,已成黝黑。米黄的色彩,衬得母亲的肤色,越发地黑了。

母亲却喜滋滋在穿衣镜前转个不停,一边拿眼瞟父亲,问,好看吗?父亲看半天,用手搔头,有些沮丧地说,尺码好像大了。母亲忙低下头看衣,说,哪里大了?然后抬头,冲父亲笑,说,不大不大,正正好的,这样穿着才不拘束。语气里荡漾的,竟都是欢喜。怕父亲不信,母亲又伸直手臂,做了一个展翅欲飞的动作,以证明那件衣服,她穿着的确很舒服。父亲起初还忐忑着,怕母亲不满意。待看到母亲如此心满意足,他也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吃饭时,还因此多喝了两杯酒。

这以后,但凡遇到母亲认为的重大场合,譬如家里来客人了,譬如走亲戚,母亲必把父亲买给她的那件衣,隆重地换上。其实,母亲的衣橱里,并不缺少衣裳,我和我姐,给她买得最多的,就是衣裳。母亲随便穿上哪一件,都比父亲买的那件强,但母亲硬是不穿。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背着父亲,悄悄跟母亲说,换一件吧,这件不好看。母亲笑,低头轻轻摩挲着衣角,说,这是你爸送我的呢。遂照旧穿了它,傍了父亲,从容淡定地走。

一件耀眼的米黄的衣,如果没有爱意,也许俗不可耐,但有了爱,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感动,是在那一刻充盈于我的心的。一辈子没说过爱的母亲,却把爱诠释得如此简单明了,只因为那是父亲买给她的衣,再不合适,她也能穿出幸福来。

偶遇

小城有家卖饰品的小店,店名叫得极有意思,叫“偶遇吧”。小店开在一条古旧的街道上。店里卖的都是小饰品:精美的钥匙扣,拙朴的香水瓶,会唱歌的玻璃小人,五颜六色的发圈……每一样,都是精致小巧的。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屋,被装点得像童话。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店主是个六十开外的老妇人,穿大红的衫,戴贝壳串成的手链,笑容灿烂,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风情。年轻时,她迷恋小饰物,一直没有机会开这样的店。退休了,她重拾旧梦,天天守着一堆“宝贝”,把日子过得如花似玉。

那条街道我不常去,自然不知道这间偶遇吧。那天突然撞见,欢喜莫名。后来的一些天,我脑子里不时会蹦出那家小店来,一屋的小饰品,叮叮,叮叮。与老妇人的优雅,竟十分的般配。我不由自主地微笑,岁月里,我们会渐渐老去,梦想却不会。

也是这样的偶遇,在武汉。当地文友拉我去逛光谷步行街。天桥之上,我被一朵一朵怒放的玫瑰花牵住了脚步。确切地说,那不是花,那是一堆橡皮泥。可它分明又是花,瓣瓣舒展,鲜艳欲滴。

捏橡皮泥的,是个矮个子男人。眼睛细小,皮肤黝黑,满脸沧桑。沧桑中,却有种淡定的平和。他在眨眼之间,把一小坨橡皮泥,捏成一朵盛开的玫瑰。我蹲下去,看他捏。他十指扭曲,严重残疾,却灵活。手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在橡皮泥上轻轻一按,一瓣花开了。再轻轻一按,一朵花开了。

我挑起一枝,紫色,典雅大方。想买。他说,这个不卖,人家预定好了的,你要买,我再给你捏。我惊讶了,我说,你可以重捏一个给预定的人啊。他却坚持不卖,说他答应过给人家留着的,就一定得留着。一会儿,他给我捏出另一朵来,撒上荧光粉。他关照:你回去对着灯光照上十来分钟,它会发光的,很美,很温暖的。

从武汉回来,别的东西没带,我只带了那枝花回来。看见它,我总要想一想花后的那个人,生活对他或许有诸多不公,他却能够做到心境澄清,让花常开不败。

人生还有多少这样的偶遇?在时间无垠的荒野里,我们都是跋涉的旅人,却因这偶然的相遇和眷顾,布下温暖的种子。日后,于某一时刻,不经意地想起,那些温暖的种子,早已在记忆深处,生根发芽,抽枝长叶。

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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