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葆国编著的《伪币之家》以一个智障儿童的传奇演绎一个现代化进程中的小城的传奇。南方小城,一条吵吵闹闹的小街,一个打打骂骂的家庭,一个离奇地害死哥哥和妹妹的六岁儿童,被父母痛打一顿之后,变成了白痴,却意外获得神奇才能,能将人民币画得惟妙惟肖。小城人迷信这个白痴天才画出的假钱,能让他们致富吉祥,纷纷用真钱购买,于是世纪末的小城里有了新的图腾。这个白痴天才的家庭致富后,父母间发生了新的危机,某天失手将他踢落天井,竟使他恢复了正常,再也画不出钱来了。故事紧凑,写实而又荒诞,文笔幽默,极富阅读快感,充满浓厚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曾获美国新语丝第二届网络文学奖一等奖,全文发表于《作家》2008年第三期。
何葆国,男,1966年生于闽南,大学毕业后当过老师、记者,现为自由写作人,已出版长篇小说《土楼》(花城出版社)、《冲动》(中国文联出版社)、《同学》(青岛出版社)、《石壁苍茫》(湖南人民出版社)、《山坳上的土楼》(海峡文艺出版社)以及中短篇小说集等30多部。
黄琼花嗷嗷大叫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在生孩子的时阵,钱九发却是一点也不知道,黑臭着脸坐在牌桌前。他把手上剩下的三张牌插来插去,不知道出哪张牌才好。对面的魏天水嚷道:"你真是比查某人(妇人)还噜嗦,快出啦。"卢老梭也盯着钱九发说:"反正是输定了。"他们的眼光像是逼一条无路可走的狗,死死把它逼到墙角尽头。 "出啦!快出啦!"天水说。 九发冷冷一笑,黑臭脸好像深潭的水面上裂开一圈涟漪,他翻下一张梅花9,把天水和老梭吓一大跳。 "你还有一张97"天水睁大两粒瓶盖样的眼睛。 他们手上的剩牌没能大过9,九发弹钢琴样灵巧地挑开后两张牌,是一对4。 "你真会装死,9(狗)命!"天水嚷了一声,不情愿地掏出十块钱,撒纸钱一样丢在桌上,他心里怪着自己没有好好算一下牌,真想给自己甩一巴掌。 "你比抢人还好赚啊。"老梭说,他打苍蝇样拍死九发伸到面前的巴掌,"拿什么拿?我没钱了,先欠着。" 九发没吭声,抬起屁股朝房门走去。他的两瓣屁股在椅子上坐久了,脏乎乎的,好像长出了两粒眼睛。 "别走,再来啦。"天水说。 九发扭头说:"老梭没本了,还来啥货?" "我跟你单挑,你怕了是不是?" "跟你们赌牌真没意思。" 九发盯着天水嘴角边的那粒痦子,笑了一笑,黑臭脸上又裂开一圈涟漪,他推开房门,像一只影子飘了出去。 九发走在圩尾街的青石板路上,日头把他的影子涂得很浓。他拖着人字鞋,啪哒啪哒,一路敲响青石板,他的脸却像死了一样,没一点动静,凹凹凸凸地黑臭着。 街角弯处闪出一团白光,把九发的眼睛刺了一下。"哎哟,九的,你乱跑跑哪去了?你某(妻)快生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九发看是白毛蕊,说:"生就生,我又不能帮她攒力。" "找你半天啦,九的,紧马回家!"这个热心的隔壁老妪说着,就用手拉住了九发,"紧马紧马,就要生了。" "生囝是查某人的活儿,又不关我的事。"九发说,鼻子用力地嗅了嗅,他在充满太阳光的空气里闻到一股又腥又酸的味道,他想起来了,琼花生金财的时阵,满厝都是这种腥酸味,把他的鼻子都震歪了一边。现在,他的鼻头又开始抽搐了,脚下的步子装上车轮样快了起来。 九发迈进门槛时,一阵新生婴儿的啼哭好像一根木棍横空打来,几乎把他打趴在门槛下。 "哭得真猛啊。"九发说。他心里说,又来一个讨吃的了,我是掉进子女坑了。 接生婆五桂从房里端了盆污水出来,"哗"地给天井下了一阵脏雨。她一抬头看见了九发,说:"九的,你真好命,又生了硬的(男的)。" 九发五六步跨过天井,像县长样走到房里视察。丈母娘抱着用毛巾裹住的婴儿,眼光盯着九发,用一种很不满的语气说:"阿琼为你生囝,你敢敢没个人影。" "我就在街上。"九发说。九发很讨厌丈母娘说话的口气,好像生囝是了不起的事情,他偏起头,鼻子不满地抽动了几下。两岁半的大儿子金财像个坛子蹲在床尾,眼睛里透出一种奇怪的光亮。 "生,生,生,拉大便。"金财奶声奶气地说。 "生,生,生,拉大便。"金财像是念着童谣,有韵有律,摇头晃脑。 故事初诞生的婴几将和这个故事一起生长,这是不言而喻的。 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至今想来恍若隔世。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