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疑疑惑惑地瞥了邮递员一眼。她眼皮耷拉着，成了两只干瘪松弛的眼泡囊；下巴上稍许有几根卷曲的灰毛；白纱线的疏格发网下面，稀稀拉拉的头发盖不住头皮，有些地方露出猪崽子身上的那种嫩红色。

"您干吗对我说这些，儒瓦尼奥先生？您是想着凯洛尔家吧？"

"凯洛尔家？"

他的神情那么憨厚，她差点儿后悔自己不该说出来了。不过，他好歹是个有智谋的人，遇事也能帮若拿个主意吧。

"喔，儒瓦尼奥先生，我丢不下这屋子，您都不会想到我是怎么恋着这屋子，我就为这揪心呐……我决不搬到别人家里去住！"

"原来您是说这个，黛涅太太。……住到凯洛尔家去？您知道人家在外头怎么说吗？有人对我说是住博斯家。"

老太婆睁大了眼睛。

"住博斯家？"

"对！说句真心话，我还真为您捏把汗呢。……可要是住凯洛尔家，那太棒啦！……住他家后面那幢小屋，当然啰！再没比这小屋对您更合适的了……在园子尽头，免不了有点潮湿，是啊……不过静脉曲张不比风湿痛，我想潮湿对这毛病不会有多大影响……再说你只消生个火炉，一年到头别断……"

"要是住博斯家呢？"老太婆问道，挑起的眉毛仿佛就此落不下

来了。

"别跟我提博斯家啦，黛涅太太，既然您有了凯洛尔那幢小屋。，要说安静、清闲，方圆十里您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您可以成天成月躲在里面，听不到一声哪怕驴子的叫声，也见不着一个大活人走过。还有，您到了这年纪，吃东西该注意点儿啦。凯洛尔那家子又顶真又吝啬：不会有什么吃的，就一盆汤，一丁点儿奶酪。不用担心会让您尽吃配调汁的小锅菜吃坏您的肚子！"

"住博斯家呢？"

"您就别老对我提博斯家啦，黛涅太太！那儿一切都对您不合适。首先，住在一个广场上，会让上年纪的太太过于兴奋：你会整天挨着窗帘，瞧这世界转个不停。还有，在咖啡馆里，尽看着人来人往，老听人家唠叨、唱歌、叮叮咚咚地弹钢琴！上了年纪，就不能贪玩喽。不过，最糟糕的一点，我还没对您说；那就是吃东西。"

"吃东西怎么啦，儒瓦尼奥先生？"

"听说您做得一手好菜，黛涅太太，一张嘴巴义是品尝过美味的，待到桌上摆着好菜，人家又一个劲儿劝您，就像天天在摆婚礼筵席似的，您要想不吃也难哪。这样，问题就来了，您会吃得太多，博斯那家子呀，他们什么也不管。您知道博斯太太给我那两条狗吃什么？炖豆子，换了人家放在星期天吃还咧着嘴笑呢！"

儒瓦尼奥立起身来：

"我对您说：别想着博斯家啦.黛涅太太。要不我这辈子都要怨恨自己跟您这么说个没完。……好吧！祝您硬硬朗朗，快快活活！但愿我有24小时听说您已经搬到顶正派的凯洛尔家去住。"

"噢，儒瓦尼奥先生，劳驾把搁板上那个蓝瓶子给拿来。您再待一会儿。咱俩一块喝点儿。"

"恭敬不如从命，黛涅太太。再说，您留着不喝也可惜。…一等你住进凯洛尔家，这种有害的嗜好就沾不上边啦。他家那帮子人都入了会，跟神甫一样……"

"入了会？"

"对，我的好太太，我是这么说的！凯洛尔太太可守会规哩：她年年都往禁酒协会缴会费！"

老太婆使劲撑起身，坐在床沿上。她嘟嘟哝哝地说：

"老天爷！禁酒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