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 你正在经历着长大。 你可知道，长大明显的标志是什么？长大的标志，一定首先是来自身体的。 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当我长大时，我的身体将会发生一些变化。我以平时的所思所感想象这些变化，在淡淡的憧憬里怀着隐约的忐忑和羞涩的喜悦，就好像欣赏一株即将绽开的蓓蕾，心情迫切又满怀欣喜。 伊莲，你有过这样的关于长大的有趣经历吗？那些变化，我将它们称为"生命潮"，是生命的潮汐。它们几乎没有预兆，像海潮那样扑面而来，仿佛一百把小提琴在天空下齐奏。我们必须迎接它们，满怀着欣喜、欣赏和欢悦地迎接它们。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喜欢注视比我年长的少女。 常常地，在落日的黄昏，我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路上来来往往背着书包穿着各色裙衫的女学生。她们有着乌黑柔软的发辫和明亮的眼睛，她们在树影中或行或停，或优雅地交谈。金黄色的夕阳衬出她们健美挺拔的身材和线条柔和的侧影，青春的气息便在沉静的暮霭中流动了。 我多么渴望像她们一样啊。当我从心底发出这一呼唤，我惊诧于自己迫切的愿望，因为我隐隐预感到将为成长付出代价。 每个月，妈妈的身体都会流血，血很浓很红。当我次惊恐地望着她的时候，妈妈微笑着抚了抚我的头发，平静地告诉我："你长大了也会这样，只有长大了的女孩才会这样。" 妈妈的身体流血的时候没有痛苦，我明白这正是男孩和女孩的不同。在一个个静谧的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象着有我的身体也会流血，流很多很多的血，那种既惧怕又渴求的感觉至今想来还是那么清晰。 我想，每个幼小的女孩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只是和别的女孩相比，我似乎幸运些，因为妈妈及时给了我必需的启蒙教育。当红色的潮水涌来时，我能够镇定自若地迎接它，而不致惊慌失措。 这不久便来了，是十三岁那年的冬天。外面下着雪，飞飞扬扬的鹅毛大雪像千万个精灵安静地落在窗台上，窗玻璃上结了一层冰花，那种有着六角形花瓣的晶莹的冰花。我搓着手，跺着脚，对着窗玻璃呵热气，我看见空中有一片褐色的树叶在飘，孤零零的，在白色的世界中显得空灵而神秘。 就在这时候，一股潮湿的暖流从我的身体里缓缓地滴下，成为我生命中永恒的红色的记忆。我想我是作好了迎接它到来的准备的。当我怀着神圣的心情告诉妈妈这个消息时，妈妈的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泽。 这正好是我好的朋友豆子的生日，我向她祝贺生日的时候，没有忘记把它当作喜讯告诉她。 在幽暗的楼道里，我凑在豆子的耳边，抑制不住兴奋地诉说我成长的新鲜与欢喜。而豆子似乎并不觉得突然，因为过去我们曾经不无向往地议论过这个话题，也曾经在早熟的女孩身上见到同样的情形。 对未成年的孩子来说，我们的身体本身就是个谜，是一种让自己害羞又捉摸不透的东西。我们并不能清晰地听见生命的潮汐，但能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到它的来临。 初一时上生理卫生课，不可避免地会讲到"生殖"一章。那时候，男女生是要分开上这节课的，老师带着暧昧的表情将我班女生引到别班的教室，和其他女生坐在一起。 上课时，许多女生低眉俯首，不敢正眼看黑板，不敢仔细地听讲课的内容。其实，每个女孩子的心里都长着一对耳朵呢，它只能悄悄地躲在暗处，生怕别人窥见了自己的秘密。我没有认为这是件羞于见人的事情，豆子也是。那时候，还曾经有别班的女孩背地里议论我们听得过于仔细。我笑笑，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地掠过耳旁。 身体的变化就是这样悄悄地发生着。 我的皮肤慢慢地变得加细腻润滑，我的头发加乌黑亮泽，我的胳膊和腿不再是细细长长的，而是有了一种好看的流畅曲线，我的声音也变得圆润动听了。 像从小向往的那样，我穿着蓝色的背带裙夹着书本文文静静地和别人交谈，这种状态曾长时间地占据我的头脑，成为我的一种理想。我终于长成了一个文雅懂事的大女孩了。 伊莲，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写这些呢？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羞于谈它，羞于将它写到纸上来。尽管有时候人的成长是一种烦恼，你必须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必须克服一些明明暗暗的情绪，包括变声期嘶哑的嗓音和此起彼伏的青春痘。但是，成长何尝不是一种独特的风景呢？对于生命的恩赐，我们要满怀感恩的心去领受它。 就像一株幼嫩的小苗，在阳光露水的恩泽下，它会长大，会开花，会结果。当你怀着甜蜜的心情注视自己的成长，你将长得加茁壮而茂盛，因为成长是大自然赋予你的权利，因为我，还有你的父母亲，所有的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P00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