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礼物

关系：是生命的足印

关系是影响我们生命走向的重要因素，是我们实践生命价值的果实，也反映了我们的生命处境。当人不满意关系时，往往会陷入挣扎或是沮丧的境况。我们在公司里面，不论工作再怎么努力，赚多少钱，要是跟老板、同事处得不好，就很不愉快。我们在学校里面，如果关系不好，甚至可能发生恃强凌弱的事件；在家里面，如果夫妻关系不好，婚姻可能会走向破裂；如果父母跟儿女的关系不好，孩子通常不会快乐，而父母也无法享受天伦之乐。

事实上，从另一角度看，整本圣经所围绕的核心就是关系，(注1)而爱是关系的基础，而神就是爱。从关系的建立，到关系的破坏，到关系的恢复。圣经最初讲述人与神的关系，神创造人，将大地配置给人看管与使用。后来人犯了罪，破坏了人与神的关系，整个世界于是风云变色，失去了伊甸园原来的和美。为了恢复与神的关系，人必须透过年复一年的献祭，才能来到上帝面前。耶稣降临人间，就替代这些祭物，成为替罪的羔羊，使得人与神的关系再度恢复，。神与人的关系恢复了，人才懂得什么是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健全，这包括了夫妻、亲子、主仆、邻舍及和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爹地为你们准备关系这份礼物的时候，特别感受到时光的宝贵，以及送给你们这份礼物的急迫感。一如你们知道的，你们的奶奶不久之前过世了，爹地再也没有机会与父母亲在这人世间重聚，从此，在这世上，爹地最亲近的人、最珍贵的关系，就是亲爱的平平、薇薇和你们妈咪了。

平平、薇薇，记得奶奶走的那天，台湾打电话来，爹地在走廊听到电话就哭了起来，你们两个走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你们知道奶奶的事之后，就跟妈咪一起紧紧抱住我，不断安慰我。后来妈妈去帮我倒水，你们两个仍然拥抱着我，爹地得到很大的安慰。

当时平平刚好放寒假，主动说要陪我们回台湾奔丧。我们都叫你CEO(Chief Entertainment Officer)因为我们知道你会是我们的开心果，你回来台湾是要安慰我们的。在台湾入殓礼拜那天，看奶奶一眼，她的遗体就要送进去火化了，虽然知道将来在天上还要见面，但是我难以忍受离别的难过，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哭，平平主动过来抱住爹地，爹地像个小孩一样趴在你肩膀上。你说：“没有关系。”你帮爹地擦眼泪，就好像你小时候爹地帮你擦眼泪一样。平平、薇薇，爹地好感谢你们这样爱我，感谢上帝让爹地拥有这么好的家庭关系。

爹地跟奶奶很亲，每次回台湾，无论多忙，即使只停留二十四小时，我一定抽时间跟奶奶一起吃饭，陪她聊天。奶奶很疼我，，用餐时总是抢着帮我买单，，她要请我吃饭，所以我都私下塞钱给她，她请客。她很信任我，很喜欢跟我分享心事，那些事情都是日常琐碎的小事，但我知道那些事情对她很重要，所以很用心地倾听，让她感觉受人重视。我不想让她为我烦恼，很少告诉她我在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我在公司做什么，只晓得我有一份还算不错的稳定工作，她很放心。

你们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和奶奶到美国住过一阵子。爹地希望他们能跟我们长伴左右，但是他们在美国不能开车，英文不好，又没有中文电视可看，没有脚又没有耳朵，太痛苦了。我为了他们开心，也就不再坚持，让他们回台湾生活。

平平、薇薇，十三年前你们爷爷过世时，我很在意自己没有陪他走一程，不知为什么，守丧期间对他的讣文特别留意。那张讣文只有短短几百字，有一半以上都在陈述他毕生的关系，他与他妻子的关系，他儿子是谁，他做了哪些事，他的儿子做了哪些事。后来我读报纸时常常会注意报上的讣文，我发现几乎每个人的人生做总结时，大多是在交代他的关系。我也注意到，每个人在离开人世之前，都是在问自己的孩子在哪里，家人在哪里，有谁会问今天工作怎样、股票多少钱呢？

在死亡这个最原始的原点面前，价值的次序就显现出来了。(注2)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关系，尤其是家人之间的关系，夫妻关系，亲子关系。事业失败了，还可以再做，但是人没了，就不再回来了。

ATT 的执行长是个基督徒，他曾经因病住进监护病房，在他生命垂危的那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公司员工来看他，也没有任何股东来关心他，陪在他身旁的只有他的家人。后来他写下这段经历做见证，让人们知道家庭的关系胜过一切。尤其这个时代，公司和员工的关系变得愈加冷淡，不再像过去那么讲人情，主要建立在利益之上，当你老了、生病了或是创造力减弱了，公司不需要你的时候就请你走人，甚至不给你退休金，因为你妨碍了公司的发展，变成公司的负担；你努力工作，把身体弄坏了，住院了，甚至死掉了，公司也未必派人来看你。

我有一个朋友，在工作上投入许多时间，非常认真，升上了处长，每次见到我时，都在营销他们公司，说这家公司有多好多好，要全心全力对公司尽忠。后来公司经营得不好，裁员，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刀砍下来，竟然砍到他。后来他放下身段，另外找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工作，改变了对生命的经营重点，只求把工作保住就好。这样的态度是好是坏？我无法为这位朋友判断，不过，可口可乐总裁的一句话深得我心，他说：“我们每个人都像小丑，手中玩着五个球，这五个球是：健康、爱情、友情、亲情、工作。这五个球只有一个是用橡胶做的，掉下来会弹起来，那就是工作。另外四个球都是用玻璃做的，掉了，就碎了。”

家庭关系胜过一切

平平、薇薇，爹地真心地认为，家庭关系胜过一切，而且会影响人的一生。(注3)

你们爷爷生于广东潮州的世家，在村子里称得上富有，他从小很受宠爱，吃好穿好，长大后学成在家乡也办过学，自己当校长。来到台湾之后，他的文凭不见了，只好做小生意过活，先是卖猪肉，后来摆地摊卖衣服，他也没有什么怨恨，因为那时代大家都过得不好，必须自己设法找出路。

我成长过程中，很少有机会跟父母相处，他们忙着做生意，每天到晚上十点才把店的铁门拉上，回到家都十一点了，我们小孩已经上床，然后他们会吃些点心，十二点多才睡觉。隔天早上，我们孩子六点就起床了，七点半之前赶到学校，爸妈都还没有起床呢。我知道他们生活很辛苦，虽然相处时间很少，可是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来对我们好，尽其所能供我们读书，该给的补习费从没少过。

虽然生活艰难，但爷爷骨子里仍保有几分世家公子的衿持，他没打过我，但在我的记忆当中，由于原生家庭的关系，他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即使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有一次，爷爷跟奶奶吵架，对奶奶非常凶，后来发现是他自己误会了，可是他也没有说道歉，只是默默进到厨房，烧了一桌好菜给我们吃。我当兵之后，每次回家，他都会亲自烧一桌，我慢慢发现，他是一个说不出谢谢、对不起，更说不出我爱你的人，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为你烧丰盛的一餐。我到美国几年后，他患了糖尿病，身体愈来愈不好，可是我每次回去看他，他还是坚持亲自下厨，我在他背后看他弯着腰为我做菜，几次感动得默默流下眼泪，这就是父爱。

你们爷爷虽然不善以言语表达爱，但他很会观察，很有智慧。我结婚后，他到美国来看我和妈咪，妈咪做早餐给他吃，吃完了把锅底剩下的稀饭盛进碗里，然后用保鲜膜包着放到冰箱。你们爷爷观察到这个小细节，偷偷告诉我：“你娶到好媳妇了，以后我不用再来美国了。”意思是，他放心了，儿子自有贤妻照顾。

后来爷爷得了直肠癌，开刀，无法自控大小便，加上糖尿病的磨难，脚不方便，走路很慢，可是他很固执，不愿意让不熟悉的人照顾，我们没办法请看护，照顾爷爷的担子就落在奶奶肩上。爷爷卧床八年，有时被折磨得大发脾气，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奶奶总是无怨无悔服侍他。有次我从美国出差回台湾，住在家里，那天爷爷不知吃了什么不合适，把整张被褥都弄脏了，奶奶帮他整理，把身子擦干净，从来不会道歉说谢谢的爷爷对奶奶说：“如果有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回报你。”奶奶听了，哭个不停，直说：“不要啦！不要啦！”奶奶就是这么像阳光般温和的一个人。

多少是多？还有什么比陪伴你们重要呢？

上个月，我买了一台扫瞄机，暂时放下工作，接连好多天守在机器前，一张张把我们家的照片扫瞄成数字文件。从奶奶少女时代的微笑，爷爷年轻时的英姿，他们的结婚纪念照，我的结婚纪念照，还有平平、薇薇你们出生时可爱的模样，我们三代同堂的全家福，每一张照片轮流把我带往过去的人生片段，跟着过去的自己和家人，一同开心，一同难过，我边扫描边笑，边扫描边掉泪，不禁起了提早退休的念头，让自己不再为工作奔波，多陪陪妻子，多陪陪孩子。

平平、薇薇，还有什么比陪伴你们重要呢？

你们知道吗，爹地和妈咪常常在聊，我们花在你们身上的时间不够多，为你们拍的照片不够多，现在回想起来，有好多好多惋惜。

平平小时候，妈咪在SONY上班，白天时我们不得不把你送到托育中心，我们很舍不得，到了中午休息时常常会开车去托育中心，隔着玻璃窗远远地偷偷看你；其他孩子们大多在休息，可是你仿佛感应到我们就在附近，不时转过头来东张西望，让我们好心疼。

平平十一个月大的时候，开始学走路，不小心跌倒，额头碰到床角，流了不少血。我们好紧张，立即把你抱到医院急诊室，缝了三针。我们好自责，抓着医生一直问：会不会留下疤痕？幸好你恢复得很快，我们才放下心来。

平平跟我一样，牙牙学语的速度很慢，咬字不太清晰，只有妈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有次你在托儿所被其他小朋友欺负，很生气，又说不清楚，就咬人家，人家跑去跟老师哭诉，我们就被叫到学校去，只见你泪眼汪汪，很委屈，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抱抱你。

有一次，我们工作得太晚了，到托儿所接平平时已经超过七点了，你很生气，拿着你的书包，头也不回地拉着我的手走出去。

薇薇也是，有时候我们太晚去保姆那儿接你，你总是一副委屈的表情趴在我肩膀上。因着你们这些委屈的神情，因着对你们的舍不得，爹地和妈咪开始反思生命的价值，我们不断透过祈祷向上帝祈求答案，同时展开了一项讨论：How much is much?多少才叫做多？什么是我们生命的优先考虑？钱吗？如果什么都用钱衡量，没有错，我们夫妻两个都应该工作。但是，有什么比我们的孩子更宝贵？(注4)

我们几经挣扎，反复讨论，确立了我们最珍惜的是跟孩子的关系，于是，平平、薇薇，你们妈咪毅然决定辞去工作，留在家里陪伴你们。当时你们妈咪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在人人羡慕的高科技公司上班，很多人为她的决定感到惋惜，而爹地肩头的经济担子也重了许多，然而妈咪和爹地从来没有后悔过。事实上，这十多年来，我们一直有很多机会回到亚洲发展，事业可以做得更大，但我们都放弃了，因为我们想要陪你们一起成长。

每当回想起我们当年的讨论，我总觉得“How much is much”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如果我们没认真面对这个问题，就不会做出回归家庭的决定，我们失去的恐怕更难以想象，因为没有一个关系会比我们彼此相爱的关系更让我们感到生命的圆满。

值得庆幸的是，你们出生的时候，我们家经济状况不是那么好，请不起人帮忙，我们必须亲自帮你们喂奶、换尿布、洗澡，亲自帮你们擦眼泪、敷伤口，亲自帮你们试水的温度，亲自帮你们加添衣服，亲自帮你们检查功课，正因如此，我们跟你们的脐带连结得比较好，我们有讲不完的家庭故事，回忆不完的温馨，正因如此，所以你们今天可以帮爹地擦眼泪。

有太多甜蜜的回忆。记得平平刚出生没多久，有次爹地帮你换尿布，因为天气很冷，尿布一打开，你的尿就直射出来，射在爹地身上，我们为之惊艳，但大呼受不了。当你们还不能睡整宿觉，需要半夜喂奶，这件事理论上是爹地和妈咪起床轮流喂，但是绝大部分是妈咪喂的。有24小时半夜，轮到爹地起床喂奶，结果太困了，喂到一半我竟然睡着了，这在你们两个身上都发生过。

爹地也永远记得有次带薇薇去看医生，那时薇薇还很小，竟然记得那位医生以前帮她打过针，一见到那个医生就大哭，躲在我背后不理医生，医生称赞薇薇很聪明，还认得他。后来我又带薇薇去打预防针，医生要我帮忙，我不得不把薇薇的外裤脱下来，压着她的大腿让医生打针，薇薇哇哇大哭，还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说：“爸爸，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这样对我！”打完针后，我给她棒棒糖，她头扭向一边，她拿都不拿，直到我把她抱入怀里，她在我怀里突然啜泣起来，过了一会儿，才破涕为笑，享受甜蜜的棒棒糖，因为我伤了她的心，可我又是她的答案。

还有一年夏天，我们去波士顿看美国独立先贤走过的“独立之路”，天气很热，路很长，在这种状况，大人都不一定可以走完，刚走不久，三岁的薇薇就走不动了，要我抱着她走程，“因为她要参与”，我终究拗不过她，抱她走程，我抱得手好酸，酸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酸的感觉。

当平平你面对升大学，为理想而奋斗冲刺的时候，爹地于是也调整工作时间，尽量每天晚上陪你一起做功课，也让我有机会静下心来完成我的及时本书。我们彼此勉励，那学期原本每一科都表现得无懈可击，其中有一科特别花了很多心血，而且以为十拿九稳，后来一不小心，大意失荆州，当你拿到成绩单时，就那一科不如预期，难过得几乎流泪，爹地看到，不禁跟着难过，我们父子为此紧紧拥抱，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悸动感觉。

后来平平申请上了理想的学校及科系，非常高兴，我们也以你为荣，为你感到开心。你离家读书后，我每到周末都有一股冲动，很想开车到学校去看你，但不是每次都能如我们所愿。这也让我更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时光。再过一年，薇薇也将离开家去读大学，我们全家相聚一堂的时光就更有限了。

有时平平回家度假，往往会亲自动手厨烧菜给我们吃，薇薇会争着帮忙，你们兄妹俩就在厨房商讨菜该怎么煮才好，甚至拌起嘴来，爹地看了觉得好窝心，同时也意识到，你们似乎继承了祖父的好手艺和心意，透过烧一桌好菜来表达对家人的爱，安慰了我这个爱吃但又不会做的爹地。

亲子关系

平平、薇薇，奶奶回天家之后，爹地更体认到亲子关系的重要性，以前陪你们的时间不够多。有时爹地环顾自己，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但是我相信你们会成为比我们更好的父母亲，因为我们从小对亲子关系的学习不一样。你们从小跟爹地和妈咪上教会，我们懂得跟孩子说“对不起”，也懂得说“谢谢”，“我爱你”。我们不需要也不想“让你们等到有24小时突然地自己去体会我们爱你们”。我相信你们会找到更好的方法来帮助你们的孩子了解你们对他们的爱。(注5)

关于如何教育孩子，爹地没办法教你们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