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 年元旦那天远在太阳升起之前，日本裕仁天皇就起床开始纪念日本帝国建立

2600 周年的宗教活动。毫无疑问，他在为他的国家以及全世界的“和谐”而祈祷。因

为这个看起来温和的爱好和平的人，亲自为他的朝代选择了一个意味“文明与和平”

的词——“昭和”——作为年号。

但是，日本社会却在新年贺词中，预言战争与动乱。老资格的记者德富宗步，警

告人们面临风暴：“谁也不能否认太平洋上海浪之高……现在已到了日本人下定决

心，去抵制任何阻挡他们国家前进的人的时候了……”

是谁挡了日本的路？所有的日本人都不会怀疑，日美关系有许多问题需要改善。

日本正在始于 1895 年的扩张航船上满帆前进，驾着征服之风，于 1937 年侵入中国华

北。虽然它竭力想要解决被委婉地称之为“支那事件”的问题，但仍陷入一个漩涡之

中，而这个漩涡，正在吸入其成千上万的青年、成千上万吨的军事装备以及成百万的

日元，而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深地进入那片被蹂躏的土地。

因而，这尚未解决的支那问题，成为日本外交政策的困扰。

日本于 1939 年转向南进。2 月 10 日，它进占了海南岛。同年 3 月，日本宣布对斯

普拉特利斯(中国的南沙群岛——译者著)的主权。那是一片坐落在西贡、北婆罗洲、

马尼拉和新加坡之间美丽航道上的珊瑚礁群岛，能为飞机和小型舰只提供理想的基地。

1940 年法国失陷，日本在法属北印度支那部署了部队，这是其进一步南进的跳

板。受到希特勒军事扩张成就的炫惑，它与德意携手，于 1940 年 9 月 27 日签订了三

国条约。该条约规定：“当一个签约国受到当时尚未卷入欧战或中日冲突的某一强国

的进攻时，三方同意以全部政治、经济和军事手段互相支持。”由于当时除了美国和

苏联之外，德国与后者签有互不侵犯条约，没有哪个大国没卷入战争，三国条约的矛

头所指是显而易见的。

1941 年是决定性的蛇年。日本进一步向东南亚(马来亚、菲律宾和荷属东印度)

扩张的决心已下。日本人自信，为了打破真正的和想象中的被包围，以及击败其国际

敌手——美国、英国和苏俄——中的任何一个，或联合起来的挑战，有必要夺取这些

富饶地区的大量资源。

在整个日本崛起的早期阶段，美国一直在为被他们视作门徒的日本欢呼。但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述情况变得明显了：有胆量的“小日本”不仅勇敢聪明，而且是

危险的，并有点站到魔鬼一方去了。到了 1941 年新年那天，两国有识之士已经相信，

公开冲突仅是时间问题。甚至连日本的朋友、美国驻日大使约瑟夫 C 格鲁，都无

法找到银衬里(译者注——在魔鬼身上也能找到的一点好品质)。他在 1940 年 11 月

14 日一封以“亲爱的富兰克”开头的写给富兰克林 D 罗斯福总统的信中，抱怨

道：“我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我们注定在某天要和日本摊牌，关键是早一点摊牌对

我们有利，还是迟一点摊牌对我们有利。”

欧洲的进程，不可避免地给美国对日态度染上色彩，日本正在因与阿道夫 希特勒

结盟而给自己戴上的手铐下艰苦奋斗，而大多数美国人把日本看得比魔鬼好不了多少。

日本在劝说法国维希傀儡政府允许其军队进驻北印度支那上，所采取的强硬方法，使本

尼托 墨索里尼对待法国有名的“背上匕首”相形见绌。所有迹象表明，荷属东印度是

日本清单上的下一个。美国不得不从日本与轴心结盟的角度，来考虑日本问题，因为对

东京的援助和让步，事实上意味着对柏林和罗马的援助和让步。

中国问题本质上，是日美关系的试金石。中国是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的一部分，而

大东亚共荣圈，只是一个水分很大、糟蹋民主的概念，日本人从来都没有详细说明这

神圣字眼的原则，只是吞吞吐吐地从地理上指明“大东亚”包括的范围。也许随着日

本向外推进，它将包括一切军靴所踏之处。

日本人急于实现这个梦想。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公爵宣称：“我坚信，对于我国的

继续生存，牢固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必要的。”

日本对美国有一大堆怨言，最抱怨的是美国承认政权，而不承认满洲国。

美国以及欧洲诸强在亚洲的存在，是对日本式高傲经常的刺激。日本新闻界，无时不

在企图使这些管闲事者确信：日本终会把打开着的门，摔在他们脸上。“日本必须搬

开在远东的一切干扰其计划的因素，”有影响的《读卖新闻》写道，“英、美、法、

荷必须要被强制离开亚洲，亚洲是亚洲人的领土……”

日本不下几十次地对美国援助英国和英美合作，大吵大喊地表示反对。理由是：

及时，英国正与日本的盟国德意交战，帮英国就危害了轴心。第二，日本认为美国

支持英国，使不列颠的殖民主义残余在亚洲永存，因而使欧洲可憎的国旗，还在亚

洲土地上飘扬。

日本的愤怒，也集中在美国对日出口的禁运上。到 1940 年年底，华盛顿已砍掉除

石油之外，所有重要的与日贸易中的战争物资。而在 1938 年，美国只对日本实行所谓

道德禁运。1940 年 1 月 26 日，随着美日 1911 年通商与通航条约的终结，实际限制对

日出口的法律障碍消失了。从 1940 年 7 月开始，美国对航空燃料和高质废钢铁实行联

邦政府出口许可证控制。1940 年 9 月日军进入北印度支那后，罗斯福总统最终宣布向

日本出口废钢铁的禁运。因此，当年年底，日本带着对这些歧视性措施十分怨恨的心

情，开始体验到真正地受折磨和恐惧的阴影。

东京与华盛顿，还有一个老烦恼如鲠在喉，美国的移民政策把日本人拒之门外，

并且不给在美国出生的日本人以公民权。

最重要的是，日本认为美国庞大的扩大海军的计划是针对它的。由于 1940 年春天

美国舰队的大部分部署在珍珠港，美国海军已横站在日本的路上。日本的将军们，认

为这一部分海军，足以威胁他们国家的生存。

自从海军准将马修 佩里打开日本通向现代世界的大门以来，两国有着极好的友

谊与互利贸易的历史。但是，现在他们面对着面站着，像一对决斗者在行礼。对于这

种形势，日本有一个不愉快的名称——太平洋的癌。

然而，日本人在拔剑出鞘之前，先要用外交手段，如果他们能用和平方式使美国

人在太平洋不动，他们宁愿这样干。为了谈判解决与美国的分歧，东京在 1940 年 11

月挑选海军大将野村吉三郎为驻美大使。野村在他长期的海军生涯光辉的经历中，任

过许多要职，64 岁时退休。当他还是驻华盛顿海军武官时，在一次旅行中，和当时任

美国海军部长助理的富兰克林 D 罗斯福交上了朋友。更重要的是，野村在美国感

觉安适，并珍惜他与美国朋友的友谊。很少有两个相抗争的国家，被这样两个均抱有

良好愿望的人所代表，他们是格鲁和野村——两名“医生”，他们愿尽一切努力，来

帮助医好“太平洋的癌”。

野村身高六英尺，赫然耸现在他的大多数同胞之上。1932 年 4 月 29 日，他出席

上海的一次庆祝活动时，一名恐怖分子向一群日本要员扔了一枚炸弹，炸瞎了他的右

眼，并使他的腿致残，从此他便瘸着走路。当安静时，他总在沉思，甚至有点焦虑。

他的宽阔敦厚的脸上，经常带着愉快友善的微笑。日本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真诚、温

和的人，思想开放，坚决反对侵略。他鼓吹和平和与美国友好，因此在美国海军界，

也得到爱戴与尊重。直到一刻，日本玩火的扩张主义者和东京的德国人，都在竭

力阻挠野村的任命。实际上，他并没有争取这项任命，整个 1940 年晚夏与早秋，不顾

松冈外相一再请求，这位将军一直拒绝这项任命。只是在他的温和派的海军同僚们恳

求他接受这位置，去帮助与美国达成协议的情况下，他才不情愿地答应了。这时，他

虽然并未认为前景已经无望，但认为情况“很糟”，并且担心“可能变得更糟”。

在同近卫文麿首相、东条英机陆相以及其他人的多次谈话中，野村曾警告不要指

望他会创造奇迹，认为解决战与和的问题，超出了他作为日本政府的一个代表的能

力。战后，当野村试图解释他于 1941 年在华盛顿的紧张日子里的感受时，他引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