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繁华深处梦一场

噶玛洛桑达吉仁波切

当我们从文字里去邂逅那个叫陆小曼的人，仿佛时光溯洄，将我们置身于旧上海的大剧院里，巨幕一启，投身进入五光十色的电影中去，流连于跌宕的情节，又不时地跳出戏外慨然点评。

透过文字，我们领悟了世事无常、聚散悲欢终有时，而这，却是那个叫陆小曼的人，曾经用一生演绎的全部内容。

繁花似锦如昨夜散场的舞会，纷纷来，笑嘻嘻，匆匆去，忧乐离场。

序，写在书前；读，同行其中；读后，见解各异。然而，不管我们如何看，她都是那个的陆小曼。

泰尔戈诗中写着"生如夏花之绚烂"，放逸生命的精彩，却也有凋落的寂寥。岁月如波，她是一个过客，这席波澜中，我们是她的看客。也许，百年后，有人在另一席波澜中看我们。在看与看法之间徘徊，我们会写下不同的序。而她的故事，结束了，繁花似锦，秋风扫叶，人生或许……

二○一二年七月二十二日

Chapter.1 及时卷 我是人间富贵花

01 玉叶金柯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互为补缺的，就像阴阳平衡的道理一样。你在某方面得到过多，在另一方面就必然有所缺，就像有一扇门对你关闭的时候，一定有另一扇窗为你敞开着的道理一样。此消彼长，周而复始，否极泰来。

红尘浊浪之中，信仰着实是个好东西。

人类生存在茫茫而孤独的宇宙里，好像是个奇迹！信仰可以让你在百般无奈和艰难中勇往直前。

有人信仰山水，便山一程水一程地浪迹；有人信仰菩提，便随缘成住坏空；有人信仰真理，便正道沧桑无怨无悔；有人信仰真爱，便死生不渝地相随！

农历九月十九日，有些佛教常识的人便会知道，那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成道日。1903年，在十里洋场的佛教徒都在为这个日子而虔诚纪念的时候，上海孔家弄的陆家，一个女婴的诞生为全家带来了满院的喜悦气氛。在这样的日子出生的女孩，不免让人产生因果的联想。

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属于自己的使命。我们无法知道属于我们这一生的宿命是什么，是福是祸，是忧是乐。人心是很奇怪和矛盾的，明知生有时、死有时，但每个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总是热烈的企盼和庆祝。

小眉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上的。

小眉就是陆小曼。

小眉是父母给陆小曼取的乳名，因为出生的日子特别，她还有了个"小观音"的外号。

每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也都是有渊源的。凡事都有定数，天下万物都有定时。世间没有无由的诀别，也没有无缘的相遇。世上没有偶然，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的结果，就像一朵花的绽放，一片秋叶的凋落，一个回眸的心动，一次同舟的际遇，亦都是几世修来的结果。我想，陆小曼的父母能为她取名"小观音"，想必他们也是深信因果的人吧。

只是，当时没有人想到，她会出落成绝世佳人，没有人会想到，她日后会成为交际场上风头最劲的明星，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来，是为了赴红尘里的那场信誓旦旦的约定，是来偿还前世欠下的情债。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与先天环境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们了解一个名人的时候，都离不开先了解他的家族历史。

江苏常州丁堰镇的樟村陆氏宗祠，初建年代已无可稽考。但老人们记得祠堂院中曾有一棵参天古银杏树，四五人才能合抱，十几里外就能遥遥望见，估计树龄在数百甚至上千年。19世纪，陆氏宗祠曾毁于咸丰战乱，至同治年间，族人捐资重建。百余年后，祠屋墙残垣断，几近倾塌。

2004年，陆氏后人再度重修宗祠，恢复旧观。修复后的樟村陆氏宗祠，虽然规模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但却保存了较多的古旧物件。门楼上"陆氏宗祠"四块阳文砖雕，乃是前清旧物，几近完好；其余门磴、阶沿、石础、梁柱亦大多是旧祠原物；长窗短槅虽是后来配齐，但也是古色古香，与祠屋格调相协。樟村陆氏宗祠在建筑格局上较大的特点是有一座高大的门楼和一个阔绰的院落。

陆姓是江南大姓，在常州，陆姓是常见姓。早在三国时，东吴孙氏政权能在江东立足，很大程度上就是取得了吴中"顾陆张朱"四大家族的支持。其中吴中人、庐江太守陆康、陆逊父子祖孙三世拥戴东吴政权历八十年，盛而不衰，陆逊被封为华亭侯。陆姓在常州地区生息繁衍已有两千年之久了。

历史上，常州陆姓入仕为官者众多，洁己爱民之士亦多。樟村陆氏数百年来书香不断，代有文人。从大汉开国功臣陆贾，到最让人耳熟能详的陆游，再到南宋一位爱国宰相陆秀夫。

祠堂院中，有一块立于民国初年的石碑，记载了樟村陆氏的一支从晚清起顺应时代、追求进步、探寻科教兴国之路的曲折历程。此后的百十年间，这个家族的后代们在铁路、桥梁、水利等方面为国家作出了贡献，其中，陆祖荫先生是新中国杰出的水利工程专家，陆帼一女士则是杰出的农学园艺专家。在民国，出了个大总统黎元洪亲笔为其题写匾额"饥溺为怀"的陆荣昌。

陆荣昌就是陆小曼的祖父。

陆荣昌为晚清朝议大夫，为避太平军起义的战乱，举家从常州搬到了上海。虽然当时他的官衔形同虚设没有实权，但陆荣昌心系民众的心却是承袭了祖上厚德的。战乱时节，他慷慨解囊，以自己微薄之力，奋力赈灾济民，因此受到人们的极大尊重。"饥溺为怀"的匾额便是黎元洪在陆荣昌去世十年后为他题写的。

陆小曼的父亲陆定，原名陆子福，亦不负陆氏宗亲的期望，从小参加各种考试，而且，每考必中。据说，陆小曼的父亲长得白白胖胖，敦厚和善，厚福之相，似极了弥勒佛，于是，家里人在其不费力气就考中了举人后，将其名字改为"陆定"。想必是长辈看他有稳健笃定的命势吧。

不知道是人成就了名字，还是名字成就了其人，陆定一生果然是命运通达稳健，名噪一时。陆定中举后被清政府派往日本留学，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期间，曾是伊藤博文首相的得意门生，与曹汝霖、袁观澜、穆湘瑶等民国名流成为同班同学。

留学期间，陆定满怀爱国热忱，加入了孙中山的同盟会，回国后又加入国民党。国民党南京政府成立后，他活跃其中，跟国民党元老吴玉章、章太炎等人有着密切的关系。陆定出入名流社会，府上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他曾担任财政部司长和赋税司长多年，是一位有财权的实力派官员。后辞官下海，募集大量资金，成为"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开启了我国银行界"零存整取"的先河。因此，他资产倍增，成为显赫一时名噪一方的豪门望族。

陆小曼的母亲吴曼华，小名梅寿，也是名门之后。吴曼华为常州白马三司徒中丞第吴耔禾之长女，上祖吴光悦，做过清代江西巡抚。她多才多艺，有较深的古文功底。清末，陆定一度担任贝子贝勒学校的教师，这些王子王孙写的文章作业，陆定带回家中，由吴曼华帮助批改，可见她具有相当好的文字基础。吴曼华因着自己在江南烟雨中养成的淡定而曼妙的气质和横溢才情，成为江浙一带几乎无人不晓的才女。但吴曼华与受过新思想教育的陆小曼不同，她生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恪守男女本分，相夫教子。她善于工笔画，陆小曼嗜画，也是受其影响。"小曼"两字也来源于母亲。

福兮，祸之所伏。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生在富贵乡中，是陆小曼的幸，亦是她的不幸。显赫的家境，叱咤商场和政界的父亲，良好的出身，给了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荣耀感和自信，也使得陆小曼在具备才情的同时，养成了她日后的骄奢任性、清高自负的个性。

不由得想起一直被奉为金科玉律的教子名言："穷养男，富养女。"看来也未必有的道理。精致生活、无忧无虑，本意是希望优越的生活可以像一剂强劲的免疫针，使为人女者日后会有的抵抗力，来对抗诱惑，明辨真伪，懂得美丑善恶，学会自我保护，使世事纷争不能扰其心，红尘浮华不能改其志，把女孩培养成为知情识趣优雅美丽的女子。但，凡事不能过度。

除了给孩子们比较好的物质条件外，做父母的，更要开阔女孩的见识与视野，帮助她树立一个远大的理想。陆小曼有才有貌，但她生在优越中时，却无人生理想，甚至一生没有独立过，这也是家庭给予她的悲哀。

世间万事万物都是互为补缺的，就像阴阳平衡的道理一样。你在某方面得到过多，在另一方面就必然有所缺，就像有一扇门对你关闭的时候，一定有另一扇窗为你敞开着的道理一样。此消彼长，周而复始，否极泰来。金枝玉叶离开了她生存的土壤，也是凡花一朵，她的世界，注定是悲剧性的。一个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公主，嫁给一个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过童话世界的生活，那是她的幸福，如果嫁了王子，却过红尘俗世的日子，那她的世界便注定就是悲剧。

吃苦未必是坏事，唯有苦尽才能品出甘甜的味道。相反，一个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精致生活，若在生活中任何方面稍有不如意，便是无尽的苦楚。

我时常想，如果陆小曼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没有从小被娇生惯养、宠爱呵护而成为交际花，若只生在江南的寻常人家，是不是也会一株桃李、几树繁花、两三子女簇拥膝下，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熏染中，与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执手白头，一起走过人生中冷暖交织的岁月？

然而，如果也只能是如果，日子不会因为一句如果就可以重新来过，一切都是回不去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柴米油盐的生活距离她太远，风花雪月的社交圈才是属于她的领地。今天的我们，只能以后来旁观者的身份，来品味这个才华出众、美丽婉约的旷世佳人传奇而令人哀惋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