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日本饮食文化类书,是日本"国民作家"远藤周作谈吃、说酒、过生活的绝妙散文。 狐狸庵是远藤周作因养病而得的雅号。据说在他养病的住处常有狐狸出没,因此被称为狐狸庵。因远藤周作的盛名,有不少人将狐狸庵拿来当作餐馆、拉面馆、酒馆之名,甚至连韩国烤肉店也取名为狐狸庵。可见狐狸庵名气之大。 本书内容是谈与食物有关的记忆、怀念,绘声绘色,;其中随处可见作者的奇特见解与幽默诙谐。
本书是日本"国民作家"远藤周作谈吃、说酒、论生活的绝妙散文。狐狸庵是远藤周作因养病而得的雅号,据说在他养病的住处常有狐狸出没,因此被称为狐狸庵。因远藤周作的盛名,有不少人将狐狸庵拿来当作餐馆、拉面馆、酒馆之名,甚至连韩国烤肉店也取名为狐狸庵,可见狐狸庵名气之大。作者在书中谈与食物有关的记忆、怀念,绘声绘色,其中随处可见作者的奇特见解与幽默诙谐。 在对酒当歌之际,就连一向对人性阴暗和道德课题严肃以对,念兹在兹的远藤周作,也都忽然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也都可以放下了。所以我不免要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远藤呢?是道德的神圣使徒呢,还是平凡的日本欧吉桑?也或许,陶然于"狐狸庵"平凡美食之乐的,才是真正的日本之味,也才是真正的远藤之味吧。 ——郝誉翔 台湾中正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小说家
远藤周作,1923年生于东京,在中国大连度过童年,庆应大学法文系毕业,别号狐狸庵山人,曾先后获芥川奖、谷崎润一郎奖等多项日本文学大奖,1995年获日本文化勋章。远藤承袭了自夏目漱石、经芥川龙之介至崛辰雄的传统,在近代日本文学中居承前启后的地位,作品多为探讨人性之作,发人深省。代表作有《母亲》、《影子》、《丑闻》、《海与毒药》、《沉默》、《武士》、《深河》等。
狐狸庵的私房味
叫狐狸庵的店
美哉:吾家传统的好味道
季节的风味
米饭的事
池波正太郎先生的散文
开高健宴请的中式素食餐宴
书房,以及喜欢的餐馆
穿牛仔裤的关东煮小吃摊夫妇
与春日夕阳有约
老饕眼中的歪道
真品与赝品
为何菜单写的都是法文
在"恭请享用"的邀请下吃点心
大啖柳川的鱼
盛夏的麦茶
初恋的人
少年时代的吃食
兔亭的浓汤
狐狸庵与酒
酒
回想起从前
神田的小巷里
初尝酒滋味时
啜饮小酒谈笑风生
下酒菜
醉熏陶然
静默的决斗
在浅草浅酌一杯
蝉时雨意:牺牲奉献小姐
独自小酌忆往
一个人喝酒的夜晚
上帝的葡萄酒
日暮之酒
狐狸庵的冶趣
人生的乐趣
我家的院子?我家的池子
解闷歌
浅草参拜和希腊舞蹈
爱炫耀的人
您曾经受邀参加茶道的聚会吗
悠悠吃茶趣
各色的香烟
无法戒烟的男人
一个人孤单地赏花
出处一览表
美哉"吾家传统的好味道"
我的前辈,有人傍晚回家后,只会开口对老婆说三句话。那三句话就是:"洗澡"、"吃饭"、"睡了"。所以他一回到家就先脱衣服,然后是:"洗澡。 "
洗完澡就是:"吃饭。 "
吃完饭,时间一到就是:"睡了。 "
只说这三句话,实在堪称日本大男子主义的表率。
日本的美德"荼毒媳妇"
近来的年轻老公,根本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来,当然也成不了气候。其中甚至有些家伙,餐后还会围起围裙帮忙洗碗盘。每回看到这种光景,狐狸庵总是不胜欷歔。
想想我们那个年代,老婆若做了难吃的菜,我们只拿筷子沾一口便说:"不吃了。"把饭菜往前一推,老婆立刻汗颜哆嗦,第二天开始绝不敢胡乱做老公要吃的饭菜。
偶尔,狐狸庵也会受邀到年轻夫妇的家中做客,有时吃到那种湿湿黏黏的米饭,不禁感叹这家的老公究竟是如何下咽的。现在的年轻太太不喜欢用锅子烧饭,而改用电饭锅,煮出来的饭当然不如以往的好吃。若真要使用电饭锅,也要煮好再闷个二十分钟,饭才会好吃。若是等个十分钟、十五分钟就盛上饭碗,那当然不及格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年轻太太满口是爱啊情啊,却忘了一个严肃的事实,即老婆的情爱是通过为老公做好吃的饭菜来传达的。以为装模作样撒撒娇、摸来摸去就是夫妇情爱,根本就是不像话嘛!
不过,说到为何现在的太太容易"偷懒",狐狸庵的看法是,因为少了魔鬼般的婆婆,也就是说日本旧有的美德"荼毒媳妇",在各个家庭里已经式微了。
过去的媳妇,不只是服侍丈夫,也必须服侍婆婆。而当时几乎每个婆婆都拥有荼毒媳妇的天分。例如冬夜,婆婆自己泡完澡后,故意倒掉四分之三的热水,然后躲到窗边,偷看媳妇泡进澡盆只能手捧着剩余的热水拍拍肚子或淋淋肩膀时,再以谄媚的声音问道:"怎么样,很舒服的热水吧,慢慢享受吧!" 或是秋天的午后,婆婆提议:"我们泡茶喝吧! "接着自己削了个甜柿子,给媳妇的则是涩柿子。"来,这个给你! "媳妇吃了一口,涩得脸都皱成一团,婆婆又故意说:"哎呀,你这个样子,是嫌我削的柿子不卫生吗? "
像这样的婆婆,不会容许媳妇在打扫、洗衣、煮饭时蒙混过关的。只要稍有肮脏就会叨念个不停;腌菜做得不够好时,仿佛就要往媳妇脸上丢去了。也因为如此,媳妇根本不敢偷懒。不偷懒,就能把家事做好。换句话说,婆婆愈像魔鬼,愈能成为教育出好媳妇的专家。而我们的母亲,几乎都在这般婆婆的荼毒下,才牢牢记住家家传统的好味道,或做出自家风味的米糠味噌。
应该成立婆婆联盟
然而如今又变得如何呢?婆婆没了骨气,变成伪善者;而女孩子则非得有房子、车子、没有烦人的婆婆才肯嫁。因为每个人都想要偷懒。偶尔遇到了有婆婆也无所谓的女孩,问她:"为什么愿意嫁?"得到的回答竟是:"因为,若生了小孩,婆婆
可以帮忙照顾,或是夫妻俩一起出门时,婆婆可以帮忙看家啊! "
只打算利用自己丈夫的母亲作为看门的工具,这样的心态,看来
日本已经离灭国不远了。
最差劲的则是妇女杂志,经常刊登婆婆与媳妇写的短文,文笔处处流露出伪善的气息,例如"我家的媳妇最棒了"或是"婆婆好慈祥"之类的,根本不可置信。本来,媳妇与婆婆就如狗与猴子,彼此的关系是建立在憎恨上;对我们男人来说,女人不可能对另一个女人怀有友情,婆媳之间也绝不可能和平相处。
婆婆没了骨气,媳妇才会使乱。我尊敬的荷风老师 有句名言:"女人啊,若无人管束,不是变成懒妇就是奸妇。"老公要出门上班了,老婆头上还卷着发卷,躺在床上说:"老公慢走啊……"之所以有这样的媳妇,就是因为缺乏婆婆的管教。从前,需要靠经验累积制作的腌菜,如今则被快餐腌菜所取代,也是因为少了婆婆监督的关系。老婆命令好不容易在礼拜天可以休息的老公洗车、修东西,当然也是少了婆婆的缘故。日本的媳妇之所以变得如此懒惰、为所欲为,是因为日本自古流传的美德"威吓媳妇"、"荼毒媳妇"已经消失殆尽了,难道不是吗?
因此,狐狸庵认为,应该再度赋予婆婆应有的,再度唤醒"威吓媳妇"、"荼毒媳妇"的美德,而这也是日本女子教育中不可欠缺的,事到如今实有重新检讨、纳入的必要。因为唯有在婆婆的严厉监督下,媳妇才能学会好好做饭、洗衣、裁缝,所以无论是我们男人或教育人士都应该表示赞同。现在,身为婆婆的妇女,不该共组主妇联盟,而应该共组婆婆联盟,借此研究该如何荼毒媳妇的课题。
为何男人要学做菜
狐狸庵向来把这句警世语挂在嘴边:"现在的青年,必定是不满意自己老婆做的家事或饭菜。"如果有人认为我在胡说,何不去酒吧瞧瞧呢。近来的小酒吧,几乎不再端出起司或鱼子酱等下酒点心,取而代之的是炖蒟蒻或豆腐渣之类的家常小菜,而客人也非常喜欢。几天前,某电视台的记者带着麦克风前往这些酒吧采访时,年轻上班族争先恐后地说:
"老婆做的菜根本没有妈妈的味道,所以才会来这里! ""就是说嘛,老婆在烹饪教室学来的饭菜,根本乏味极了,为了解馋才来这里的! "众人有说不完的不平不满,原来是为了消弭不满,才会下班后来上一杯,并吃吃炖蒟蒻、豆腐渣。在银座的 T教养学校,原本针对年轻女性设计了许多与生活相关的课程,这回则是为了男性开了一门简单烹饪的课程。
令人惊讶的是,大家竟争相报名。好奇心旺盛的狐狸庵,便赶紧出门去看看,结果发现教室里约有四十名左右的老年、青年男子,都是利用工作之余,穿起白色的厨师服在教室里学习做菜的方式、煮米饭的技巧。
询问美丽的校长,才知道这些人并非以料理为生,有的是上班族、医生、工厂老板,总之就是各行各业的普通男人。顺便一提,这里的老师都是女性,而且大多漂亮美丽,就连做菜时在旁协助的女助手,也都是年轻可爱的女孩,实在让人忍不住想去上课啊!
不过,这些男学生可不是为了老师或助手的美貌才来上课,而是真的为了学做菜。他们紧盯着老师,心无旁骛地做笔记。但是,他们究竟为何会来上课呢?理由千种百种,不过肯定是不满意老婆做的菜,才会忍不住想自己学着做做看。下面是从这些学生当中以两名老年、青年为例,这才清楚地发现年轻世代与旧世代的婚姻观的确有趣。
"我啊?是因为小时候就喜欢和姐姐一起下厨煮东西吃,四个月前刚结婚,但老婆做的菜实在难吃得要命,所以……"年轻的 T先生不好意思地说道。 T先生也曾送老婆去学做菜,结果学会的菜色又如何呢?
"哎呀,我真是太意外了啊!胡萝卜切成花的形状,又拿菠菜当花的茎叶,就这样端上桌。当时我想,烹饪教室到底教了什么鬼东西啊! "
看来那家烹饪教室重视的是好看,而不是味道,甚至根本不屑 T先生所期望的"妈妈的味道"那类菜肴。之后,老婆又学了马赛鱼汤、里昂风味的洋葱汤,等等,净是些不知所以然又花钱的东西。
"而且,那个什么马赛鱼汤,就是把鱼啊、贝肉啊炖得烂烂的,实在难吃,难吃死了——我觉得蚬仔汤还比较好喝! "
不过,据说他的意见惹得年轻老婆号啕大哭。"所以,我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什么!什么都不敢说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一家之主
吗?难道你是入赘的吗? ""我不是入赘的! ""那,既然老婆做了难吃的菜,你就该好好说说她啊! ""我……我不敢! "
最近年轻一辈的老公,与我们那个世代犹如天壤之别。在 T先生家,所有的事都是夫妻共同分担,铺床是老公的责任,打扫则是老婆的责任;老婆做菜,老公就洗碗……让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愈听愈不敢相信。
"所以,考虑了许久,我决定自己来学做菜。 ""你老婆同意吗? ""嗯,她同意! "
像这位年轻老婆的心思,也是我们那个世代的男人所难以理解的。若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兴趣来学做菜也就算了,但却是因为她做的菜太难吃,老公受不了才来学做菜,不自我检讨竟还大表同意,她的心理状态,简直比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还难理解啊!
"那么,你老婆喜欢吃你做的菜吗? " "嗯,她说很好吃呢! "
"也就是说,你们夫妻因此相处得更融洽喽! "
"嗯,是啊,我实在很感激 T教养学校,也希望这个教室的营运蒸蒸日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夫妻相处融洽,那就太好了,外人似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然而,并不是每个来上课的人都像 T先生那样。其中有些人是因为过度贪图口腹之乐,喜欢亲自去市场买菜买鱼,甚至自己拿刀拿铲烹饪菜肴。不过,已故的奥野信太郎老师 不仅是真正的美食家,也喜欢亲自提着菜篮去逛鱼市场、菜贩摊。在烹饪教室里,这类男学员喜欢围着老师问问题。我听着他们的发问,便发现原来这位老爹来上课纯粹是为了口腹之乐,而那位则是喜欢钓鱼啊。喜欢钓鱼的人,自然会想亲手烹饪钓到的鱼。
不过,暂且把这类的男性摆到一边去吧。狐狸庵认为,家里有个大男子主义的老公,那么老婆的手艺也不会差到哪去。看看写了大男子主义小说《舷灯》的阿川弘之的家就知道了。《舷灯》的男主角是个看不顺眼就会重赏老婆两刮子耳光的男人。当然,有人会以为阿川弘之莫非就是那个男主角,不过根据阿川身边的朋友表示,他的确也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而阿川夫人做的菜也的确非常好吃。而住在鸭川的近藤启太郎也是个动口不动手的人,就连近在眼前的烟灰缸也要家人拿给他,当然他家的饭菜也是好吃得不得了。不知各位对这样不争的事实,又有何看法呢?
想一睹妻子吃惊的模样
烹饪教室里,不只有像 T先生那样的年轻学员,也有像我这个年纪,或是更年长的人。这些人如前所述,多半是喜欢吃或喜欢下厨的老饕,或是喜欢钓鱼的钓客,不过也有例外的,像 O先生就是临时起意才来学烹饪。
O先生是战前派的大男子主义者,不过依旧可归类为大男子主义。理所当然的,他老婆做的菜也不会太差。那究竟 O先生为何要来烹饪教室上课呢?理由就是"想让家人大吃一惊"——只是基于这样的不怀好意。
我懂、我懂,我父亲也是那种什么都不动手的大男人,即使灯泡坏了也不肯动手换。而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多了, O先生也是其中之一。这样的男人,若是某个礼拜天匆匆忙忙走进厨房,又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饭菜,肯定会吓坏家人吧!为了看到家人惊讶的模样, O先生于是去烹饪教室上课。
七堂课的学费包含了材料费、讲义费,总共是三千元,其实也不算太贵。再加上老师与助手都是气质美女,上起课来赏心悦目。 O先生非常满意。及时次上课, O先生与其他同学一起学了"熬汤头"、"煮饭"、"蛋花汤"、"酥鱼"(醋油煮鱼)。由于学生不是女性,而是从未做过菜的男性,所以老师指手画脚地仔细教学。
"可以吗?各位。这个米呢,要先洗喔。洗完一定得放在水里浸泡三十分钟,为了煮出饱满好吃的米饭,一定要记得泡水三十分钟喔。然后呢,饭煮好了,也要闷个二十分钟以上,才能掀开锅盖喔! "
O先生专心听老师的话,并记笔记,也认真听大家的问题;心里想着,下个礼拜天若做出了这些菜肴,老婆与女儿肯定会大吃一惊,肯定比从魔术箱里拿出宝藏还要让人吃惊呢,想着想着便更跃跃欲试了。当然,为了达到目的,还瞒着家人偷偷来上烹饪课。
终于到了期盼已久的礼拜天。他忽然命令老婆:"喂,去给我准备昆布一克、柴鱼片四克,还要两颗蛋、鸡肉一百二十克。有胡萝卜吗?还要豌豆仁,快去给我拿出来! "
"你要这些做什么啊?"做梦也没想到丈夫会做菜的老婆惊讶地问道。
"你啰唆什么啊!快去拿来!"怒骂一顿后,老婆赶忙拿出昆布、蛋与柴鱼片,又发现冰箱里没有鸡肉,急急忙忙跑去肉摊买肉。
材料准备齐了, O先生围上老婆的围裙,用力清了清喉咙,然后在一脸惊恐的家人面前,得意洋洋地开始做从烹饪教室学来的菜肴。不过,手忙脚乱地打破了蛋、翻倒了盐罐,女儿与老婆见状忍不住想伸手帮忙。
"别碰!"他大声斥吼,大家赶紧躲到了客厅,只听见杯盘摔得一地响,根本不像是在做菜。老婆偷偷跑到厨房探看,真是不得了了,蛋壳掉满地,旁边还散落豌豆仁,简直无立锥之地。
"哎呀!哎呀!"如此这般的光景,还是让他什么都别动手来得好啊,尽管心里这么想,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啊,她只有保持静默。
突然,"大家集合,给我过来吃我做的菜! "
好了好了,到底做出了什么东西呢?结果一看,那是蛋花汤还是什么怪东西啊!醋油煮鱼也变得烂糊糊的,但最为难的是又不能不吃。
"怎么样,好吃吧? "
大家欲哭无泪地同声说:"好吃,好好吃喔! "
如果会搞成这样,倒不如别学什么做菜了,只要乖乖吃女人做的东西就好,他老婆一边叹息一边对着狐狸庵抱怨。
……
在对酒当歌之际。就连一向对人性阴暗和道德课题严肃以对,念兹在兹的远藤周作,也都忽然什么都不在意了,什么也都可以放下了。所以我不免要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远藤呢?是道德的神圣使徒呢,还是平凡的日本欧吉桑,也或许,陶然于"狐狸庵"平凡美食之乐的,才是真正的日本之味,也才是真正的远藤之味吧。 ——郝誉翔台湾中正大学中文系教授、著名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