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水王子爆米花

第三部

文：风弄

图：子虫

协力：PA酱 小桃 悠悠

前情回顾：周印容在甘忆寒有意的挑衅及种种巧合的误会下，决定铲除王子身边的毒瘤——"米健"，并在和米健进行十米双人跳水时，故意跳出难度系数4.1的409C(向内翻腾四周半抱膝)诱使米健出错……

及时章 熄灭的电灯

周印容从十米高台上跳下。

血液里残留的酒精形成了助力，他的起跳甚至比平时练习时还高，但409C是一个很高难度的动作，高起跳并不意味着可以把这个世界级动作完成得很好。

他在空中向向翻腾，动用着每一块训练有素的肌肉，心里默默数着……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四周半……

空中动作的时间本应转瞬即逝，却在脑海中延长成慢镜头，这一系列的慢镜头里有游泳池，有跳台，有无数个训练的片段，还有那张永远冷淡，永远吸引着自己目光的英俊的脸。

练习409C，是一个大胆到极点的尝试。

当时离奥运会还有半年，每天都沉浸在激烈紧张的训练中，而那24小时，席夜白站在跳水台下，拿毛巾缓缓擦着肩上的水珠，说了一句，"我要跳409C。"

语调一如既往，优雅而冷淡。

没表现得雄心壮志，有多么的郑重其事。

席夜白总能如此，云淡风轻。这个世界和他隔得太遥远，所以他可以轻描淡写地做任何事。他是如此平静，仿佛他谈论的不是世界级难度的动作，不是至今还没有任何人能在国际大赛上成功跳出高分的409C。

这就是席夜白。

骄傲，冷漠，如一把闪耀惊天光芒，一往无前的剑。

"你要跳409C？"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们？

"你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在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下，保持同步。"席夜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令人感到受伤，"409C，就算你可以勉强完成动作，也没有余力去控制同步。"

席夜白打算把409C放入个人十米跳台决赛的动作里，却不打算放在双人跳水决赛里。

这个决定，深深刺痛了周印容。

自己是个累赘吗？

不！

一颗真正的属于运动员的骄傲的心，被刺痛了，不是萎靡，而是焕发出更激昂的斗志。

周印容开始苦练。

不管席夜白赞成还是反对，他必须走向409C，就如他，必须一步步以汗水为阶，走进他最重要的搭档的视野。

他练习得那么刻苦，废寝忘食，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重来。

他希望在席夜白面前，跳出的409C，让席夜白明白，最适合你的搭档，叫周印容。

能陪你走到较高点的那个人，叫周印容！

可是，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他不是那幸运的一二，而是那八九。

他苦练的409C，最终没能在奥运会的决赛上拿出来，而席夜白本已经练习得令人惊艳的409C，却因为那次意外而……

入水对手腕产生的压力，把一切瞬间拉回现实。

这一次的入水并不漂亮，水花没能压住，但周印容并没在意。和他入水的声音相比，有一个更巨大的声音在游泳馆上空回荡，这种声音对跳水运动员来说，代表着彻底失控的空中动作，也代表着在高空坠下后和水面进行的惨烈撞击。

他把头从水底冒了出来，透过从额头发梢滴下的丝丝水线，看着波浪未平复的游泳池。

眼神有点空洞。

白天喝的酒在这一刻，仿佛随着冰冷的池水流走了，周印容蓦地清醒过来。

我……

做了什么？

甘忆寒对他说的话，他在二号别墅亲眼目睹的一切，他和米健在踏上跳水台前的一番话……通通都清晰地在脑海中旋转，然而即使清晰，这仍然像一场不受控的噩梦！

"米健……"

周印容沙哑地叫了一声，目光在水面上搜寻。

他吸了一口气，用力扎到水底。

很快，他找到了目标，一个人影在水中随波浮沉，已经失去了所有反应。

周印容飞快地游过去，用学过的水中救援动作，一手挽着米健，迅速往游泳池岸边拉。

你不能死。

我只是要你离开席夜白。

我并不想要你的命。

只要你离开席夜白。

只要你，把属于我的位置还给我……

周印容把米健湿淋淋地拉上岸，让他平躺在泳池的防滑胶质地板上，努力回忆着曾经学过的急救常识。

"米健！"忽然传进耳中的声音，让周印容浑身一震。

他转过头。

杜元风从游泳馆大门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米健只穿着一条泳裤，浑身湿哒哒的，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泳池旁。

那一眼里的惊讶、愤怒、心痛，瞬间把杜元风温和的面具烧毁了。

"这是怎么回事？"杜元风的目光刺向周印容。

但他根本不打算给周印容回答的空间，此刻米健才是一切的中心，杜元风没有再理会周印容，在米健身边跪下，克制着排山倒海的情绪，把指尖伸到米健鼻子底下。

感觉不到米健的呼吸，杜元风的心重重一沉。

他转而查探米健的大动脉，那里仍有小小的搏动。

杜元风把头伏到米健沾着点点水珠的胸膛，听了听。

"帮我把他摆正体位。"杜元风直起身，沉声说，"把手放在他脖子后面垫着。"

周印容毫不犹豫地配合了。

有周印容的手在米健脖子后面，杜元风把手按在米健额头上，确保气道通畅后，开始对米健做人工呼吸。

只有一个念头。

醒过来。

杜元风伏下头，把自己拥有的空气，努力递送到米健的唇里。

人工呼吸的要诀是什么？

是的，上课时学过，要唇紧贴着唇，严密地不漏气。

要每次一秒以上。

要注意对方的胸廓有没有气体充盈……

杜元风在脑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人工呼吸的要诀，企图用这个让自己镇定下来。

效果微乎其微。

从水里起来的米健体温很低，通过唇瓣传递给杜元风，如雪原的风般令人心寒。

醒过来。

米健，我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和你说。

关于你我，有那么多小秘密，一直不舍得说。

记得及时次走进天蓝高中吗？

记得跳水队及时次集合，你被教练带着，一脸好奇激动地和各位队员见面吗？

其实，那不是我及时次见你。

我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在一场抑郁而彷徨的旅程中遇见你，那时的你，在跳水。

虽然没有跳水台，没有游泳池，没有专业的设备，但你的确在跳水。从乡村偏僻的小瀑布，攀上岩石，在阳光中跃入下方被瀑布冲击而成的水潭。

你让我感到惊讶。

从你的动作里，明显能看出你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需要改进和调整的地方那么多，可是偏偏，你跳得那么迷人。

一帘瀑布充当了你的背景，在刺眼的阳光和雪白的水花中，你一次又一次，攀上岩石，一次又一次，用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模仿而来的跳水动作，不知疲倦地跳下来。

那一刻，你让我回忆起跳水的初衷。

那一刻，你让我终止了一段抑郁彷徨的旅程。

应该说，遇见你后，我再也不曾彷徨。

米健，推荐你以运动员身份免费入读天蓝高中的，不是教练，是我。

我把你带到身边，手把手的教你基本功，一遍又一遍地教你动作，一次又一次地喂着你、宠着你、陪着你……

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你必须醒过来。

必须，醒过来！

杜元风压在米健唇上，狠狠地渡着气。随着杜元风的动作，米健的胸膛出现轻微起伏。

"咳……"米健猛地动了一下，嘴角逸出水来。

杜元风赶紧把他翻过去，让他侧身，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吐了两口水后，米健情况稍有好转，他转过头，花了一点工夫才认清楚面前的人，下意识叫了一声，"社长。"

眼神带着刚从无意识状态中醒来的懵懂。

"米健。"杜元风一下子把他给抱紧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不是欣喜，而是像琴弦簌然松开的大汗淋漓。

"感到哪里不舒服？"

"呃……"米健浑浑噩噩地眨巴眼睛。

从那么高的地方砸到水面，什么压水花，入水角度都成了一团浆糊，掉下来那一刻，几乎是一块大饼直接摔在水泥地上的剧痛。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不！是痛死了！

每一根骨头都痛，每一条神经都痛！

入水时直接面对水面的胸口最痛！

还有……脑袋也很晕，很难受……

咦？游泳馆的灯怎么了？昏一下亮一下的？

"米健，听到我说话吗？你不要吓唬我。"杜元风的态度更严肃起来。

一向温文尔雅的人，一旦严肃起来，气势是很吓人的。

可怜的米健同学，刚刚痛彻心扉地表演过高空砸水面这高难度节目，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立即就被社长探射灯般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地扫射。

那目光太犀利，太吓人了。

所以，被摔得稀里糊涂的大脑，直接把社长的拳拳关心，反应成了——糟糕，社长脸色好难看，难道我又做了什么惹社长生气了？

对了。

跳水居然跳得砸水面，社长一定觉得我太丢跳水队的脸了！

米健一阵心虚。

"米健，回答我。"杜元风看着米健直着眼睛发愣，急得差点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起来。

这家伙，不会真摔出毛病了吧？

"哦，没有……没有事啊。"

"你确定自己没有受伤？"

受伤？这个字眼几乎又让米健战栗的效果。

刚才自己怎么就摔下来了？这浑身的痛是受伤吗？

可是老大说过，不许受伤。

如果受伤……一旦受伤的话……老大一定会……

小小的脑袋里掺入了更多的不安和惶恐。

米健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受伤"这个恐怖的字眼，和自己的远远隔离开！

"当然没有！"米健用最坚定的语气回答，还故意把胸膛用力挺了挺。

虽然此刻做这个动作挺疼的，但米健咬牙忍着，脸上努力地阳光灿烂。

"身体有哪里感觉到不对劲吗？"

"处处都很对劲。"

就是浑身骨头好像断了一样，痛死了……

"不行，还是带你到保健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妥当。"杜元风撩起袖子，又打算给米健来个公主抱。

不提保健医生还好，一提保健医生，米健顿时想到了今天下午的事。

一想到今天下午在二号别墅的事，心虚无缘无故又加深了。

老大说了训练一结束就回一号别墅的，结果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如果老大……

等一下！

刚刚醒来的时候，社长……社长好像……那个低下头的姿势，那个好近好近的距离，那个那个！嘴唇碰着罪臣的感觉……

米健心脏怦地一下，下意识用一只手把打算抱自己的杜元风给拦住，另一只手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的嘴唇，"社社社……社长，刚刚你是不是，对我……"

杜元风点头。

米健眼神都快死了。

拜托啊！我都没问完，你干嘛就点头啦？

"我给你做了人工呼吸。"杜元风说。

"呃……"面对落落大方，对自己似乎还有救命之恩的社长，米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情，游泳馆的灯光，越发时明时昏起来。

"别想多了，这是个意外。"仿佛明白他心里的担心，杜元风摸摸他的脸，安慰地说。

意外？

为什么又是意外啊？

胸部好痛，米健都痛到想哭了。

老大最恨我和社长有意外，上次那个意外，害得我可怜的嘴巴脱了一层皮啊好不好！

想起上次的唇对唇碰撞事件，就发生在保健室那个不祥之地，米健打死也不肯和杜元风去看保健医生。

"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米健再三拒绝，而且杜元风也没从米健身上看出受伤的痕迹，杜元风只好不再坚持。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米健的身体状况暂时放心，就该问问前因后果了。杜元风把视线在周印容脸上扫了一下，转回来米健这里，"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和米健练一下双人跳水。"不等米健开口，周印容说，"单边嵌合传得沸沸扬扬，我有点好奇。"

"米健为什么会跌到水里？"杜元风问，"你们在做双人跳？跳哪个动作？"

杜元风本来就计划晚上到游泳馆练习，米健离开后，他准备了一下就往游泳馆来了。在大门那里，恰好看见周印容把米健从游泳池里拉到岸上。

"107B。"再一次，周印容赶在米健开口前说话。

米健睁开眼睛后，周印容僵硬的手脚才渐渐恢复了力气。

谢天谢地，这可恶的家伙还活着。

听见杜元风询问，一阵即将曝露的危险感扑面而来，周印容不得不想点办法。

杜元风瞥了周印容一眼。

他知道周印容的跳水功底很好，训练也很勤奋，可他不喜欢周印容的自以为是。

"107B？"杜元风回头看着米健。

米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确实，双方说好是跳107B，可是后来在跳台上，感觉不是那么回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摔的。我问过，107B这个动作，他说他已经练习得很熟了。有可能是及时次配合太陌生，不习惯，我起跳后，依稀感觉到他向前翻腾的动作，做成了错误的向内动作。"谎言说开了头，就不知不觉地继续下去了。周印容从开始的些许紧张，到后面越说越顺，反而转过去问米健，"我们商量好是跳107B的。你起跳的时候，有注意和我同步吗？"

米健张了张嘴，又猛地闭上了。

胸腔里一阵隐隐地痛。

在空中的时候，他感觉到周印容跳了409C，可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确实，他并没有转头去看周印容的动作，不能肯定周印容跳的究竟是107B还是409C。

从踏上跳台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只凭着本能作出反应。他的双人跳配合方式，和任何人都不同。

难道……真是自己的感觉出错？

大家说好了跳107B，周印容没道理不打招呼地临时改变呀。

也许……自己没做好和陌生人配合的准备，所以才会在起跳后，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把向前跳成了向内？

晕晕乎乎的脑袋在刚才也不幸撞击了水面，到现在头皮还一阵阵生疼，任何问题，只要稍微深入地想一想，都会让米健变得更晕。

杜元风也看出来了，以米健的状态来说，现在还不是查清楚事情的好时机。

"米健，真的不需要看医生？"杜元风岔开了话题。

米健摇头。

太晚了，他只想回一号别墅，见某个人。

"社长，我要回去了。"

拒绝了杜元风的帮忙，米健从地板上站起来，缓缓地往浴室走。

浑身还在发痛，视野也有点模糊，但是米健咬着牙，努力挺直脊梁，稳定脚步。

没受伤。

不许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