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终于开到了沙砾石铺就的车道上，我很惊喜地看到露丝正在门口等着我。她打着赤脚，就穿着现在这身衣服。我下车，凝视着她，脑中只能想着，她是如此的光彩照人。她头发松散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露出微笑，其中仿佛隐藏着只有我们二人才知晓的秘密。当她向我招手时，我看到了她手指上的小钻石在夕阳中闪烁，那是过去几个月中不见踪影的订婚戒指。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我瞬间停住脚步，但是露丝无所顾忌地走下台阶，从沙地中朝我走来。当她投入我的怀抱时，她身上散发着海的盐味，和海风的味道夹杂在一起。从此，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味道与露丝以及那个特殊的周末永远联系在一起。我把她抱得更紧，尽情享受着我们身体彼此相拥的感觉。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和期待这种心有灵犀的拥抱。

“你在这里真好。”长长的拥抱之后，露丝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就在这海浪呼啸、海风拂面的夕阳下，我吻了露丝。当她回吻我的时候，我瞬间知道露丝已经做出了决定，我的世界斗转星移。

这不是我们俩的初吻，对我来说却是我最刻骨铭心的吻，因为这是我最渴望且最需要的一个吻，这标志着我人生中最幸福阶段的开始。

在车里，露丝对我微笑，她穿着那件长裙，美丽而平静。她鼻尖微红，被风吹散的头发散发着海风的芬芳。

“我喜欢这段回忆。”她说。

“我也喜欢。”我说。

“是的。因为那时候我还年轻，头发很好，没有皱纹，皮肤紧致。”

“你一点都没变。”

“乱说。”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我变了，我老了，老了真不好，原本很简单的事情都变难了。”

“你说话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像我，”我说道。她耸耸肩，对于我揭穿此时的她只不过是我记忆中的一个幻影不以为意，反而又把我们的回忆带回到外滩群岛上。

“你能来这里跟我们一起度假，我真的很高兴。”

“但是很遗憾陪你的时间很短。”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想我一个人安静地待几个星期也挺好。我父母似乎也知道这点。这段时间百无聊赖，基本上就是坐在门廊上或者走在沙滩上，静静地喝杯酒，看着夕阳西下。这样我就有很多时间去想一些事情，想想我，想想我们。”

“所以我出现的时候，你迫不及待地投入我的怀抱。”我开玩笑道。

“我才没有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她愤愤不平地说，“你的记忆有点扭曲了。我走下台阶，给了你一个拥抱。我可是一个淑女，只是正常地迎接你。那些夸张的修饰只不过是你的记忆的产物而已。”

也许是，也许不是，过了这么多年，谁能记得所有细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记得后来的事情吗？”她问道。

我觉得露丝好像是在考验我。“当然记得，”我回答道，“我们走进屋，问候了你的父母。你妈妈在厨房里切番茄，你爸爸在后面门廊外烤金枪鱼。他告诉我这条鱼是他下午从码头边的一个渔民手里买过来的。他对此很自豪，那个傍晚，站在烤架前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是那么地放松。”

“那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美好的夏天。”露丝同意道，“那时候，他管理着工厂，日子也不再那么艰难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及时次有足够的钱可以出来度度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即将重新开始的教学生涯充满期待。”

“而且你妈妈也很高兴。”

“我爸爸的乐观心态很有感染力。”露丝停顿了一会儿说，“而且，跟我一样，她开始喜欢这个地方。格林斯博罗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维也纳，但是她现在学会了英语，也交了一些朋友。她开始体会到当地人们的温暖和慷慨。我想，在某种意义上，她终于开始把北卡罗来纳当作自己的家了。”

车窗外，风把树枝上的几团雪吹落，没有落到车上，但这足以提醒我现在身陷何处。不过此时此刻，我并不在乎。

“你还记得我们吃晚餐的时候天空多么清澈吗？星星有那么多。”我说。

“因为那里很暗，没有来自城市的光污染。我父亲也注意到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外滩群岛，我们应该每年都去。”我说。

“如果我们每年都去，这个地方可能会失去它的魅力，”她回答道，“每过几年去一次会更好，就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因为我们每次回到那里，感觉一切都很新鲜，富有野性而清新脱俗。很何况，如果我们每年都去，什么时候才有空呢？我们总是夏天的时候出去旅行，去纽约、波士顿、费城、加利福尼亚，当然还有黑山。我们有机会能环游这个国家，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没什么比这更棒了。”

是的，我心想，知道露丝是对的。我们的家里放着这些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但奇怪的是，除了我们第二天早上在海边找到的一个贝壳，家里没有别的来自外滩群岛的纪念品，但是在那里的记忆从来都没有变淡。

“我很喜欢你和父母一起吃饭，你爸爸知识渊博，什么都懂。”

“是的，”她说，“他的爸爸是老师，他的兄弟是老师，他的舅舅也是老师。我爸爸出自书香世家。但是他对你也很感兴趣，他对你在战争中作为空军飞行员的经历很感兴趣，虽然你不怎么提起这件事。我想这反而让他对你更加尊重了。”

“你妈妈可不这样。”

露丝停顿了一会儿，我知道她是在斟酌词句。她摆弄着一缕被风吹起的头发，然后说道：“那时候，她还是很担心我。她只知道你几个月前伤了我的心，尽管我们后来又开始来往了，我心里还是有烦心事。”

露丝说的是流行性腮腺炎对我们的未来可能带来的影响。这些事情她过了几年之后才告诉她妈妈。当她知道真相，自己一直没能做外婆的疑惑也转为伤心和焦虑。露丝很委婉地说出我们要不了小孩的真相，但是并不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我身上。其实露丝可以这么做，但是她真的很善良，对此我心中一直很感激。

“在餐桌上的时候，她没怎么说话，但是后来，她还是对我报以微笑，我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很欣赏你吃完饭后主动要求洗碗。”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直到今天为止，那都是我吃过的好吃的一顿饭。”

“那顿饭确实做得很好吃，”露丝回忆道，“早些时候，我妈妈找到一个卖新鲜蔬菜的路边摊，她还烤了面包。而我爸爸原来还有摆弄烤架的天赋。”

“洗好碗后，我们就出去散步了。”

“是的，”她说，“你那晚很大胆。”

“我又没做什么，只不过是要了一瓶酒和一副眼镜。”

“是的，但是对你来说这些举动以前都没有过。我妈妈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另一面，这让她有些紧张。”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是一个男人，在她看来男人都有欲望。”

“难道女人就没有吗？”

“当然也有，但不像男人，女人不被自己的欲望控制。我们是文明的。”

“这些是你妈妈跟你说的吗？”我带着怀疑的口吻说。

“我不需要我妈妈告诉我这些。你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你的眼里充满了欲望。”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礼貌地说，“那天晚上我是个绅士。”

“是的，但是看着你努力控制自己的欲望，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特别是当你拉开夹克拉链，我们坐在沙滩上喝酒的时候。海洋仿佛吸收了光。虽然你努力掩盖，我还是能感觉到你想要我。你把我抱在怀里，我们聊天、接吻，然后接着聊天，然后我就有点喝醉了??

“那是一个的夜晚。”我开口说道。

“是的，”她同意道，“那是一个夜晚。”她怀旧的表情中夹杂着些许忧伤，“我知道我想嫁给你，我很确切地知道，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我停顿了一下，很清楚地意识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你心里头还是希望医生说的话是错的。”

“我记得我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上帝的安排。”

“这跟我说的是同一回事，不是吗？”

“也许吧，”她回答道，然后摇摇头，“但是我可以确信的是，当我们坐在沙滩上时，我感觉到上帝在跟我说我做出的这个选择是对的。”

“然后我们看到了一颗流星。”

“它照亮了所划过的夜空。”她说，语气中现在都还带着惊讶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流星。”

“我让你赶紧许个愿。”我说。

“我许愿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而且我的愿望在几个小时之后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