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菊苣的初恋

想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

就是这一秒。

就是现在，她对面前隔着一个柜台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佟年低头，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呀敲，明明想要建立一个新密码，可脑子里却在拼命地回想，前一秒，他对自己说“包夜”的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对他笑？好像嘴角有上扬？还是纯呆？

好不容易完成了新密码的设置，她抽过来一张纸条，抄上账号和密码。

“嗯……包夜从十一点开始算时间，六点结束。这里通常七点关店，到七点也没问题。”她把纸条放在桌上，用自己认为最可爱好听的声音，装作温柔体贴，还捎带点软萌萌的眼神，对他说，“啊，这里，”她指了指身后的柜子，“还有方便面和饮料，你如果饿了，可以随时叫我，我可以给你烧热水泡面的。”

被她放电的男人，似乎没太认真听，随便地点了头，将纸条从柜台上拿走。

多一眼都不看陌生女孩……

是个好男人！

原本是被好基友兼好闺蜜胁迫，帮他看一个小时网吧，没想到就这么自说自话地坠入了情网。在男人自己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后，她已经做了决定，今晚要编个善意的谎言不回家，在这里义务帮男闺蜜看整晚的网吧。

所以当好基友拎着两盒关东煮归来，发现佟年躲在柜台后，偷偷地拆开一盒方便面，顺手拿了几袋辣条、泡椒鸡爪，脸上竟还挂着一副陷入热恋的表情时，他被深深震惊了。

“嘿，干什么呢？”好基友以为她准备趁自己不在偷吃后，把账记在自己头上，从身后伸出爪子，拍了拍她肩膀，“偷吃也别偷吃得这么没品位，柜子里还有费列罗。”

“真的？”佟年有些手忙脚乱，将这些都放在刚擦干净的托盘里，头也不抬地命令基友，“快，交出来。”

基友窘。

他乖乖把自己私藏的，准备后半夜吃的整盒费列罗交了出来，还想着佟年能给自己留几块，没想到后者直接拆开，放在了托盘里。

然后佟年端着丰盛的夜宵“套餐”，走向了网吧一角……

紧张。

好紧张。

明明穿着平底鞋，佟年却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摔倒，越是怕泡面的水会洒出来，越是端不稳。早知道……就给他准备UFO炒面了……

就在泡面的汤水洒出第二次时，她终于站定在他身后，目光有些乱糟糟的，到处看了一圈，才勉强镇定地说：“嗯……你好。”

天，怎么声音这么涩？

开什么玩笑，身为歌姬的美好嗓音呢……

男人没反应。

网吧的耳机仍旧挂在原位，他用的是私人带来的黑色头戴式耳机。

这画面，这构图，男人好看，一定要戴耳机才好看，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特殊审美认知。这男人简直从进网吧开始，所有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正中红心。

电脑屏幕上有放大的游戏窗口，正在玩游戏？可他明显没有用键盘啊。佟年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头。

面前人察觉，终于回头。

她轻轻地将托盘放在他面前，“这个……是本网吧的夜宵套餐。”

“哦？”他先是表现出了意外，而后，很快判断出了是什么状况，“多少钱？”

原来是推销食物的。

现在的网吧已经流行推销了吗？不过，十块钱包夜，也的确赚得太少。

他如此想，有些懒散地从椅子上挂着的外衣口袋摸出一叠人民币。

“啊？不要――”

“三十，”忽然，身后的男孩子冲过来，手搭在佟年肩膀上，笑嘻嘻地说，“单价算要四十，套餐三十。”

佟年马上涨红了脸，不住给基友打眼色。

基友装着没看见。

两个人眉来眼去的神情，落在面前男人这里，就成了“小情侣为价钱而起了争执”。他再次哦了一声，将五十放在桌子上，“那麻烦你们，帮我再拿一罐雪碧，谢谢。”

于是，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她预演的一切都没开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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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年回到柜台后，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埋头苦干，将刚才拿过去的食物一一登记，然后开始加加减减，多一分钱也不给基友赚。

基友豆奶的手颤巍巍地伸向五十元钞票，被她一个眼神震慑，又缩回了手，“我是怕你被人骗了，才试探他是不是落魄大叔。我家可是开网吧的，对这种来包夜玩游戏的男人太了解了，绝大多数生活不如意，最多这个大叔皮囊好一点，”他说着，还远远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有些违心地说，“也就好那么一点点吧……”

佟年继续算账。

“你别不理我啊，鱿鱼菊苣？鱿鱼巨巨？密室大大？鱼大？鱿小鱼？鱼小鱿？”基友换了各种二次元称呼，都换不来她一眼，终于求饶，“我帮你，帮你。”

“真的？”佟年立刻抬头，眼角眉梢都是笑。

“送他一周包夜？说是抽奖抽的？哎，包夜不行，要一周全免，他才有可能随时想到，就能来。”豆奶边说着，边捧住滴血的心。

佟年灵光一现，“好主意！”而后又悄悄用眼神瞄了瞄那里，“你去。”

“我？”基友瞠目结舌。

“还有……”佟年想了想，压低声音告诉他，“你就和他说是当场抽奖，只要用微信扫网吧的二维码，就能抽奖了，拿出当初你被传销机构洗脑后做了两个月传销员的功力。”

“……我们网吧没公众微信啊。”

佟年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挣扎二点五秒后，狠心把微信名改掉，交出手机道：“用我的微信。”手机上，她的微信赫然改成了：今夜有缘。

这是网吧外挂着的招牌――“今夜有缘网吧”。

豆奶心领神会，忐忑不安地攥着手机去行骗了。

结果……那天深夜，在她的微信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加了一个叫“Gn”的男人，还有就是她的微信粉丝群彻底炸开了锅。她的粉丝们都不相信自家高冷傲娇的“密室の游鱼”，竟然忽然改名为“今夜有缘”……菊苣一定被盗号了！

她的心默默滴着血，索性就当被盗号了，一个消息都不回复，就盯着那个刚刚加上的账号傻笑。

来得太容易反倒不真实了……

她观赏了那个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截图的头像足足半分钟，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朋友圈。

嗯？

除了转发游戏新闻，竟然什么都没有？！对于一个只会玩连连看，还屡战屡败的日翻歌姬来说，这些简直就是天书啊。

更郁闷的是……“豆奶，你是游戏渣吧？”

“是啊！”豆奶笑嘻嘻，没有丝毫羞愧感，“可渣可渣，史上及时渣啊简直！”

算了，明天找个懂行的吧……

午夜两点，豆奶就困得打瞌睡了。

网吧里，所有人都戴着耳机，安静得很，只有一个中年大叔在开着视频聊天，嘻嘻哈哈地网恋……而她，也撑着下巴犯困，手里的铅笔就在纸上胡乱画着，作为一名歌姬，她画画的功力尚浅，还不能把那个背影画得很帅。

有机会要好好练练。

她默默地想。

忽然，男人站了起来。

她马上挺直背脊，将纸悄悄地压在胳膊下。

男人拎起外衣，走过来。她心跳急速，只能垂眼，看着他的卡其色休闲长裤和那双黑色板鞋，一步，两步，三步，走向自己……

不行不行，快，呼吸。佟年，要坚强，要表情正常，眼神别抖！

咦？怎么直接出门了？

“你……你……不是包夜吗？”她眼看着他走向门外，急着开口，“刚、刚过两点啊。”忙不迭去看时钟，没错啊，两点，这么早走干什么呢……

Gun堪堪停住脚步，转过身。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乱，应该是刚才困了的时候，随便用手拨弄的，目光却很清醒，甚至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懒得应付，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寡淡，让人看不出下一秒的情绪。

“两点了？”似乎才察觉到时间，他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两点还不晚吗？”

“还、还行吧，”咦？我在说什么……她马上找回自己七散八落的意识，将预演了无数次的话说出来，“这是找你的零钱，恭喜你中奖，欢迎下次再来。”

十二块五角钱被放在他面前，明显再次打折了。

“下次？你每晚都在？”

啊？

他这是……

佟年心中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呼撩呼撩，瞬间就把整个人都烧红了。

小姑娘的表现落在他眼里，他就不得不开始自我审视审视，是不是自己给人家造成了压力？他瞥了眼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女孩的“男朋友”。

他下一句原本是“小姑娘晚上看网吧不安全”，不过看姑娘现在的表情，应该把自己当作“不安全”的坏人了。

于是，Gun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显得纯良无害，居高临下、笑容可掬地告诉她：“不要怕，我也就随口问问。”

说完，他连钱都没拿，推门走了。

等……等……

我……不介意……你问……啊……

她看着那扇仍在晃动着，还没彻底关牢的大门，整个人都被沮丧的潮水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