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横越大沙漠
十二月二十日,我又展开新的沙漠旅程,假如不幸蒙厄运眷顾,那么结果有可能像上次寻访和田河一样悲惨,因为从我们目前位于塔里木河畔的总部走到南方的车尔臣河,距离将近一百八十英里远,况且这片沙漠里的沙丘远高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丘。
这次我只带四名手下同行:伊斯兰、图尔杜、奥迪克、库尔班。至于牲口,我们带了七头骆驼、一匹马,还有小狗尤达西和多夫雷。在行程的前四天,有一小支队伍护送我们,成员包括帕尔皮和两个罗布人,以及他们带领的四头骆驼;这四头骆驼只驮载两样东西,就是装在袋子里的大冰块和柴火。由我带领的七头骆驼里,也有三头载运冰块与柴火,其他则驮运粮食、被褥、仪器和厨房用具;在这趟沙漠之旅,由于打算整个冬季露天睡在苍穹下,所以我并未携带帐篷。按照估计,我们携带的冰块和粮食可以维持二十天之久,万一横越沙漠需要三十天,那么我们必死无疑,因为在这个地区根本甭想找到一滴水。
我们沿用老办法用舢舨先带领骆驼渡过塔里木河,到了河右岸(或西岸)再把物品装在骆驼背上,然后让图尔杜带领他们走到塔那巴格拉第湖边,当抵达这座小湖南端时,我们在厚达一英尺的冰层上切割洞口,让骆驼一次尽情畅饮湖水。
短暂停留之后,我们开始翻越及时条低矮的沙脊,这条沙脊将湖泊和西南方的及时片凹地阻隔开来;我们称沙漠里这种无沙的椭圆形凹地为“巴依儿”,我们碰到的及时个巴依儿北边仍然长着芦苇,所以骆驼不必挨饿。
第二天,我们经过四个巴依儿,底部是柔软的尘土,每当骆驼走过陷进的脚印足有一英尺以上的深度,遇有阵风刮来,旅队就会被漩涡状的浅灰色尘云团团笼罩住。走在旅队最前面的领队最吃力,殿后的人就轻松多了,因为前面的骆驼已经踩实了尘土,形成的硬实步道正好方便后来的人马。我骑在马上慢慢落到队伍面,骆驼颈上的铜铃在我的耳边叮叮咚咚响了一整天。
沙漠里的景观像月球表面一样死寂,见不到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也见不到任何走兽的足迹,显然过去人类从未涉足此地。强劲的风从东方席卷而来,我们躲在陡峻如山的沙丘旁,沙丘的这一面仿佛一堵沙墙,角度为三十三度,可是靠巴依儿西方迎风的一面,沙丘坡度却相当和缓,只是缓缓升起,延伸至下一条沙脊。只要我们尽可能沿着平坦的巴依儿凹地行进,一切都好办,然而峭斜的沙丘即使骆驼攀越起来也疲惫不堪,因此问题来了:这一长串的巴依儿会延伸多远?每次爬上巴依儿南端的一条新沙脊,我们都会焦虑地找寻下一个巴依儿,因为那是攸关生死的关键。
当天晚上,我们在第四个巴依儿的南端扎营。由于燃料必须省着用,所以晚上只能燃烧两块木头,早上用一块。夜里毛皮披风底下已经够冷了,早晨爬出披风时更是酷寒无比,我把盥洗后的水喂给马喝,为此,我克制自己不去使用肥皂。
在下一个巴依儿,我们发现惨白、脆弱、带有孔隙的骸骨破片,这些遗骸在沙丘移位而袒露在外之前,不知道已经埋在沙底下几千年了。
在圣诞节前24小时的早晨,月亮仍然高挂天空俯瞰着我们,空气清澈几近无尘;当血红色的朝阳升起,荒凉的沙丘被日光染红,犹似流泻的火山岩浆。骆驼和人在沙地上拉出长长的黑影,我遣回帕尔皮所率领的副队,致使留下来的七头骆驼现在负担更沉重了。
我一马当先。地面越来越难走,沙子越来越多,而巴依儿凹地的面积则越来越狭小。我从一个巴依儿爬上一处似乎高不见顶的突地,终于攀到,往下眺望,在更多高耸的沙丘间我见到下一个巴依儿,也是我们遇到的第十六个,看起来像是阴黑、龇牙咧嘴的地狱入口,四周还围着一圈白色盐巴。我从松软的沙坡上往下滑,在凹地底部等候旅队前来。手下们意气都相当消沉,他们认为继续往沙漠里走将会碰到更多的困难;我们在原地扎营,圣诞夜并没有圣诞天使来为我们祝福。现在我们的存水还能支撑十五天,柴火足够十24小时的量,可是大家仍觉得必须更加节省,因此早早就卷起毛皮披风睡觉了。
圣诞节早晨,我们被一场暴风惊醒,四面八方的沙丘掀腾起滚滚黄沙,天地之间只剩下蒙蒙的灰色,什么都看不见,飘沙渗入一切的东西;两年半后的某24小时,我为了修订一些记录,便把当时的笔记拿出来查阅,书页之间仍然落下沙漠来的黄沙,甚至钢笔在纸张上书写时也还是沙沙作响。
我们见到一只野雁的骨骸,它必然是在飞往印度途中力竭而死。环绕在我们白天所搭建的帐篷四周尽是高如山岳的沙丘,沮丧的气氛弥漫整个营地,让人产生想提早放弃的冲动。
横亘在巴依儿之间的沙脊越来越高,朝南的沙坡以三十三度角倾向下一处凹地,整支旅队溜下陡坡的景观十分怪异。骆驼的脚步天生就很牢靠,它们滑下沙坡的同时一并把沙层的表面刮下来,落地之际仍然保持四脚稳稳站立的姿势。
眼下冰块的存量相当于两头半骆驼的负载量,不过柴火已经快使用殆尽,等一块木柴也烧尽时,我们也没办法融解冰块了。危急情况和以前发生的一模一样:骆驼的驮鞍率先牺牲,填充的干草被拆下来当作骆驼的秣料,木头框架则拿来充当燃料。
受诺登斯科德探险队的启发,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于1885年夏展开首次亚洲之旅,由俄属中亚进入波斯,逐步走向亚洲心脏地带。五年后,他跟随一支驼队从俄国东部小城抵达中国边陲重镇喀什,这次行程让他与中国的新疆、西藏地区结下不解之缘。又过了三年,赫定再度造访中亚进行探险考察,重点是塔里木地区,全程达10498公里;之后,他多次深入中国西域与穷山恶水搏斗,试图攀登“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挑战“死亡之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其中受世人瞩目的成就是发现楼兰古城,以及重新界定罗布泊的位置。
斯文•赫定(1865-1952),生于瑞典斯德哥尔摩。他于1885年开始中亚之旅,一步步深入亚洲腹地。1890年底,他跟着驼队进入喀什地区,从此,他的探险生涯便与西域紧密结合,因而被誉为“西域探险之父”。斯文•赫定在中国西部的探险与考察长达四十余年,其间有许多重要的发现与创见,也撰写了多部具有份量的作品,包括《亚洲腹地探险八年》《穿越亚洲》《丝绸之路》《长征记》以及厚达八卷的《1899-1903年中亚科学考察报告》。
目 录
第三十四章 与冰奋战
第三十五章 横越大沙漠
第三十六章 发现古城
第三十七章 塔里木河上的时光
第三十八章 西藏东部探险
第三十九章 在死亡阴影中撤退
第四十章 穿越戈壁沙漠
第四十一章 沉睡之城楼兰
第四十二章 重返西藏高原
第四十三章 乔装朝圣客探访拉萨
第四十四章 沦为阶下囚
第四十五章 被武装军队拦阻
第四十六章 西藏来回印度行
第四十七章 对抗四国政府
第四十八章 狂风暴雨下的水路航程
第四十九章 与死神同行穿越藏北
第五十章 地图上“尚未探勘”的处女地
第五十一章 圣河上的朝圣之旅
第五十二章 与班禅喇嘛共度新年传召大会
第五十三章 扎什伦布寺与日喀则见闻
第五十四章 奇怪的寺庙——壁窟中的僧人
第五十五章 伊萨的旅途
第五十六章 发现布拉玛普特拉河发源地
第五十七章 圣湖玛那萨罗沃池
第五十八章 鬼湖
第五十九章 从圣山到印度河发源地
第六十章 藏北的酷烈寒冬
第六十一章 假扮牧羊人
第六十二章 再度沦为阶下囚
第六十三章 穿越未知之境
第六十四章 前往印度
第六十五章 终曲
中亚腹地的踏勘者,独行侠式的旅行家
“西域探险之父”斯文 赫定五度来到中国
足迹遍及新疆、内蒙、西藏、甘肃、陕西等地
在塔克拉玛干沙漠死里逃生,在帕米尔高原数次攀登慕士塔格峰未果
对罗布泊进行了及时次科学勘查,在荒漠中发现了消失1600多年的楼兰古城
斯文 赫定在考察期间,非常重视测绘和制图工作。他在新疆和西藏先后绘制了近2000张路线图,以及大量冰川图、山系图、测高图等专门地图,并在此基础上编制出了中亚和西藏全图(1:750万)、西藏全图(1:100万)。
亚洲这片地球上幅员最辽阔的陆地所散发的令人着迷的力量,显然主宰了我往后的生命。
——斯文 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