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庄则栋》部分章节片段

一、永 远 关 机

癸巳蛇年正月初一，晚上五点刚过，我拨打庄则栋的手机

"对方已关机！"

我与庄则栋相交半个多世纪。五十多年来，或采访，或结伴出访，或共事机关，或私下走动，从未间断联系。

他得了癌症之后，我去他家里看望过他。他依然乐观，依然快人快语，一点也不忌讳病情，说是医生误诊为痔疮，耽误了一年多时间。当发现是癌症时，癌细胞已从直肠扩散到肝肺。他的妻子佐佐木敦子忧心如焚，说："医疗费用太高了，承担不了 "庄则栋说："我是靠药物在维持生命，大都是自费药，一个月至少要自掏八至十万元。我们的积蓄都花进去了。体育总局得知情况后，马上送过来十万元，唉，还是不够呀！"佐佐木敦子说："不得已，我们给温总理写信 "

英雄落难了！不过，他依然精神饱满，说："我已着手写书，写一本自传，还想办个书法展览 "

我环视了他的家居摆设，只见正墙上挂着范曾手书的横幅——"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庄则栋说，这是孔夫子的话，范曾新近送给他的。

"我的书法是学范曾的，学得还挺像吧？"庄则栋拿出几件书法作品向我展示。

说起写书，说起书法，他仿佛把致命的癌症忘到了一边，像一个健康的人，浓眉上扬，双目放光。

去年(2012年)，也是大年初一，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除了说几句祝福之类的套话，就激他："小庄，不是常讲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吗？如今，你应以这种精神对待疾病 "

"哎呀，老鲁，我动了好几次手术了，割下来的肿瘤都像鸡蛋那么大，一割就好几个。可不久，肿瘤又长出来 真是没有办法了。"

看来，恶性肿瘤的快速扩散，已使这位硬汉子不得不悲叹了。

今年大年初一的电话，没有听到庄则栋那悲叹的声音。

入夜之后，我们全家到便宜坊烤鸭店，一起过团圆年。刚坐下，我的大女婿周业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突然说："17点零6分，庄则栋去世了 "

我不禁惊讶地叫了起来："那我打他手机时，他刚走，他刚走 "

关机，庄则栋的手机永远关机了！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百度输入"庄则栋"三个字，满眼皆是庄则栋去世的消息和照片。他1940年8月25日出生于扬州，2013年2月10日去世于北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拼搏、跌宕了七十三个年头。

"一代球王"、"乒坛奇才"、"乒乓外交功臣"当然，也有揭他政治老底的，总之网民们评说纷纭。

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念头，应该写一写他，让读者们了解一个真实的庄则栋。

我翻出了一本纸质已发黄的1964年11月号的《人民文学》杂志。那上面有我撰写的一篇报告文学《朝气蓬勃——庄则栋的故事》。此文写了庄则栋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和勇夺、蝉联世界乒乓球冠军的故事。他的小老虎风格和一代球王的英姿，在这篇文章中都有翔实的叙述。何不将此文一字不改地刊发于此，以飨读者呢？时过境迁，这种文字，眼下是再也写不出来了。但它却最真实地记录了庄则栋从一个北京胡同少年成长为乒乓球王的生动历程……

《沉浮庄则栋》部分章节片段

一、永 远 关 机

癸巳蛇年正月初一，晚上五点刚过，我拨打庄则栋的手机，"136175"。

"对方已关机！"

我与庄则栋相交半个多世纪。五十多年来，或采访，或结伴出访，或共事机关，或私下走动，从未间断联系。

他得了癌症之后，我去他家里看望过他。他依然乐观，依然快人快语，一点也不忌讳病情，说是医生误诊为痔疮，耽误了一年多时间。当发现是癌症时，癌细胞已从直肠扩散到肝肺。他的妻子佐佐木敦子忧心如焚，说："医疗费用太高了，承担不了"庄则栋说："我是靠药物在维持生命，大都是自费药，一个月至少要自掏八至十万元。我们的积蓄都花进去了。体育总局得知情况后，马上送过来十万元，唉，还是不够呀！"佐佐木敦子说："不得已，我们给温总理写信"

英雄落难了！不过，他依然精神饱满，说："我已着手写书，写一本自传，还想办个书法展览"

我环视了他的家居摆设，只见正墙上挂着范曾手书的横幅——"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庄则栋说，这是孔夫子的话，范曾新近送给他的。

"我的书法是学范曾的，学得还挺像吧？"庄则栋拿出几件书法作品向我展示。

说起写书，说起书法，他仿佛把致命的癌症忘到了一边，像一个健康的人，浓眉上扬，双目放光。

去年(2012年)，也是大年初一，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除了说几句祝福之类的套话，就激他："小庄，不是常讲战略上蔑视，战术上重视吗？如今，你应以这种精神对待疾病"

"哎呀，老鲁，我动了好几次手术了，割下来的肿瘤都像鸡蛋那么大，一割就好几个。可不久，肿瘤又长出来真是没有办法了。"

看来，恶性肿瘤的快速扩散，已使这位硬汉子不得不悲叹了。

今年大年初一的电话，没有听到庄则栋那悲叹的声音。

入夜之后，我们全家到便宜坊烤鸭店，一起过团圆年。刚坐下，我的大女婿周业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突然说："17点零6分，庄则栋去世了"

我不禁惊讶地叫了起来："那我打他手机时，他刚走，他刚走"

关机，庄则栋的手机永远关机了！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百度输入"庄则栋"三个字，满眼皆是庄则栋去世的消息和照片。他1940年8月25日出生于扬州，2013年2月10日去世于北京，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拼搏、跌宕了七十三个年头。

"一代球王"、"乒坛奇才"、"乒乓外交功臣"当然，也有揭他政治老底的，总之网民们评说纷纭。

于是我萌生了一个念头，应该写一写他，让读者们了解一个真实的庄则栋。

我翻出了一本纸质已发黄的1964年11月号的《人民文学》杂志。那上面有我撰写的一篇报告文学《朝气蓬勃——庄则栋的故事》。此文写了庄则栋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和勇夺、蝉联世界乒乓球冠军的故事。他的小老虎风格和一代球王的英姿，在这篇文章中都有翔实的叙述。何不将此文一字不改地刊发于此，以飨读者呢？时过境迁，这种文字，眼下是再也写不出来了。但它却最真实地记录了庄则栋从一个北京胡同少年成长为乒乓球王的生动历程……

三、上贼船的日子

由于庄则栋在"乒乓外交"中把好事做到的心坎上，赢得了他老人家的赞赏，"这个庄则栋啊，不但球打得好，他还会办点外交呢"。从此，这位乒乓球世界冠军平步青云。开始他当上了中国青年乒乓球队的领队兼总教练，然后进入国家体委党的核心组，成了副组长。三十四岁时出任国家体委主任，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部长。此外他还当选为中国共产党第十届中央委员会委员，第三、四届全国人大代表。

庄则栋步入了中国政坛。

庄则栋刚到国家体委上任时，人头并不熟，还保持着当运动员时的那股天真情趣。记得有一次开体委核心组会议，我列席。会议开始前，他居然坐到我的腿上来和我说话。我急忙将他推开，说："小庄，你是领导了，怎么还这样呢？"那时的庄则栋，没有架子，没有官气，身上依然保留着运动员谦虚纯朴的品格，我们依然叫他"小庄"。

1968年军事接管后，国家体委改名为体育局，归总参管。军管会撤走后，点将三十八军政委王猛主事。其实，王猛调到体育局时已是北京军区副政委。开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故将他从军队调到体育局。他曾自嘲道："一辈子玩枪玩炮，怎么叫我玩起球来了"但他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面对的体育局是一个"大地震"之后的"重灾区"，百废待兴。

上任后，他在、邓小平的直接领导下，以将军的气魄和胆识，大刀阔斧，力挽狂澜，推倒了压在体育系统头上的"512"命令那座大山，正本清源，把体育局从总参要回国务院，正名为国家体委。他大胆解放干部，为被诬陷的"刘贺独立王国"的干部们平反昭雪，重新启用李梦华、黄中等一批体委老臣。后来又为荣高棠平反，推倒"叛徒"结论，从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的手里，将荣高棠要回体委，委以党组副书记、副主任的重任。

那时，我已从报社调到体委机关，与王猛多有接触。他给我的印象是精明能干、有胆有识、一身正气，原则性强又有灵活性。从这位将军身上，感受到了儒将风度。后来才知道，他虽出身河北盐山农村，但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私塾先生，祖父还是前清秀才。他从小就随先人读古书，崇尚中国古代的英雄人物，"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留取丹心照汗青"这些名言，深深地影响了他的一生。他还能背诵许多古诗词。有一次，在南昌参观时，他居然一字不落地将初唐王勃的《滕王阁序》背诵下来，令我们这些大学中文系出身的人大为吃惊。在生活上，他有两大爱好，好酒又好辣。随他南行时，我在火车上见过他好酒的一幕：他将快喝干的杯子碰翻，然后对警卫员说，酒洒了，给倒上。警卫员给他倒了一点儿，跟洒掉之前的量差不多。王猛指着杯说："再倒一点儿，刚才有这么多"他用手比画着。警卫员说："刚才就这么多"两人吵了起来，各不相让。我想，警卫员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首长吵呢？事后，警卫员告诉我："离京时，首长夫人嘱咐过，要控制他喝酒。刚才，首长是存心把杯子碰倒的，我看见了。他就是想多要一点酒。"由此王猛嗜酒可见一斑。沿途，在酒席上，他不仅自己放开喝，还一个劲地鼓动我们几个随行者给当地领导敬酒。在南昌，我们频频地给当时的省革委会主任陈昌奉敬酒，结果陈昌奉喝多了，想陪我们看戏也未去成，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清醒过来。第二天，他见到我们直说："这个王猛"

在酒席上，王猛也有怕的人。那是在苏州，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设晚宴款待。那夜，许司令穿着草鞋，端坐着，腰板笔直，一杯接一杯喝酒。平日好敬酒的王猛，老老实实地坐着，偶尔喝一小杯，自己不敬酒，也不张罗着让我们敬酒。餐后，我们在酒店庭院散步，我问王猛："今天为什么不敬许司令酒呀？"他说："谁敢敬他呀，你敬一小杯，他会叫拿碗来，一碗一碗地喝，谁敢呀"

逼走王猛之后，庄则栋当上了国家体委主任，坐上了"体育部长"的宝座，时年三十四岁。

他上任之后，依照、的旨意，立即着手"组织自己的人马"，拉帮结伙，打击排挤一批老同志，重用安插他信得过的人，大张旗鼓地进行所谓的"体育革命"。批"三代修正主义"，否定规章制度，扬言解散国家队，弄得人心惶惶。当时，我正在怀柔水库采访登山运动员，为人民文学出版社撰写《踏上地球之巅》的报告文学。有24小时，我回机关，在大门口碰见庄则栋。他拉我去参加批判会，说："你跟我搞体育革命。走，我们去批老徐"

"哪个老徐？"我问。

"徐寅生呀！"他答。

我说："徐寅生是我的朋友，我不去。"

庄则栋不满地说："朋友也得批呀！"说完，便径自上楼参加批判会去了。

批这个斗那个，庄则栋把昔日的战友，都当成批判对象，不知伤害了多少人。

人们都知道，庄则栋与徐寅生、李富荣结怨很深。是什么原因使这几位当年团结拼搏的队友，反目成仇？有人猜测说，是不是当年让球让出来的积怨？我以为，让球是一种举国体制下的潜规则，也许个人会有些想不通，但都以祖国荣誉为重，不会由此而结怨的。根子还是应该从庄则栋当官后的所作所为中去寻找，他深深地伤害了自己的弟兄们。

庄则栋当国家体委主任那两年，他唯、旨意是从，颠倒黑白，确实做了许多错事和蠢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