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章 很久以前，高原上的人们对于旅行和定居的概念都是模糊的。对于他们来说，旅行就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定居，去另外一个地方定居就构成了一场旅行。 他们用牦牛的毛编制成方形的帐篷，用牛车和马车驮着它，用彩色的藏布和唐卡装饰它。吉祥八宝、佛祖诞生、白云点狮、六道轮回……这些图案给了他们无限的虔敬和慈悲。他们心里想着这些故事去行走，一路遗留下经幡和玛尼堆。 千百年来，他们一直相信每一株小草，每一只飞鸟都饱含着佛的业力，大自然神秘的心咒永远不可穷尽。在永无止境的经咒和藏歌声中，他们用大车拖着自己的家，四处寻找牧草和兽群，这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快乐的事情，从不感觉痛苦。一路上，自己的家就成了客栈，他们把客栈安放下来，客栈就成了自己的家。 其实这种居住和旅行的概念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所谓的，没有区别。重要的是帐篷里的那些圣物，他们把菩提心都安放在那里了，所以心灵强大到能够风餐露宿、不辞劳苦。如果把高原看作一只巨大的年轻野牛——从地质学上来说，高原还是非常年轻的。这只野牛的皮肤上就有无数的皱褶，人类驮着自己的家行走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皱褶和皱褶里流淌的激流和雪水之上，就像牛虱那样渺小。这种行走相当之重要，活在其中畅快无比，如同他们在歌声里唱的：tc如雄鹰翱翔长空啊，毫无阻碍的瑜伽乐啊，如牧童守护羊群啊，空净安逸的瑜伽乐啊……"歌声在上千年的岁月里无穷地反复，无尽的皱褶也重重叠叠，一直在向大地的较高处延伸、回荡。他们生命的密码，就这样结实地藏匿着，里面生长着维持他们肉身所需要的一切。这种歌唱如此快乐，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种快乐。每一株牧草都像莲花那样开得又矮又结实，有能长得和地毯一样密集厚实的羊茅草；有不怕风沙的披碱草，它在春天能开出白纱一样的花朵；还有对于高原上的人们至关重要的青稞草，它无疑是上苍给高原最珍贵的馈赠，让人们开始耕种，开始定居。当然，皱褶里还有数不尽的羊群和苍鹰，彼此供养着对方的肉身。 大概一千三百多年前，高原出现了一位法力无边的赞普，他在牧场和耕地上都建了"绿册"。有了固定的土地，人们就不再四海为家。有人说这位赞普就是雪域保护神慈悲的象征，他的头顶总有阿弥陀佛的法相，手足也有轮相。他在唐卡里是一位俊美精干的男子，目光里有遥远和坚韧的穿透力，似乎把高原的每一棵牧草，每一缕云絮都装在心中。也正是他，某24小时发现了一个地方，看到了山顶上的神秘光环。那个地方在后来的史书上说是"万岭回环，一水中流"的谷地，它中间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冲积平原，四周是群山环伺的屏障，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宜攻宜守、宜耕宜牧的城郭。他就将那里建成了高原的首府，还在山顶上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让那里真正成了霞光普照之地。 早春的某一刻，谷地上已经布满了定居文明所产生的奇迹。衣琳就从十九楼的窗户眺望那座白色的宫殿，脑海里的念头就和宫殿后面迤逦的群山一样绵延不绝，从前关于高原的知识在这种眺望中一一得到印证，并且绽放出无边的想象来。P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