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到一生不过是有数的几十年,
自己还正走在中途,说不清再有多远,
就达到大家共同的目标,那时,向后转
看看从前的事准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同时我又怕我尚未将我的工作赶完,
我的笔就和我一齐在土中深深收殓,
那时纵使我想向你,或一切别人,呼喊:
“听着,我已明白生命的意义”也是徒然。
吴兴华的作品集曾于2005年初版,但遗漏错讹较多,本次通过家人及学界支持,增补修订,重新整理为包含诗集、文集、致宋淇书信集、译文集及《亨利四世》在内的“吴兴华全集”共五卷,增补一百五十余篇诗文。
其中《森林的沉默:诗集》收录了吴兴华自1934年至辞世为止所有的诗歌创作。在初版基础上,又由吴氏家人增补了百余首诗,对照其手稿全新修订。包含成名作《森林的沉默》,将中国古代咏史诗现代化的“古事新咏”抒情诗《解佩令》《盗兵符之前》《北辕适楚》,以及以西洋诗格律来探索中国新诗可能性的长诗《西珈》《画家的手册》等,让完整的吴兴华历年诗作呈现在国内读者眼前。吴兴华毕生追求在中国传统文学与西方文学两者之间,开辟出一个中国文学及文化的新的可能性,他的诗深藏典故,并严格以西方诗歌韵律为标准。周煦良称赞他的诗:“读者会看出,他和旧诗,和西洋诗深缔的因缘,但他的诗是一种新的综合,不论在意境上,在文字上。新诗在新旧氛围里摸索了三十余年,现在一道天才的火花,结晶体形成了。”
被周煦良誉为“中国新诗的转折点”的民国传奇文人吴兴华诗歌全貌五十年来首次完整呈现,由吴氏家人提供手稿、期刊,增补诗歌百余首并修订。
他是文学史上的一个传奇,却被掩埋得像一个传说。吴兴华,继陈寅恪、钱锺书之后的第三代兼通中西之大家,20世纪中国人文知识分子学养之代表。他通晓英、法、德、意多种语言,31岁已荣任北大西语系英语教研室主任,在诗歌、学术、翻译三个领域齐头并进,学贯中西,成就非凡。
重新认识这位16岁便轰动诗坛的天才诗人:收录吴兴华夫人谢蔚英序言《忆兴华》以及冯睎乾诗论文章《吴兴华:A Space Odyssey》。
吴兴华(1921—1966),原籍浙江杭州,诗人、学者、翻译家,笔名梁文星、钦江等。
他被誉为继陈寅恪、钱锺书之后,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第三代较高学养之代表。几可完成中国文学的转折与新趋向,却最终未能竟业。
他16岁考入燕京大学西语系,在诗歌、学术、翻译三个领域齐头并进,学贯中西,成就非凡。
他年少成名,以一首《森林的沉默》轰动诗坛,当时年方十六,被周煦良誉为“中国新诗的转折点”。又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梁文星”为笔名,由宋淇代为刊载诗歌于香港《人人文学》、台湾《文学杂志》,对当时港台新诗发展,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
他通晓英、法、德、意大利多种语言,也精通拉丁文、希腊文,是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介绍进中国的及时人。译作《亨利四世》颇受推崇,并曾校译朱生豪所译《莎士比亚全集》、杨宪益所译《儒林外史》,而已佚失的《神曲》译稿,更被誉为译林神品。他在31岁时,已荣任北大西语系英语教研室主任,“领导”朱光潜、赵萝蕤、杨周翰、李赋宁等一众著名教授。
1966年8月,他惨死于初期的暴虐之中,年仅45岁。
花香之街 花香停在一家风吹的棚上
暗蓝的小窗前留住吹笛汉
晚风中行路人欲行时又止
笛声中起落着少年的希望
直等到夜深时处处碧纱慢
林园里没有了禽鸟的呼唤
风起时花如雪摇落长街畔
(原载《小雅》诗刊1937年3月号)
病中 太阳落了,光明隐去了,萧索无声地
黑暗来到,突然淹没了整个的人间,
白昼在作的挣扎,西方的晚天
涂满了似青春,似爱情,似血的红焰。
乌鹊三两成群的飞回它们的巢里,
遥寺钟声穿过白云和烟霭飞来了,
水面起了一阵微波,又重归于静寂,
鹧鸪声声的啼,远远近近,如悲如泣。
看看小栏下随风零落金色的花草,
看看天空由铅灰色渐渐转成黑色,
看旋舞而下的落叶,独自立在窗前……
这样的日子从前好像也有过不少,
不过那时我想的总是过去的快乐,
如今担忧的却是渺茫莫测的来年。
(原载《文苑》1939年第1辑)
在镜中 在镜中我看见自己苍白如秋水的容颜,
我心坎里依依的荡起一层回忆的默痛;
那些人所赞美的眉,口,和如白雪的姿容,
和那只倦于注视任何一个少女的眼睛。
在镜中我看见被多少人所爱着的自己,
同时看见多年中蛰伏在心灵的深幽处
万千的少女的影子,摇摇的沉下又浮起,
当我看见自己在一面华丽的镜子中间。
唉,如果我没有悦人的风姿,美妙的明目,
没有这自误的聪明,与无知的动物一样,
我可以快乐的生活,睡眠,不为那些幻梦
所缠绕。如今我的心如大海的波涛起伏,
在镜中人们但看见我的眼如秋星闪亮,
却看不见那曾经负着千万伤痕的心灵。
(原载《文苑》1939年第1辑)
平静 (一)
爱人同时被人所爱,在这荒凉的世中——
当秋风从林里吹过,扫下片片的枯叶,
当灰的墙洞里,灰的路边,蟋蟀的音乐,
缓缓升起如一支笛唱着过去的欢情。
在这世间我找不到与我同感的眼睛,
泉水里的影也不是我的自身—在深夜
梦中遇见的笑脸是如何的和平,亲切,
为何白昼就都变得冷酷,如座之坟茔?
当我伫足道旁察视一朵新开的玫瑰,
听见头上及时只鸟如一只笛的高唤,
我觉得那都是得为大地之子的光荣。
我们俱被生下为人类,
偶然飘下尘土的地面,
结果只剩下了名字……人们管这个就叫一生……
(二)
当我想到一生不过是有数的几十年,
自己还正走在中途,说不清再有多远,
就达到大家共同的目标,那时,向后转
看看从前的事准是可悲可笑又可怜。
同时我又怕我尚未将我的工作赶完,
我的笔就和我一齐在土中深深收殓,
那时纵使我想向你,或一切别人,呼喊:
“听着,我已明白生命的意义”也是徒然。
当我想到我明晓得在星空的深幽处,
在花朵的呼吸里或缓缓飘动的云间,
都显示着一个人类可怜狭小的脑子
所不知的神秘……当我想到也许我偶然
会触到它……那时前瞻茫茫无尽的行路,
黑暗也吧,光明也吧,“平静”已克服了“死”……
(原载《沙漠画报》1940年第3卷第40期)
给伊娃 伊娃,让我们活着时想一想明天
欲凋的花朵罢。今日徒费的劳力
还不是他年往回看,当新的香气
浮在美女的鬓边时悲苦的泪吗?
隔着明月的窗子我向下看,街心
来复着呜咽的微风,而你在园中
静立着如一座石像,象征着世外
常住的美丽,却又不沾一粒尘土——
而我,作梦的诗人,在你的光辉里
看出来爱情的暂短,与热望如何
能凌越智识的范围,远去像流星
拜访些人类所未闻未见的境域。
在不知多少年之前,当夜云无声
侵近了月亮苍白的圈子时,薄雾
抚摩着原野,西施在多树的廊间
听风,她的思想是什么呢?谁知道?
徒然为了她雪色的肌肤,有君王
肯倾覆自己正将兴未艾的国运;
纵使他在她含忧的倚着玉床时,
眼睛里看出将会有叉角的雌麋
来践踏他的宫室。绝代的容色
沉浸在思维里,宇宙范围还太小,
因为就在她唇角间系着吴和越。
成败是她所漠然的,人世的情感
得到她冷淡的反应而以为满足
她的灵魂所追逐的却是更久远
可神秘的物事——
或许根本不存在。
好奇的人们时常要追问: 在姑苏
陷落后,她和范蠡到何处去流浪?
不受扰乱的静美才算是最,
一句话就会减少她万分的娇艳。
既然不是从沉重的大地里生出,
她又何必要关心于变换的身世?
从吴宫颦眉的王后降落为贾人
以船为家的妻子,她保持着静默,
接受不同的拥抱以同样的愁容,
日日呼吸着这人间生疏的空气,
她无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过客。
啊这可悲的空间!我们所惊奇的
不过是一点微尘,她或许看见过,
直觉的感受过什么,以至相形下
一切都像是长流水,她则是岩石。
她则是万古的岩石屹立在水中,
听身后身前新的浪淹没了旧的,
自己保持着永远的神圣的静默。
然而唉,伊娃,在你的生命里没有
对于将来的忧虑,只要是时间仍
置她如玉的双足在人世的山上。
你的静默是历史上无数失名的
女子的象征,尽管你生下在现代;
日夜灵魂总像是深闭在永巷的
宫女,梦想着世界外芳馥的春天。
(原载《燕京文学》1941年第3卷第2期)
夏志清:“其学力、眼力之高,想四十年代诗人无人可及。”
宋淇:“陈寅恪、钱锺书、吴兴华代表三代兼通中西的大儒,先后逝世,从此后继无人……”
谢迪克(燕京大学英藉教授):“吴兴华是我在燕京教过的学生中才华的一位,足以和我在康奈尔大学教过的学生、文学批评家哈罗德 布鲁姆相匹敌。”
王世襄:“如果吴兴华活着,他会是一个钱锺书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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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华新版诗文集,收录比较全备。
诗的形式、题材多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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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很好的书
吴兴华的诗歌,终于又出版了
正版书,挺好的。内容不错有益充实和提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