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拉锯

福斯特在马德里的办公室位于卡斯提尔大道。墙上钉着他最近的两个案子 ：一是玛歌酒庄［Château Margaux］改建案的初步调查结果——玛歌酒庄之前一直维持一八一○年以来的风貌，而将首次大兴土木改造；二是普京亲自许可的莫斯科普希金艺术博物馆扩建案，将远超过泰特美术馆或现代美术馆的规模。墙上钉了一堆现场勘查的照片，满是该馆周遭成排颓圮的木结构。

但他一直在思考也最关心的，还是一个全新的计划：平价住宅。他之前和伦敦经济学院的“都市年代计划”总监伯德特［Ricky Burdett］谈过，发现在巴西圣保罗贫民窟、墨西哥非法区、波哥大、 孟买这些地方，要自己盖最简单的屋子，费用大约是七千五百美元，他大为震惊。先天条件的限制，反而让他兴趣浓厚：一是房屋的构件如何能塞进载货卡车，二是如何兼顾使用家电设备与节能。

福斯特的下一个使命是追随柯布西耶、普鲁韦、富勒未竟的事业，创造集合住宅。他与印度的工业家、国际银行家，以及美、英、西等国的高科技业者都有往来，一心要促成这个平价住宅计划，让民众以不到一辆平价车的钱拥有一个家。依照一般对“耐性”的理解，福斯特的强项不在耐性，而是专注。他可以非常非常专注。开直升机需要操作方向杆、控制杆和脚踏板，是一种需要掌握全局、全神贯注的活动，而他在其中游刃有余；可这就是他自己对“耐性”的诠释。用黏胶、刀片、砂纸、放大镜，小心翼翼制作精细的飞机模型亦然。跑马拉松亦然。思考设计问题的本质亦然。

福斯特被日常琐事烦到忍无可忍的时候，脾气会瞬间爆发，像是桌子没收干净、工作室厨房不够整洁、书在架上的位置不对、照相机电池没了电……但他的脾气来得急去得快。他表达情绪的方式，跟他作品有节有度的本质恰恰相反。他需要不断的刺激与改变。

他忙案子的时候会一路猛冲，之后再做一个案子，然后再一个……才回来思考一开始的问题，像同时下六盘棋的西洋棋高手。他的注意力飘忽不定，有时脑中闪过什么念头，整个人就给拉走。人本来很难一直专心，但福斯特是个中高手。有个员工记得某次跟业主和设计团队做简报，他不知想什么分了神，甚至在衣服上画起图来，之后才回神讨论案子。

除了没有耐性之外，福斯特欠缺的是自我怀疑。其实建筑师没有这种特质比较好。想在建筑上挥洒创意，就不能怀疑自己。要把纸上的设计化为钢骨和玻璃，就要对自己有坚定的信念，一丝一毫都不容动摇。 在梦想与现实之间拉锯

福斯特在马德里的办公室位于卡斯提尔大道。墙上钉着他最近 的两个案子 ：一是玛歌酒庄［Château Margaux］改建案的初步调查结果——玛歌酒庄之前一直维持一八一○年以来的风貌，而将首次大兴土木改造；二是普京亲自许可的莫斯科普希金艺术博物馆扩建案，将远超过泰特美术馆或现代美术馆的规模。墙上钉了一堆现场勘查的照片，满是该馆周遭成排颓圮的木结构。

但他一直在思考也最关心的，还是一个全新的计划：平价住宅。他之前和伦敦经济学院的“都市年代计划”总监伯德特［Ricky Burdett］谈过，发现在巴西圣保罗贫民窟、墨西哥非法区、波哥大、 孟买这些地方，要自己盖最简单的屋子，费用大约是七千五百美元，他大为震惊。先天条件的限制，反而让他兴趣浓厚：一是房屋的构 件如何能塞进载货卡车，二是如何兼顾使用家电设备与节能。

福斯特的下一个使命是追随柯布西耶、普鲁韦、富勒未竟的事业，创造集合住宅。他与印度的工业家、国际银行家，以及美、英、西等国的高科技业者都有往来，一心要促成这个平价住宅计划，让民众以不到一辆平价车的钱拥有一个家。 依照一般对“耐性”的理解，福斯特的强项不在耐性，而是专注。他可以非常非常专注。开直升机需要操作方向杆、控制杆和脚踏板，是一种需要掌握全局、全神贯注的活动，而他在其中游刃有余；可这就是他自己对“耐性”的诠释。用黏胶、刀片、砂纸、放大镜，小心翼翼制作精细的飞机模型亦然。跑马拉松亦然。思考设计问题的本质亦然。

福斯特被日常琐事烦到忍无可忍的时候，脾气会瞬间爆发，像是桌子没收干净、工作室厨房不够整洁、书在架上的位置不对、照相机电池没了电……但他的脾气来得急去得快。他表达情绪的方式， 跟他作品有节有度的本质恰恰相反。他需要不断的刺激与改变。

他忙案子的时候会一路猛冲，之后再做一个案子，然后再一个……才回来思考一开始的问题，像同时下六盘棋的西洋棋高手。他的注意力飘忽不定，有时脑中闪过什么念头，整个人就给拉走。人本来很难一直专心，但福斯特是个中高手。有个员工记得某次跟 业主和设计团队做简报，他不知想什么分了神，甚至在衣服上画起图来，之后才回神讨论案子。

除了没有耐性之外，福斯特欠缺的是自我怀疑。其实建筑师没有这种特质比较好。想在建筑上挥洒创意，就不能怀疑自己。要把纸上的设计化为钢骨和玻璃，就要对自己有坚定的信念，一丝一毫都不容动摇。

哪怕阻挠重重，福斯特必须坚信，他日复一日、念兹在兹、不计一切投入的设计，终有实现之日。在他设计的二十座机场中，只有四座成真。他参加的竞标案，真能从破土到竣工的机率，只有八分之一。算算真的有收到酬劳的案子，其中完工的也只有四分之一。他要做的不单是设计，还包括游说、集资、推销，甚至当建筑商为了获利选择钻合约漏洞、舍弃原设计时，他必须为了自己的理念力争。

在梦想与现实间一次次的拉锯中，建筑师需要清楚的自觉：他不能落入《源泉》描写的建筑师最常见的陷阱——在无限膨胀自我的时候，忘了现实的样貌。但建筑师到底是乐观还是悲观比较好？我们还没有清楚的答案。福斯特或许是悲观的那种吧。他说：

飞行员有两种。一种是起飞后发现引擎故障，大吃一惊。 我是第二种，“起飞后发现引擎居然没故障，一阵惊喜”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