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经历一场战争，哪儿都累，心更累。

我睁大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屋顶，却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起床后，只能对着镜子里黯淡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哭笑不得。

迅速地上妆——粉底、遮瑕、腮红、唇彩，一齐上阵，除了眼底那点红血丝，基本也就是个正常人了。

我知道自己无法入睡的原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是放下一件大事越是睡不着，跟旁人正好相反。

这也算是遗传吧，因为林女士也是这样的。

我翻着手机，上一次跟林女士通话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还是两个月前呢？

我们之间总是没有什么话可说，打电话也不过是确认对方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真是凉薄的亲情。

十六岁之前，她会每个月见我一次，然后每半年带我出一次远门。

不是去什么繁华之地，而是那里穷往哪里带。

刚开始，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她的这种行为，就知道跟着哭、跟着闹，不愿意出门。

后来到习惯，再到理解，然后也就欣然接受了。

我见过太多的孩子——被父母主动抛弃的、长到一定年岁由于意外失去父母的、还有那些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的，见过他们的生活状态，见过他们的精神状态。

这是林女士对我的教育，她用的方法告诉我，我比他们幸运、也幸福得多。

她从来不会去跟我解释什么，她太过独立和自强，这就决定了她的自傲和自负。

可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她。

虽然鲜少在她身边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却还是感谢她，她让我懂得了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她是凉薄的，却也是最真实的。

我应该是爱她的，把她当一个母亲在爱。

有时候思绪飞远了，总会出现一些错觉。

我想着林女士那会好像见到了成昱，还答应了他下班和他一起吃饭来着。可是清醒过来后，却总感觉是在做梦。

不过手中的短信却提醒我：那是事实。

一个人的脑中到底可以同时装几件事呢？别人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只要一件事就能把我大脑塞满，其他的我都会认为是错觉。

我该随身携带大脑的外接硬盘才是，这样可以随时调用。

下班后，成昱开了辆车在公司楼下等我，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高调作风吓到了。幸好我在公司多逗留了会，要不到了明天肯定会成为八卦主角之一。

我跟做贼心虚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地钻进了他的车里。

“你就不能避个嫌？”

他神色平淡的发动车子：“我不一直都装作不认识你吗？要怪只难怪你自己赖着办公室不出来，我等了很久没等到才来门口接你的。”

我有些恼怒他的强词夺理，不想再纠结：“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今天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我只不过是想私下见见妹妹而已……”

我大脑一懵，猛地转头看向他，却没发现半点开玩笑的痕迹。

“妹妹”这个词，我以为根本不在他的词典里。因为他曾经那么冷漠地告诉我，成海霖从来没打算要认我，我自觉地也把这句话也套用在了他身上。

他应该是料到了我会有这种反应，事实也是如此。头都没歪一下，继续一边开车一边直视着前方。

于是，我们就一直沉默着。

“林一苇，你想去总部吗？”

“什么？”我还停留在那种“肯定是错觉”的情绪里，只有“总部”两个字隐约闯进了我的听觉里。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指了指旁边的西餐厅，示意我可以下车了。

我糊里糊涂地跟着下了车，进了餐厅，坐了下来，还是没等到他的下文。

于是，又接着问了句：“你刚说什么总部？”

他认真地看着手中的菜单，问我要吃什么，我下意识地报了“黑椒牛排”，他点了点头，喊来服务员点完餐后才开始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想去总部吗？”他很认真地看着我，我只感觉到今晚脑细胞不够用。

“什么意思？”

我们的赌约里包含条件不就是最终我会去总部的吗？他这么问的意思是什么？

“我回去后就把你调去总部，怎么样？”

虽然先在车里他说的话像是在突然承认了我，可我还是无法把这联想成是一个哥哥为了妹妹开后门的做法，毕竟，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亲情。

所以我简单地把这一切归咎于他耐心不足：“你没有耐心等我慢慢往上爬？”

他皱了下眉，看不出在想什么：“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你只用告诉我，你去吗？”

我摇了摇头：“至少暂时不会去。就像你说的，我还太天真。光是分公司这点地方，我都到今天才混到经理的位置，难道你还奢望我到了总部就突然大变身吗？而且在总部，如果被成海霖发现我在公司里，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

现在想想，其实这事情一开始就是矛盾的。不被发现，就只能一直在低位，可要想达到我说过的高度，就肯定会被发现。

我已经没法去理会了，就好像是开了个头，然后后面就都乱了套，可却又停不下来，只能麻木地朝前走。

“你为什么要应我的那个赌约？”这话是在问他，也是再问自己一次。

他说得很无所谓：“年少无知。”

我被一口水给呛到了，也就3年时间，哪来的年少无知，那时候的他明明是个有担当的成年人！

这个话题，其实继续也没什么意思，我随波逐流到了现在，他也放任我到了现在。

接下来，还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我们低着头，分解着各自盘中的牛排，安静地用餐。

他早我一步结束用餐，靠在椅子上问我：“林一苇，你母亲现在在哪？”

“啊？”我正拿着勺子往嘴里塞布丁，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谁。

他有些不满，一字一句地嚼着：“你母亲，现在在哪？”

“哦，你说林女士啊……”这不能怪我，我被林女士强调得太多，有时候都忘了“母亲”其实是等于“林女士”的，“你问她干吗？”

我实在没习惯在别人的嘴里将我和林女士联系到一块，这也属于潜意识里的防备吧。

他皱着眉：“你喊你妈‘林女士’？”

“是啊，她要求的……”我吞下一口布丁，“你接着说吧，你要找她？”

他凝视着我：“我想跟她见一面，你可以帮我约下她？”

真是越来越让我意外，成昱现在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玩味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见她？为什么？”

没等他回答我又自顾摇了摇头，其实知不知道答案对我并没有什么意思。

反正林女士是不会见成家的任何人，而且她要是知道我跟成家人牵扯到一块去了，说不定又要被她扔去哪个不知名的山沟去。

“她半年前在圣彼得堡，三个月前好像是到了佛罗伦萨，至于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我有些好笑地说着，“而且就算我帮你约她，她也不会见你的。”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盯着我的反应，像是在确认着我话里的真实性。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林女士早就告诉过我，成海霖只是她人生中的过客，而且跟成家有关的任何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去见的。”

她的高傲和自尊，不容许她去承认她曾经无意中破坏过别人的家庭，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有家庭的人，哪怕她也是受害者。

所以，她拒绝和一切与成海霖有关的人有联系，也不允许我跟他们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