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章 出身和地位

丢勒最终长眠的土地并非他家族的繁衍生息之地。五十多岁，时值迟暮之年的丢勒对自己家族的起源进行了研究。带着一种自我启迪的愉悦，根据自己的所知，丢勒对父辈和祖辈的一切进行了记录。但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文献，丢勒家族毫无疑问是源自奥斯特拉西亚的法兰哥尼亚。因此，德国只是丢勒家族的第二故乡。丢勒的出生、生活、工作和死亡都与纽伦堡和法兰哥尼亚密不可分，但是他祖辈的历史却把我们带回了匈牙利。

丢勒家族最初源自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村落，叫做艾塔斯，离朱拉小镇很近，距离奥拉迪亚大约四十英里。"丢勒"这个姓氏就源自这个村落的名字艾塔斯(Eytas)——意思是"门"。丢勒的父亲把自己的姓氏写作"TOrer"；他还在自己身上佩戴的用来表示家世和级别的徽章以及儿子的旅行徽章上雕刻了一扇打开的门。虽然丢勒家族源自匈牙利，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具有匈牙利马札尔人的血统。乔治·哈贝奇和费迪南德·拉班等学者认为，既然汉斯-施瓦茨(Hans Schwarz)创作木刻圆形浮雕画时画的丢勒肖像画(现存不伦瑞克)中，丢勒留着长长的头发，那就能够证明丢勒具有马札尔人血统。但是，人们不禁会问：如果他们最初根本不知道丢勒家族源自匈牙利这个事实，他们还能仅仅根据头发就如此"言之确凿"地找到草原牧民的特征吗？留着仔细梳理的、长长的头发和胡须，这可绝非匈牙利人独有的特征，这种打扮在后哥特时期非常常见。也许这只是因为丢勒对自己的外表过度关注，因此留了这种发式和胡须，而并非由于他具有匈牙利血统。

丢勒家族的祖先是马札尔农民这种说法显然也说不通，因为按照丢勒给自己的父亲画的画像，丢勒的父亲的面容是典型的德国人。我们很难想象丢勒祖父的面容是另外一个种族的样子。我们认为比较可能的情况是，丢勒的祖先是在蒙古人人侵匈牙利(1241年)之后，被国王贝拉四世召集到匈牙利的德国人。他们的后人可能当过矿工或者牧民，我们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少代，直到丢勒的祖父安东尼·丢勒(Antony D0rer)离开村子，到了朱拉小镇，并在这里开了一个金银首饰作坊(1410年)。安东尼和妻子伊丽莎白(Elizabeth)生有三个儿子，长子阿尔布莱希特(Albrecht)1427年出生，后来也成了一名金银首饰匠，次子拉兹洛(Laszlo)成了做马鞍的，幼子成了一名牧师。阿尔布莱希特在这座匈牙利小镇结束学徒生涯之后，开始旅行。他先去了荷兰，后来在1455年搬到了德国。拉兹洛的儿子尼克拉斯(Nildas)也来到这里投奔他，并在他的金银首饰作坊里做学徒，和年幼的小阿尔布莱希特·丢勒一起生活。尼克拉斯后来成了一名技艺高超的金银首饰匠，他开始待在纽伦堡，后来去了科隆。丢勒后来去荷兰时还曾到科隆探望过他。

德国西部和南部的帝国城市有着不逊于荷兰的王储城市的重要性。这些城市中聚集了各种杰出的手艺工匠，因为这里的统治阶级极其富有，而且对金银器皿非常喜爱，这使得手艺人有了发挥作用的舞台。意大利人埃尼亚·西尔维奥·皮科洛米尼在德国期间就曾对德国拥有如此丰富的金银器皿感到吃惊。斯特拉斯堡、科隆、纽伦堡和奥格斯堡的金银首饰匠受到极高的尊重，他们的名声传播得非常远，而且随着人数的增加，他们甚至还建立了专门的行会。这样，金银首饰作坊显然也可以成为艺术天才的摇篮，尤其是这个作坊还位于纽伦堡这样重要的商业城市。自1420年起，纽伦堡人就已经真正成为自己城市的主人了，甚至它原本的主人弗雷德里克六世在成为勃兰登堡的主人之后，也放弃了这座城市。

老丢勒来到纽伦堡的时候，弗雷德里克家族正在庆祝其中一个家庭成员菲利普·皮尔克海默(Philipp Pirckheimer)的婚礼，而他的侄子威利巴尔德后来成了阿尔布莱希特·丢勒最亲密的朋友。老丢勒1467年搬入的房子就是属于威利巴尔德·皮尔克海默(Willibald Pirckheimer)的父亲的。老丢勒在40岁时娶了自己师傅的女儿，当时只有l5岁的芭芭拉·霍尔佩(Barbara Holper)。1471年5月21日，小阿尔布莱希特·丢勒出生，他是这对夫妇18个孩子当中的第三个。这恐怕是德国文化历史上的及时次：一个德国人家庭从国外回到故土，生育了一个为他们的祖国带来无限荣誉的天才。有趣的是在丢勒的父亲回到德国100年后，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祖先也从匈牙利回到了德国，只是他们落脚的城市是图林根。

1475年，老丢勒花200荷兰盾购买了自己的房子。房子坐落于老纽伦堡的"拉丁区"，距离画家沃格穆特(Wolgemut)、医生和编年史家哈特曼.谢德尔(Hartmann Schedel)、出版商柯贝尔格(Koberger)以及书法家涅德尔费尔(NeudOffer)的房子都非常近。阿尔布莱希特·丢勒留下的话语和画像都说明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手艺人，一个生活严谨、经历丰富的人，一个沉默寡言、虔诚并且非常理解人的父亲。当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把儿子留在自己的作坊里时，他果断地决定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学画。

丢勒15岁时(1486年)给父亲画了及时幅画像。画像中，丢勒的父亲穿着一身工作服，显得有些疲惫，嘴唇很薄，有些显老，帽子下露出灰白的头发，眼神非常专注，一看就是干细致活儿的人。年轻的丢勒在处理手臂折叠的时候不太成功，左手甚至都被盖住了，不过颈部和面容的线条非常敏锐而坚定。画中没有题字，因此有些学者甚至认为这幅画可能是老丢勒自己画的，或者是纽伦堡某个不知名的画家画的。但是，把这幅画与1484年的丢勒自画像进行对照，我们就能够肯定作者就是年轻的丢勒。而且，再看看丢勒1490年为父亲画的画像，我们就能确定画中画的就是丢勒的父亲。正是在这个时问段的中间，丢勒从一名金银首饰作坊的学徒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游历画家。1486年丢勒画的父亲画像中的父亲手里拿着一个小装饰品，这显然是在表明父亲的金银首饰艺人的身份。而到了1490年，丢勒已经离开了沃格穆特的画室，开始了自己的游历，并开始应用自己刚刚学到而且掌握得非常好的绘画技艺。这一次，他的父亲手上拿的是象征虔诚的玫瑰花环，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工作服，已经换成了做礼拜的打扮；脸上的神情也从紧张变成了严肃。

丢勒七年之后又给父亲画了一幅画像(现存伦敦国家画廊)。这幅画并没有明显的特征能够判断画中人物的职业，也没有能够判断画中人物心境的细节。身体占了整个画面的很大部分，眼神也显得非常严肃。据史料记载，这幅画是与丢勒的一幅自画像一起被纽伦堡市政厅送给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这种严肃的表情倒是很适合送给国王，这样也让英国国王通过这两幅画真正了解了典型的德国人。丢勒是在逗留意大利期间学会如何把人物画得如此庄重和高大的。这是幻觉吗？还是丢勒之前给父亲作画时具有的温暖情感已经被他从意大利北部学到的冷静思维所取代？

丢勒1514年为母亲画了一幅炭笔画，总算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不过丢勒的母亲在两个月后就去世了。"她是一个美丽、高尚的女子"——用丢勒自己的话说——她15岁时嫁给丢勒的父亲，一共生育了18个孩子，"经受过瘟疫和其他很多疾病，忍受过贫穷、窘迫、欺辱、嘲笑、恐惧和苦难，却从来没有任何怨恨"。根据丢勒的这些话，我们知道丢勒的父母的一生肯定充满了忧患。身处中世纪一个遭受瘟疫、饥荒和经济危机的城市，他的母亲肯定多次感受过人性的残酷和生命的威胁。同样，丢勒的妻子坐在集市的摊位上卖丈夫的木刻画和铜版画时，肯定也遭受过同样的窘迫和嘲笑。甚至连丢勒好的朋友威利巴尔德·皮尔克海默在丢勒弥留之际，在丢勒的妻子面前仍然保持着高贵、傲慢的姿态。丢勒的父亲去世两年后——1504年——丢勒把母亲接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她很穷，她的金银首饰匠丈夫什么都没有留给她。从那时起，这位母亲就整天坐在屋子里，为自己的孩子祈福。丢勒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是说：`愿上帝保佑你！`"

在漫长的9年中，丢勒的母亲不断衰老，直到有24小时疾病让她再也站不起来。经过一年的苦痛之后，她闭上了眼睛——但是，她的大眼睛在丢勒的画中仍然充满活力。谈到母亲的去世时，丢勒写道："我看到死神夺走了她的生命，我看到她的嘴和眼睛闭上，我看到她在苦痛中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死亡却让她看起来更加年轻、美丽："她死后看起来比活着时更加美丽"。

丢勒的妻子阿格妮丝(Agnes)是汉斯·弗雷(Hans Frey)的女儿，丢勒的母亲去世时，丢勒已经与妻子一起生活了20年，一直没有孩子。虽然上天没有给丢勒孩子，但丢勒的孩子已经在他的画作中出现了——长着翅膀在天上飞舞的小天使。丢勒的婚姻是父亲和汉斯·弗雷安排的，当然，丢勒和阿格妮丝也都非常愿意地接受了。对丢勒家族来说，这场婚姻意味着他们与比自己的社会地位更高的富有家族建立了联系。汉斯·弗雷可以说是一个全才，开始做过铜匠，但对各种手工工艺都具有天赋，后来做过音乐家。他画过很多喷泉设计图，在整个中世纪，甚至直到18世纪初都非常受欢迎。丢勒在婚后三年左右就曾画过一幅带有喷泉的餐桌装饰画。

汉斯.弗雷给了女儿200荷兰盾的嫁妆——相当于现在的500英镑。这样，在丢勒回到纽伦堡之前，这场婚姻就已经由双方父母安排好了。很多人写过丢勒的婚姻生活方面的作品，可能正是因为人们对此了解得少之又少。这场婚姻显然与艺术家的婚姻应有的浪漫情调相距甚远，甚至连皮尔克海默都表达了对他们的婚姻的失望。很多人文主义学者甚至认为丢勒有一定的厌女人症。在丢勒感到悲痛和伤心的日子里，丢勒的朋友谴责他的妻子"唠叨、善妒、刻薄"，并且指责她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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