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什么东西值得特别珍爱呢?就是时光不能改变的东西,就是人心沉淀下来的东西。情感如此,文字亦如此。《读者》六年典藏精选 美文彩插系列(全四册),所有文章均来自“中国人的心灵读本”——《读者》杂志,是经过亿万读者六年的阅读和传播沉淀而成的美文精华,具有深广的影响力与历久弥新的力量。
成长的记忆:
大船覆了黎明的清水
文/艾小羊
1937 荆州
杨桂菊是湖北荆州城东绸庄老板最小的女儿。杨家世代经商,分号遍布长江流域。位于汉口江汉路168号的分号紧临着汪家的绸缎铺,半个世纪后,杨汪两家家道均已中落。
天气炎热,蝉在枝头不安地聒噪。街上偶尔传来一两声枪响,据说日本人已打过了长江。杨家的左厢房里住着一支国民党军队。杨家每天吩咐厨房蒸两大笼馒头,煮上百个鸡蛋犒劳抗日英雄。吃饭时间,军人们聚集在院中,狼吞虎咽,只有一个人保持着成年人吃饭的优雅。他身材高瘦,独自坐在一张方桌前,仔细地将鸡蛋皮剥干净,然后才很享受地咬下一口。
他叫李大佐,是这支部队的将领。
局势越来越紧张,不断传来消息,日本人所到之处,年轻女子被奸杀。国民党军节节败退,荆州可能失守。母亲说:“这支部队里谁愿意娶你,你就跟谁去吧。”
杨桂菊望向院子里的李大佐,母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叹了一口气说:“让你爹去谈,成不成看你的造化了。”
当天晚上,杨桂菊便成了李大佐的媳妇。
第二天,李大佐提议去照结婚照。“要像《大公报》上登的那种,你的头上披块白纱巾。”李大佐比画着说,憨憨地笑。
1941 重庆
李大佐的右手被流弹削飞了一根小指。当他手缠绷带回家后,杨桂菊什么也没问。晚上,李大佐问:“你咋没哭呢?”“你又没死。”杨桂菊说。李大佐哈哈大笑。他喜欢这个已初为人母的年轻女子,22岁的华年,皮肤白里透红,在战火纷飞中依然保留了优雅与乐观。她不喜欢与太太们打麻将,坚持每天晚上在油灯下做女红。
那是他们相识后最祥和的一年。国民党在抗日问题上采取绥靖政策,李大佐大部分时间待在重庆的家中。他弄来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在院子里教杨桂菊骑自行车。杨桂菊穿锈红色的棉布小褂、黑色布裤与浅色的绣花鞋。绸庄掌柜的女儿总能想办法打扮得与众不同。
杨桂菊坐在自行车座板上,李大佐在她身后紧紧抓住后座。自行车的车轮在泥地上画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李大佐松开了手。在那个夏天的午后,杨桂菊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飞快前行,头发上滴着汗珠,身上却蒸腾着热气。她像坐在一只梦幻的旋转木马上,一圈又一圈地在同一个地点经过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他朝她笑,朝她挥手,朝她做鬼脸,他像一把刀,将快乐深深刻进她的心房。
1949 上海
1949年,国民党将领纷纷开始了逃亡之旅。李大佐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杨桂菊,她每天晚上如婴儿般蜷缩在他身体的阴影中,很快便进入梦乡。他望着她的脸,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强大的对于人生悲苦的遗忘功能。李大佐决定留下来,如果要死就死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
8月13日晚上,没有月亮。她忙了24小时,去街上买了葱油饼,卤了鸡蛋与五花肉。深夜,她打好了包裹。他惊讶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走!”
他跳起来,本能地喊道:“不!”
她湿润的眼睛阻止了一切语言。
大船三更启航。他在黑暗里紧紧地抱着她。她闭着眼睛,如无数个他无法入眠的夜晚看到的那般安详。他以为她睡了,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她与自己一样,夜夜难眠。为着即将到来的分离,为着未知的命运。
她送他去码头。街道寂静得像一座公墓,她紧紧挽着他的胳膊,脚步“噼啪”作响地打在漆黑的路上。
他说:“我会想办法接你过去。”
她说:“我知道。”
大船在黑暗中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人们安静而迅速地走上船去。她推他,先是轻轻地,然后使劲地、拼命地、歇斯底里地将他往船上推。大船覆了黎明的清水驶向远方,他看不清她的脸。
她一个人走在来时的路上,脚步“噼啪”地打着微明的路。有一阵,她蹲下身子,眼泪滴在路面上一只早起的蚂蚁身上,蚂蚁受了惊吓,飞快地逃走了。人如蝼蚁,在强大的命运面前,逃生、逃生。
1959 荆州
杨桂菊是荆州第四纺织厂的厂花,尽管她已不那么年轻。这个新中国成立前大户人家的小姐、国民党军官的太太,保持了恰当的矜持与神秘。
每个星期至少有两次,她带儿女去厂里的公共浴池洗澡。她将湿漉漉的头发用白色毛巾绾起,站在浴池门口给女儿梳头发。女儿的头发又黑又长,她拿一把嫩绿的塑料梳子,轻轻地从上至下拉下来。邻居家的女儿被母亲用粗糙的木梳将头皮拉得生疼时,总是忍不住喊:“你怎么不像李玉婷的妈!”“她是大小姐,你妈是大老粗。”女孩儿被母亲呵斥着不再吭声。
至少有一千个人对杨桂菊说,李大佐再也不会回来了。偶有媒人受托来提亲,告诉她只要在报上登个启事,就能解除婚姻关系获得自由。她也不驳斥人家,只是微笑着说:“若论英俊潇洒,这世间没有人能比过李大佐。”于是媒人便说她痴,英俊潇洒怎抵得过生活艰难。
1959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已经初露端倪,即使拿着钱也很难再买到粮食。杨桂菊每天下班便骑着自行车去城郊,期望能遇到卖黄豆或马铃薯的农民。一日,她惊喜地看到附近的驻地部队正掩埋得了猪瘟奄奄一息的猪。
杨桂菊求那个年轻的战士给了自己一头病猪,驮在自行车后座上。当她骑着负重的车,歪歪扭扭地驶入黄昏,那个夏天的午后忽然不期而至,也是这样的情形,把不稳车头,车身左右摇摆。“加油!”李大佐说。他微笑的脸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胸膛。寒风中,杨桂菊开怀地痛哭。10年了,她从未有过一次,这样尽情地、毫无顾忌地思念,毫无顾忌地流泪。她被现实推着一步步前行,走得太快,忘了过去。
杨桂菊将那头猪腌成了腊肉。在此后物质生活最为匮乏的一年中,她的孩子们因为能吃到猪肉而无比骄傲与自豪。
2008 武汉
父亲说,奶奶杨桂菊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过了70岁,奶奶脸上的皮肤依然白皙紧实,偶尔她还会自娱自乐地绣一对漂亮的枕套,洁白的棉布底子上是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她始终保持着矜持与神秘,那张传闻已久的结婚照,央求多次她都不肯拿出来给我看。姑姑李玉婷说,奶奶是一个真正的贵族。
李大佐曾经被找到过,在台湾地区,已另娶妻室,并育有两子,于1986年病逝。这个消息令奶奶痛哭了整整3天。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敢问她当初伤心究竟是因为他的死,还是他的另娶。“若论英俊潇洒,这世间没有人能比过李大佐。”奶奶答非所问。
“倘若别人想看你的笑话,你就一定要努力活得更好。人生好与不好,其实可以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奶奶似乎从未后悔用一生去等待一个人,或许某种等待,久了,便成了信仰。而有信仰的人,终究会幸福一点点。
也许这爱情太平常
文/陈麒凌
他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帅,尽管她从来不肯当面称赞他。
他浓黑的眉,炯炯的眼,肩膀很宽,走起路来带风。他穿着蓝色的上衣,军绿色的帆布包斜挎在身上,走起路来手臂还一甩一甩的。
他上台演出,唱《万岁》,激昂热烈,可是高音的地方没唱上去。
她的眼睛一直跟着他,是好奇吧,因为有人说,小谭,那个人是你老乡。
她一直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思:这以后对他的注意和注视,是因为老乡的亲切,还是因为一开始她就喜欢他?
那是1971年,在几近中国版图的最北,黑龙江省北安市二龙山农场。
他和她的家乡,却在几近中国版图的最南,粤西南。
老乡,这是一个多好的理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开始来她家,说是找她父亲,却当着她的面劈柴、挑水、喂猪,不仅仅是勤快,活儿还干得漂亮。
他那时在农场食堂,晚上来的时候,常会捎几个新蒸的馒头、一小块新鲜的猪肝,用报纸裹好,藏在大衣里。那些寒冷的冬夜,他递过来的纸包带着体温,她一直记得。
他们没有什么交谈的机会,她的父亲很严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手上做着毛线活儿,耳朵却张着。她不想他走,又盼着他走,因为只有在他走时,父亲才会说:“去送送你陈哥。”
雪在脚下被踩得嘎吱嘎吱响,话很多,路程很短,好像来不及说什么,好像什么都还没说——她不敢耽搁太久,怕父亲会骂。
他及时次送她礼物,就是在这路上,还是从大衣里掏出来的,带着体温的小玩意儿。他的双眼在夜色里闪动着说:“给你的,我自己刻的。”
那是一枚精巧的印章,黑色的牛角材质,雕刻成一座山峰的模样,上面有石、有树、有亭子,跟活的似的。印章底部刻着的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
她不禁呀地叫了一声,心里满是崇拜,说道:“陈哥,你手真巧!”
他的手的确是巧。结婚的时候他们没买家具,家里的沙发、立柜、写字台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把自己的热情和聪明倾注在家里的每个细节上,甚至一个小闹钟,他也特意造了个木头钟楼,上面涂了橙黄色的油漆。
他及时次约她出来,无处可去,漫山遍野的雪,天真冷。他便带她去食堂的锅炉房取暖,炉火熊熊地烧着,空气中是松木燃烧的香味,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们这样就算是恋爱了——那个时代的爱情,即使蕴藏无限,也只能是微风细雨。
他很在乎她,又没法确定她的心,就冒充别的追求者写信试探她。她没理睬,他暗暗欢喜。
他拿给她看他写的情诗:“为什么你不明说/你的沉默为我/倘我猜的是错/我愿远远走开/不让你有一分难过/假如冬花须入暖房/我宁愿和霜雪在一起。”她红着脸看了,不语。他以为她在感动。谁知她说:“陈哥,这——这不是《小城春秋》里的吗?这个——我看过呀。”他大窘,只好嘿嘿地笑。
他们的爱情并非没有阻碍,她父亲就是一个。父亲嫌他脾气不好,怕她受气。她从小到大什么都听父亲的,就这件不肯。她单纯却又执拗,认定了他,一辈子就只要他。1971年年底,考验她的时候来了。
他突然被人抓走了。原因是他给人刻印章误用了字,罪状可大可小。他被关在小号里,谁也不知道要关多久。
那也许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了,他自暴自弃,以头撞壁,心想这辈子完了。
她在外面又急又乱,他们不许她去见他,身边的人都逼她和他划清界限。每24小时,都漫长如年。
她偷偷哭了多次,怕是怕的,担心还是担心,可心里的主意很硬。
她擦干眼泪给他写信,知道那信要经过很多关卡才能到达他手中,所以写得很庄严。只在,用了全部的心意,写下短短的一句:我会等你。
说真的,当时她真的不知道要等多久。三年?十年?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一辈子?咬着嘴唇,她想,那也得等。
六个月之后,他被放出来,身体虚弱极了,连骑自行车都会摔倒。但他很紧很紧地拉着她的手说:“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
1972年11月28日,他们登记结婚。1974年,他们的及时个女儿出生时,恰是正月里,大雪封山。他把火生得旺旺的,她肚子开始疼了,他还拼命给她讲孙猴子的故事,一心想把她逗乐。
除了脾气有点儿大,在她眼里,他几乎是的。他那么聪明勤快,什么活儿都难不倒他,只要他在家,她就闲着去吧。烧炉子、挖菜窖、砌砖房,蒸花卷、烙饼、炒土豆丝,写对联、画画、修半导体,甚至裁布料、踩缝纫机,他都干得像模像样。冬天来了,他会在院子里凿个晶莹的小冰雕;过年了,他就糊个红彤彤的大灯笼,高高地挂在门前,风一来,灯笼转,上面画的马啊龙啊,也栩栩如生地动起来。
她夸他,他便有点儿骄傲,总说:“大傻瓜,你怎么那么笨呢,让我来吧。”她不介意被他说笨。“笨就笨嘛,你聪明就行了。”他一辈子都这么说她,也一辈子这么宠她,宠得她真的笨起来:她四十多岁才学会骑自行车,六十岁的时候才学会换煤气阀。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费心。他去哪都带着她,一前一后的。她从不费心思认路,他属马,她就总说他是老马识途,有他领路,她一万个放心地跟着。路上的风沙雨雪,他挡着,她怯怯地躲在他身后。她的性格始终没大变,老了还带着少女的气质,孩子们都说那是老爸惯的。
其实她也不总是那么弱的。那年冬天,孩子才一岁多,分场抽调他上山伐木。这个抽调其实不大公正,因他平日耿直敢言,得罪了个小队长。那里的冬天多冷啊,零下四十多度,冰天雪地,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男人受委屈。她抱着孩子,踩着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场部。见了场长,把孩子往桌上一撂,带着点儿撒泼的劲儿,不走了。场长忙问为什么,她说:“我男人不在家,没人生炉子烧炕,我们娘俩快冻死了,今晚就在这儿过了!”场长赶紧打电话到分场:“喂!你们那儿有个带孩子的女同志,她男人昨天上山的,家里没人烧炕,马上把人叫回来!”
他赶回家的时候是夜里,一进屋就抱住了她们。他的怀抱很大,他喜欢把她和孩子一起抱在怀里,紧紧地,用带着雪星儿的胡楂儿扎她们的脸。孩子给扎哭了,她笑了。
这样难忘的拥抱在她的记忆中有无数次。1985年,她带着两个孩子返乡,从最北到最南,几千公里。他在广州火车站等,此前他们已分别六个月了,那可是婚后从没有过的漫长。火车才停,他就心急地沿着车窗去找,一个一个窗口张望。孩子们惊喜地叫爸爸,他快乐地把女儿从窗口抱出来,一个一个地,是她,然后站成一圈,他张开大大的怀抱拥她们入怀,紧紧地,久久都不松开。1987年,他从枣阳出差回家,她正带着孩子们在山上扒草,他放下行李就去找老婆孩子。她看着他从山下一路跑上来,脸上都是汗,却是笑着张开大大的怀抱,把她和女儿们拥紧,再拥紧。他们的物质生活一直不大宽裕,但他给她的,是自己所能给的全部。1976年,他患急性肝炎,医院给他开了一盒葡萄糖。那是物资匮乏的年代,糖的甜味是多么稀罕。他舍不得独享,把针剂里的葡萄糖一点一滴地掺进面粉,烙了糖饼给她吃。那点点滴滴的甜味,就像他给她的幸福,也许平淡微小,却点点滴滴渗进了她的生命。
他人生的一大快事就是把赚来的钱交给老婆。他们清贫过、小康过,也困顿过,但无论他赚多赚少,都会一股脑儿交到她手里。她回娘家数日,他帮人择良时进宅,得了五十元的红包。他都舍不得拆封,直到她回来,才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来说:“婆仔,上缴国库!”
他开始叫她婆仔,是他们有了孙儿之后。在粤西方言里,这称呼是带点儿怜爱的亲昵。他有时也叫她“大傻瓜”,她却一直叫他老陈,结婚之后就这么叫。那时他还没老呢,叫着叫着,他真的老了,她也老了。这大半生,他奔波、坎坷、劳苦,结果却不能算得志,至少他这么认为——他给她的幸福还不够。
她知道他心里有结。春日里她央求他去兜风,他开着摩托车,她坐在车后座上。郊外的新稻入眼青青,她迎着风大声说:“老陈,我很开心,你听到了吗?”他点头,她更大声地说:“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他微微侧头看她,说:“好。”
那以后,他似乎真的安下心过清闲的日子了。他打太极、练书法,还在附近的荒地上依山垦了片菜园。她喜欢种菜、种瓜,他就想方设法把那儿变成乐土:破竹扎成篱笆,栽上香蕉、木瓜,沿着山坡凿一溜土梯上去,在半山坡种上玉米。他怕她取水远,就地开了一口小井;怕她有急不便,还搭了个有门有篷的简易洗手间。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她乐在其中,流连忘返。他常常煮好了饭来叫她:“婆仔,吃饭咯!”这时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家。他天不亮就起床,等她吃了早餐来菜园时,他已给菜园淋了一遍水。清晨的太阳照着,碧绿的菜叶攒着水珠,亮闪闪的。他知道她腰不好,连浇水的活儿也不许她干。
也有吵架的时候。他脾气大,年轻时冲动,吵了架怕她负气出走,总把门锁了等她消气。中年时为了生计他常常要远行,每次都难测归期,舍不得她,又怕别时伤感,所以总在动身之前找楂儿吵架,好像吵狠了几句,心会变得硬些,过后再写信道歉。老来心境平和,近年他们已经很少争吵,但有段时间他的脾气突然变坏,经常无故骂人。她知道他有糖尿病,虽然有时也生气,却并不真的计较。只是她没想过,他无理取闹是因为一种预感——远行的时候到了。
他入院,开始以为是肝炎,吃两剂中药就行了,她没当回事,他整天吵着回家。谁知情况急转直下,十天后回家时,他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医生说没办法了,她还不信。他要回家,她说,我们回家就好了。
她没日没夜地守着他,不停地说许多许多话。她说:“老陈,我们的玉米熟了、木瓜黄了,你想不想吃?”他点点头。她说:“菜地很久没淋水了,怕是都旱了。”他虚弱地挤出一句:“等我好了淋。”她说:“老陈,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答应我!”他说:“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她顿了顿说:“我对你好不好?”他又点头。她忍住汹涌上来的泪说:“下辈子还要不要我做老婆?”他笑了,说:“要。”
之后他就昏迷了,说胡话,认不得人,连她也不认得。却有一晚短暂的清醒,那时她和女儿们都围在他身边。他突然伸出很瘦的手来,挨个地去摸她们的头,反复说:“人啊就是天边的远来客。”这句算是道别吗?她不肯听,哽咽着追问:“你答应我不会死的,你说话要算数。”他的手停在她的头上,他笑了说:“算数,大傻瓜。”
他没能说话算数。
临行前,她用柚子叶给他擦洗身体,怕眼泪落在他身上他会去得不安,她擦一下背转身拭一把泪。她给他刮胡子,手不停地抖,刮破的地方慢慢渗出血珠,她说:“对不起了,老陈。”
她看着他躺在冰凉的板上,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就求人给他铺层棉被。主丧的师傅说,人就要去了,用不着了。她哭着喊:“他会冷的!”
那刻她在他身旁,轻声地说:“老陈,你去远游吧,放心去吧,什么都不怕哦,我们梦中见,来世还要做夫妻啊!”
他那时已经没有知觉了,却从眼角缓缓地、缓缓地流出一滴泪。
2008年11月21日,他走得那么急,差七天就是他们结婚三十六周年纪念日。
他去后的第二天,治丧的亲戚们上楼吃饭,她执意守在灵前,睡意蒙眬中似乎听到他在叫:“婆仔,吃饭咯。”她猛地醒来,眼前空荡荡的,她痛哭应道:“我没有伴儿啊!”
入秋以来天一直旱。许多天后,她想起了他们的菜园,强打起精神,她对自己说,明天该淋淋水了,那些菜是老陈种的。
那晚,悄悄地下了场小雨。
早上她来到菜园,推开竹篱笆门,停住了。清晨的太阳照着,碧绿的菜叶攒着水珠,亮闪闪的,跟他在的时候一样。
只有乡间那种小雏菊,开得不事张扬,谢得也含蓄无声。它的凋谢不是风暴,说来就来,它只是依然安静温暖地依偎在花托上,一点点地消瘦,一点点地憔悴,然后不露痕迹地在冬的萧瑟里,和整个季节一起老去。
——张爱玲
已经移民到加拿大十七年的朋友说,自己的处境与大雁很相像,真怕子孙不知道有南飞这一回事,因此常常带孩子来喂大雁,让他们了解,温哥华虽好,终非我们的故乡。
——林清玄
儿子,在他孩提时代是一种含义,但长大成人后就变了。除去血缘上的父子关系之外,我们又是朋友,是忘年交。而只有真正成为这种互为知己的忘年交,我们才会获得做父子的圆满的幸福,才会拥有实实在在又温馨的人生。
——冯骥才
你外出归来,她急切地朝你伸手,扑到你的怀里。你抱她,她把温润的小身体紧贴你,小脑袋偎依在你的胸前。她的嘴恰好挨着了你的胳臂,就啃了起来,一边把她香喷喷的小手也塞进你的嘴里。这些算得了什么?但你就是感到幸福。
——周国平
这套书真的很好,随手翻翻就被吸引了~喜欢《思念,是对这个世界的深情告白》,因为有家才有牵挂^_^
很不错的书,读者伴随我们的学生时代。现在读的是情怀。
《读者》一直都是经典之作,适合学生和成人,学生常看对写作很有帮助
我家小孩一直很喜欢《读者》,看到有这种精选合订版的,就果断下手了,相信当当,会一如既往的好!!!
与时俱进,要不断充电!每次都趁着做活动搬回家一堆书,我的精神食粮!
真是要命,随便拆了一本,里面有页居然缺了一个角,其他三本包装外膜都已破裂……纸质一般!四本书很轻没分量!略失望
老师推荐的物流送货快但是包装差了点希望下次改进包装
很好的一套《读者》精选本,特价购入,很值。 暑假就到了,准备假期看看,文章都比较短,适合随时阅读。
是巜读者》的读者,一直都觉得非常好看的精选的文章,读者书刊是非常值得拥有的
内容精彩,很好的系列丛书,自己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读者了,对读者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况,很熟悉,很亲切。
换货速度快,弥补了收到错发书籍的不愉快,会一如继往支持当当,毕竟是十年的老顾客了,当当的书的确很优惠,点赞!
我家孩子是《读者》的忠实粉丝,家里也是收齐了《读者》的各期作品,各种版本,着也是孩子喜欢的一套!
美图,美文,读来是种享受,封面精美,插图精美,印刷精美,内容精美,带领我进入作者们的心灵世界,洗涤灵魂,真的不愧是6年精华。
文字优美,无论是闲暇时间,还是睡前,捧来读一读,都是非常好的。
老师推荐买读者,可以提高写作水平,买了一大堆
给读初中的外甥准备的礼物,从学生时代到参加工作,经常看《读者》
小时候就看过读者,长大后很久没看了,恰巧碰到当当搞活动,就入手一套读者,因为人生需要不同的文字,来做精神的支柱。
这个极力推荐,短小精致的小故事对阅读者有着大启发!特别好看!收到就迫不及待的看起来了!
封面太漂亮了,纸张的质量也非常好,值得收藏,也适合给初中学生阅读。
买来自己看的,发现三年级孩子有时也想跟我一起看,挺好的,自己看的同时顺便可以提高孩子兴趣。其实想要提高孩子阅读兴趣,家乡言传身教还是真的很重要。
从小就有读《读者》的习惯,闲暇没事儿,买一本杂志,不仅增添几分乐趣,还能收获不少知识。所以看到推出六年典藏的套装,毫不犹豫的就购入囊中。不仅回顾一下以前的青葱岁月,也可以拿来珍藏,作为逝去青春的一份礼物。六年典藏中,吸取了不少精美的文章和可读的故事,值得细细品味。时光荏苒,我自清欢。沐浴着清晨的阳光,饮一杯清茶,翻开书籍,闻着纸墨的香味,人生亦如此。
一直在当当买书,买了一大堆,看也没时间看。这个书到现在还没有打开呢。消停一陈子吧,不能再买了,家里已经堆不下了。买多了也没有认真细看,拆都懒得拆,看书还是要真正静下来,在晚上安安静静地看。这本书买了又不想看,评价倒是说不错,也不知道内容是不是真的好。
包装就这样打个薄膜,收到的书边角都有磕伤,快递袋都破了。我家里放二十多年的书都保存得比它好,像我这种爱惜书本的,有点难以接受。
哇好气啊昨天拍的一百零五元 怎么今天就成七十五了???!就差一天我还有什么好说的???qwqqwqqwq
这应该是当当上买书,最差的一次,封面尽是折痕,希望当当注意点这些细节。第一次出现,冲着当当,这次依然五星
封面精美,词句优美,是很好的心灵鸡汤,美文必读!
以前从来没想过读者会出这样的文集,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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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到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可是刚看到第七页就出现这种低级错误是怎么回事?听济慈的歌唱里,一会儿“他”,一会儿“她”,如果我要是不知道济慈是个男的,那该怎么办?到底是男还是女,还有“雪菜”又是什么鬼?为什么我知道雪莱?下面有图!哎,来当当就是不想买到盗版的书,这个系列花了我一百多大洋,结果刚看就出问题了,也是没谁了!
这套书是读者六年的精选版,打开看了,内容果然精彩。发完折还能参加满150减50的活动,当当买书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噢。
老师推荐的书籍,写作文有很大帮助,里面美文美句。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读都非常受益,厚厚的四大本够我阅读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