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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

《檀香刑》是作家莫言沥胆苦心磨砺出的长篇小说。在这部结构精巧、语色浓郁的作品中,真实地再现了清末山东半岛发生的一起民间反殖民的斗争事件。带头领导这起反殖民斗争的民间艺人孙丙最终被施以"檀香刑"。作品以...

内容简介

《檀香刑》是作家莫言沥胆苦心磨砺出的长篇小说。在这部结构精巧、语色浓郁的作品中,真实地再现了清末山东半岛发生的一起民间反殖民的斗争事件。带头领导这起反殖民斗争的民间艺人孙丙最终被施以"檀香刑"。作品以"施刑"为主线,展示了中国王朝政治没落中的诸多惊心动魄的事件,包括、义和团、外国殖民者的强取豪夺等等。小说围绕着檀香刑的实施,将封建王权和权力斗争的残酷性和非人道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凸显了专制权力作用于个体上的历史机制,成功地折射出专制权力赖以存活的黑色土壤和阴暗法则。

小说刻画了一大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富有浪漫气质的戏班班主孙丙、具有正义感的高密知县钱丁、从京城刑部大堂告老还乡的刽子手赵甲以及他们的女儿、干女儿、儿媳妇孙眉娘、残酷而狡猾的政客袁世凯等等。

编辑推荐

一场可歌可泣的反殖民抗争,一桩骇人听闻的血腥酷刑,一段缠绵悱恻的动人爱情,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猫腔表演,一部真正来自民间、充满声音的长篇小说!

这部小说是对魔幻现实主义和西方现代派小说反动,更是对坊间流行的历史小说的快意叫板,全书具有民间文学那种雅俗共赏,人相传诵的生动性。作者用公然炫技的"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模式,将一个千头万绪的故事讲述得时而让人毛骨悚然,时而让人柔情万种。小说情节以女主人公眉娘与她的亲爹、干爹、公爹之间的恩恩怨怨,生生死死展开……

目录

凤头部

及时章 眉娘浪语

第二章 赵甲狂言

第三章 小甲傻话

第四章 钱丁恨声

猪肚部

第五章 斗须

第六章 比脚

第七章 悲歌

第八章 神坛

第九章 杰作

第十章 践约

第十一章 金枪

第十二章 夹缝

第十三章 破城

豹尾部

第十四章 赵甲道白

第十五章 眉娘诉说

第十六章 孙丙说戏

第十七章 小甲放歌

第十八章 知县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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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章 眉娘浪语

太阳一出红彤彤,(好似大火烧天东)胶州`湾发来了德国的兵。(都是红毛绿眼睛)庄稼地里修铁道,扒了俺祖先的老坟茔。(真真把人气煞也!)俺亲爹领人去抗德,咕咚咚的大炮放连声。(震得耳朵聋)但只见,仇人相见眼睛红,刀砍斧劈叉子捅。血仗打了24小时整,遍地的死人数不清。(吓煞奴家也!)到后来,俺亲爹被抓进南牢,俺公爹给他上了檀香刑。(俺的个亲爹呀!)

——猫腔《檀香刑·大悲调》

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郎,九成似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太爷。但他不是老太爷,更不是员外郎,他是京城刑部大堂里的首席刽子手,是大清朝的及时快刀、砍人头的高手,是精通历代酷刑、并且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专家。他在刑部当差四十年,砍下的人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比高密县一年出产的西瓜还要多。

那天夜里,俺心里有事,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俺的亲爹孙丙,被县太爷钱丁这个拔屌无情的狗杂种抓进了大牢。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爹啊,俺心烦意乱,睡不着。越睡不着心越烦,越烦越睡不着。俺听到那些菜狗在栏里哼哼,那些肥猪在圈里汪汪。猪叫成了狗声,狗吠出了猪调;死到临头了,它们还在学戏。狗哼哼还是狗,猪汪汪还是猪,爹不亲还是爹。哼哼哼。汪汪汪。吵死了,烦死了。它们知道自己的死期近了。俺爹的死期也近了。这些东西比人还要灵性,它们嗅到了从俺家院子里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它们看到了成群结队的猪狗的魂儿在月光下游荡。它们知道,明天早晨,太阳刚冒红的那个时辰,就是它们见阎王的时候。它们不停地叫唤,发出的是灭亡前的哀鸣。爹,你呢,你在那死囚牢里是个什么样子?你哼哼吗?你汪汪吗?你还是在唱猫腔呢?俺听那些小牢子们说过,死囚牢里的跳蚤伸手就能抓一把;死囚牢里的臭虫,一个个胖成了豌豆粒。爹啊爹,本来你已经过上了四平八稳的好日子,想不到半空里掉下块大石头,一下子把你砸到了死牢里,俺的爹……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俺的丈夫赵小甲是杀狗宰猪的状元,高密县里有名声。他人高马大,半秃的脑瓜子,光溜溜的下巴,白天迷迷糊糊,夜晚木头疙瘩。从打俺嫁过来,他就一遍一遍地给俺讲述他娘给他讲过的那个关于虎须的故事。后来,不知他受了哪个坏种的调弄,一到夜里,就缠着俺要那种弯弯曲曲、金黄色的、衔在嘴里就。能够看清人的本相的虎须。这个傻瓜,夜夜粘人,一块化开的鱼鳔,拿他没法子,只好弄一根给他,这个傻瓜。他蜷缩在炕头,打呼噜咬牙说梦话:"爹爹爹,看看看,搔搔蛋,甩个面……"烦死人啦!俺踹他一脚,他把身体缩一缩,翻了一个身,巴咂巴咂嘴,似乎刚刚咽下去什么好东西,然后,梦话继续,呼噜不断,咬牙不停。罢了,这样的憨人,由着他睡去吧!

俺折身坐起来,背靠着凉森森的墙壁,看到窗户外边,月光如水,光明遍地。栏里的狗眼,亮成碧绿的小灯笼,一盏两盏三盏……闪闪烁烁,一大片。孤寡的秋虫,一声声呜叫,凄凄清清。脚穿木底油靴的值夜更夫,从青石条铺成的大街上,踢踢踏踏走过去,柝声"梆梆",锣声"",三更天了。三更天了,夜深人静,全城都睡了,俺睡不着,猪睡不着,狗睡不着,俺爹也睡不着。

"咯吱咯吱",是老鼠在咬木箱。俺把一个笤帚疙瘩扔下去,老鼠跑了。这时俺听到从公爹屋子里,传出细微的响声,又是豆粒在桌子上滚动。后来俺知道了,这个老东西不是在数豆粒,他是数人头昵;一颗豆粒代表着一颗人头。这个老杂毛,在梦里也念想着他砍下的那些人头啊,这个老杂毛……俺看到,他举起鬼头刀,对着俺爹的后项窝砍去,俺爹的头,在大街上滴溜滴溜地滚动着,一群小孩子跟在后边用脚踢它。俺爹的头为了逃避孩子们的追打,一下接一下地跳上了俺家的台阶,然后滚进了俺家的院子。俺爹的头在俺家院子里转圈,狗在后边追着咬。俺爹的头很有经验,有好几次,马上就要让狗咬住了,但那脑后的辫子,挺成一根鞭子,横着扫过去,正中狗眼,狗怪叫着转起圈子来。摆脱了狗的追赶,俺爹的头,在院子里滚动,一个巨大的蝌蚪水里游泳,长长的大辫子拖在脑后,是蝌蚪的尾巴……

四更的梆声锣声,把俺从噩梦中惊醒。俺浑身冷汗,不是一颗心,是一大堆心,在扑通扑通乱跳。公爹还在数他的豆粒,老东西,现在俺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威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凉气,隔老远就能感觉到。刚住了半年的那间朝阳的屋子,让他冰成一个坟墓;阴森森的,连猫都不敢进去抓耗子。俺不敢进他的房子,进去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小甲没事就往那屋里钻,进去就粘在他爹身上,让他爹讲故事,腻歪得如同一个三岁的孩子。三伏天里,干脆就腻在他爹屋里不出来了,连觉也不跟俺睡了,简直把他爹当成了老婆把俺当成了他的爹。为了防止当天卖不完的肉臭了,小甲竟然把肉挂在他爹的梁头上,谁说他傻?谁说他不傻!公爹偶尔上一次街,连咬人的恶狗都缩在墙角,呜呜地怪叫。那些传说就更玄了,说俺的公爹用手摸摸街上的大杨树,大杨树一个劲地哆嗦,哆嗦得叶子哗哗哗响。俺想起了亲爹孙丙。爹,你这一次可是做大了,好比是安禄山日了贵妃娘娘,好比是程咬金劫了隋帝皇纲,凶多吉少,性命难保。俺想起钱丁,钱大老爷,进士出身,五品知县,加分府衔,父母官,俺的干爹,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老猴精。俗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面还要看水面,你不看俺给你当了这三年的上炕干闺女的情面,你也得想想,三年来,你喝了俺多少壶热黄酒,吃了俺多少碗肥狗肉,听了俺多少段字正腔圆的猫腔调。热黄酒,肥狗肉,炕上躺着个干闺女,大老爷,俺把您伺候得比当今的皇上都舒坦。大老爷,俺豁出去一个比苏州府的绸缎还要滑溜、比关东糖瓜还要甜蜜的身子尽着您耍风流,让您得了多少次道,让您成了多少次仙,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俺爹一马?你为什么要跟那些德国鬼子串通一气,抓了俺的亲爹,烧了俺的村庄,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俺的黄酒还不如倒进尿罐里,俺的狗肉还不如填到猪圈里,俺的戏还不如唱给墙听,俺的身子,还不如让一条狗去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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