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章

1. 引子

1936年，川藏高原的春天依旧大雪茫茫。

红军翻越夹金山，向康北进发。红军主力西进之前，丹巴县之丹东土司肉孜受诺那活佛及道孚灵雀寺喇嘛的唆使，纠集200余名武装分子，企图在独朗沟口堵住红军西进道孚。驻丹巴的红五军兵分两路，在丹巴藏民独立师的配合下，分进合击丹东土司武装，经半日战斗，将其击溃，打开了通路，攻占了道孚县、炉霍县。

为了全歼诺那活佛的残余部队，红军十师从三营四连挑选了30名战士，组成特遣分队，沿雅砻江溯江而上，向着诺那活佛逃往的瞻化县追击。

三月的川藏嗅不到一丝春的气息，迎面扑来的只有尖刀般的刺骨寒风。

途经瞻化县尤拉西乡时，红军特遣分队与诺那活佛的残余武装发生了激烈的交火。经过一夜激战，特遣分队歼灭了诺那活佛的大部分残余武装，但诺那活佛却逃之夭夭。

特遣分队向着诺那活佛逃跑的方向追去，这一去，便不知所终。

没有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抑或早已逝去。谜一样的川藏高原，埋葬了多少年轻战士的生命。

解放后，为了告慰川藏特遣分队30名勇士的亡灵，国家抽调相关人员成立了十人调查小组，沿着当年红军特遣分队的足迹，深入川藏寻找勇士们的遗骸。

调查小组成员跋山涉水，终于在十天后抵达了瞻化县。按照当时的历史记载，红军特遣分队前往的是一个叫做神山的地方。然而，就在科学家们进山的第四天，他们便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踏入这块土地半步。

关于他们的下落，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各位听众，这里是蓉城之声，我是主持人安迪，谢谢大家收听今晚的《午夜故事》，晚安。

睡觉前，听一会儿广播是我上大学后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午夜故事》是我最喜欢的节目，从大一开始，每晚十一点四十分，安迪那幽幽的声音总是准时出现在我的耳边。那天晚上，我听完这段广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地说，是梦魇，让人几乎崩溃的梦魇。

在梦里，我梦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眼角不停地流着鲜血。她站在我的床前，轻声问我："你知道什么是天路吗？"

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尸臭。我摇摇头。

她将嘴凑到我的耳边，一股寒气逼来。

她告诉我："天路，就是送你上天堂的路。"

2. 模糊的青春记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在了我的脸上。成都的初春时节是一年四季中最美丽的时光，绿芽悄然从地里伸出了半个脑袋，校园里的美女们也脱去了厚厚的羽绒服。太阳当空的时候，府南河边上打麻将、摆龙门阵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掏耳朵、卖凉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走在河边，掏出一支烟，却发现没带火。我一把将烟揉得粉碎，狠狠地扔向了河里。

我叫李云峰，22岁，出生在一个普通的铁路工人家庭。我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应该说曾经我曾经是一名大学生。

我的父母都是铁路工人，作为铁路子弟，较大的优越感源于可以"免费"坐火车。我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初中快毕业时的某24小时，父亲把我叫到跟前。他只是不停地抽着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半晌，父亲终于开口了："你想去当兵不？"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候，铁路子弟只要去当兵，退伍后大都可以在铁路上工作。但我从小在铁路边长大，我厌恶那肮脏的绿皮车和嘈杂的售票大厅。我说："不，我不想。我想念大学。"

后来，我考上了一所艺术大学的编导系。按照我当时"宏伟"的人生规划，我将在四年后取代张艺谋、冯小刚的位置，成为个获得奥斯卡导演奖的人。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或许每日奔波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或许不分昼夜地关在自己的小屋里写剧本，或许手头的那部长篇小说已经出版……反正，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一步步向着我的导演梦靠近。

但是那场意外，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随着毕业论文答辩结束，我的大学生活也要结束了。在离开校园之前，当然少不了与几个要好的哥们儿一起狂饮。已经记不清那天晚上究竟喝了多少酒，当我们踉踉跄跄地走出火锅店时，月亮已经挂在了夜幕之中。

我问："咱们现在去干吗？"

我上铺的小王醉醺醺地说："让我们用最悲壮的方式结束我们那即将消逝的青春。"

关于那晚所发生的一切，我的记忆有些模糊：我迷迷糊糊地被他们推上了一辆车，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家宾馆，接着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出现在我的房间，尔后我迷迷糊糊地把她脱得一干二净。就在这时，几名警察破门而入，把我带上了警车。

而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在我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父亲到派出所替我交了罚款，又把我从看守所里领了出来。然后，我被学校开除了。而我那几个室友，据说靠着家里的关系，当晚就被放回家了，自然也没被开除。

父亲因为这件事，被气得住进了医院。而我那相恋四年的女友，也从此不再搭理我。我那迷迷糊糊的青春，终究以这样一种方式消逝了。

3. 意外的邂逅

在被学校开除后的第六天，我认识了一个后来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女孩。

那天，成都的天空依旧阴霾，天空飘着细雨，火车站广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我从售票大厅买完去北京的车票，准备往回走。在路过一条僻静的巷子时，我看到了三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正在调戏一个女孩。在经过零点零一秒的犹豫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闪。

我并不是没有正义感，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着成为一名警察，只是这个梦想随着我那逐渐加深的眼镜度数而化为泡影。

我埋着头，快步往前走，我想要快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曾经幻想着自己成为一名英雄，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是一个进过看守所、被学校开除的"不良青年"。

我在看守所待了三天，被打了五次。那里潮湿、阴暗，而那三天也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我躲在见不着阳光的角落里，度日如年。

从看守所出来后，我就决定去北京，当一名北漂。即使我的导演梦变得越发遥不可及，但我仍然要去试一试。北京，就是距离我梦想最近的地方。我怀揣仅剩的两百块钱，买了一张从成都开往北京的硬座火车票。而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分钱。我的计划是，到北京后先去北影厂外面做一名群众演员，解决吃饭问题。我对自己的形象相当自信，我坚信在我成为一名的导演之前，我可以做一名合格的反面角色演员。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孩的惨叫。这一声惨叫，犹如晴天霹雳，让我再也无法挪动脚步。我转过身，看到女孩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一个小混混正恶狠狠地压在她的身上，而另两个正发出阵阵淫笑。

借着微弱的路灯，我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而这样一张脸，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那个女孩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她望着我，像是在等待什么。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让我奋不顾身。

我大吼一声："你们在干吗？！"

那一瞬间，三个小混混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后，他们向我奔了过来。我看见其中一个小混混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那一刻，我呆若木鸡。我知道，我的生命或许就将这样结束。

当他们一步步向我逼近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一辆巡逻警车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4. 李家居

成都有个二仙桥，古玩、字画、旧书、瓷器应有尽有。

二仙桥是西南较大的古玩城，与杜甫草堂毗邻。漫步二仙桥，随处可见石钵马槽金鱼缸、遛虎皮鹦鹉的老头、人声鼎沸的茶馆。

二仙桥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真真假假，啥东西都有。但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真正贵重的宝贝少之又少。经常看到那些玩古玩的，稍微一不留神，就玩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二仙桥有不少工艺品，如果你看到唐代、宋代、明代的瓷器，抑或晚清时期的绣花鞋、鸦片烟枪什么的，不懂行的千万别急着下手，那些多半是赝品。

二仙桥有个李家居，专门做古玩生意。李家居的老板叫李少华，外号李瘸子，四十刚出头，微胖，具有鲜明的四川人的特征：喜欢抽烟、喝茶、摆龙门阵。

李少华早年在川藏当过兵，隶属武警交通部队，具体工作说白了就是到处修路、到处打洞。后来因为一次事故，李少华的右小腿被滚落的巨石砸断，成了瘸子。退伍后，他就在二仙桥做起了古玩买卖。

最初，李瘸子只是在郊区收点古币、老怀表、像章、连环画、"红卫兵"胸章之类的小玩意儿，然后拿到二仙桥摆个地摊卖。后来凭着运气和积累下来的经验，他收到了一些值钱的物件，租了门面，开起了李家居。

李瘸子最早主要以收藏""时期的物件为主，后来脑袋灵光的他发现卖这些东西赚不了大钱，就决定转型做古玩。用李瘸子的话说，做古玩就是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有时候遇到不懂行但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外国游客，那简直就是迎来了"财神"。这些外国游客常常一次就买走上万元的古玩字画，李瘸子当然是乐开了怀。

除了鉴别古玩，李瘸子最擅长的就属摆龙门阵了。每日午后，李瘸子会跑到附近的茶馆，要一杯两块钱的绿茶，看看川剧变脸，和一帮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闲扯。李瘸子的脑袋里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尤其是那些关于他在川藏当兵时的故事。因为李瘸子会讲故事，所以茶馆老板从来不收他的茶钱。

李瘸子说，有一回他们在理塘县整修川藏路，到了半夜的时候，大家都被饿醒了。那个季节的高原冷得很，睡在帐篷里，眉毛、头发都结了冰，有个小个子就提议上山打点野物吃，暖暖身子。他们班四个战士就偷偷拿着半自动步枪，跑到不远处的玻璃沟打猎。沟里有很多又肥又大的野鹿，他们看见了都会流口水，那个时候的人啊，就没有吃饱过一顿。他们每天干的又是体力活，累死累活的，想吃肉都快想得发疯了。

李瘸子喝了口茶，又接着讲：他们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只野鹿向他们走来，他的枪法好，于是端起枪，"叭叭叭"三枪。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只野鹿没有死，竟然拼命向他们冲过来。他一时慌了神，又狂抠扳机，一梭子弹向那只野鹿飞去，子弹打在了野鹿的头上。野鹿居然毫发无损，更加疯狂地向他们冲来。当野鹿跑到他们跟前时，更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李瘸子说到这，突然不讲了。一旁正听得津津有味的人顿时闹开了。

"李瘸子，你讲啊，你讲啊，后头怎么了？"

"李瓜娃子，你给老子吹嘛，看你吹得到好久。"

李瘸子笑而不语，过了半晌，他才低声讲了起来：当那只野鹿快跑到他们面前时，突然停了下来，倒在了地上。他们壮着胆子走近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野鹿，而是一张鹿皮，一张血淋淋的鹿皮。

没有人知道李瘸子讲的故事是真是假，也没有人想弄明白。故事就是故事，或许它真的发生过，或许那只是李瘸子每日为了打发闲暇时间，胡乱编造出来的。

李瘸子说过，川藏是个秘境，那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如果你想听他的故事，就得请他吃一份回锅肉。

李瘸子当年在川藏修路的时候，因为飞石击中了他的命根子，他从此失去了男人的生理功能。他曾经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后来跟着有钱男人跑了。好在他有个女儿，叫李冉冉，不是亲生的，而是捡的，却长得和他老婆简直一模一样：小嘴大眼，如花似玉只可惜是个哑巴。李冉冉辍学后，每日待在李家居，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也积累了不少古玩知识。

李冉冉长得很美，美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远远地望去，她就像镶嵌在一幅山水画上的仙女一般。自从李冉冉出现在古色古香的李家居，李瘸子的生意变得越发红火起来。许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前来说媒的人中也不乏有钱有势的，只是这个李冉冉和她爹一个脾气，对这些趾高气扬的有钱人没什么好脸色。

我及时次来到李家居的时候，李瘸子上下打量了我许久。玩古玩的人，眼光似乎都特别准。李瘸子打量完我，嘴角露出了笑意："你就是李云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