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星空那么美

我和朋友昨晚去喝酒，我的朋友腰缠万贯，开着豪车，日进斗金，身边美女不断，却在喝醉了之后蹲在路边的小树下哭得像个傻×，他哭着说他想他妈，我想把他拉走，他却死死地抱着那棵树不放手，不停地喃喃自语：

小时候我缠着我妈买玩具，一把玩具手枪要三块钱，我妈没有那么多钱，就哄着我说下次再来买。我不听，拿着那把枪大哭大闹不肯走，我妈没办法，只能掏钱把玩具买了。我拿着玩具在前面欢天喜地地走着，从来没想过那是我家买菜种子的钱。回去后我爸问我妈怎么没把种子买回来，我妈就说钱不小心掉了，我爸就把我妈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第二天，我看到我妈额头青肿，问我妈是怎么回事，我妈抱着我笑着说：“没事儿，妈妈不小心撞到门了。”

我爸是个浑蛋，一喝醉就喜欢打人。每次一看到我爸喝醉酒，我妈就连忙把我抱到房里锁上门，然后就听到我爸不停地踹着门，砰砰砰砰，成了我小时候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带我妈离开这个家。

我妈没文化，长得也不好看，却是我心目中好的妈妈。那时候别人都有电视看，我们家买不起，我妈就陪我在外面看星星，给我讲一些小故事。我妈喜欢逗我开心，夏天的时候，她就拿着竹扇给我驱赶蚊子，我问：“为什么人家都有电视看我们没有？”

我妈说：“电视机没什么稀奇的，我们没有电视，但整片星空都是我们的啊。”我抬头一看，漫天星辰都在向我们眨眼睛。

初中的时候去镇上读书，因为坐不起车，我妈就陪我走到镇上，从早上五点钟一直要走到七点半，冬天的时候又黑又冷，妈妈就紧紧地牵着我，我问：“妈妈，你怕不怕？”

妈妈帮我把帽子戴好，笑着说：“不怕，妈妈在陪你冒险。”

初二的时候，我爸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外面的人追债追到家里，我爸跑得无影无踪，所有债主都把矛头指向我妈，男人们倒还有分寸，只是质问她我爸去哪儿了，几个女人怒气冲冲地扯着我妈的头发，不停地打着我妈的脸。我无比愤怒地拿着刀冲出去护着我妈，我浑身发抖地说：“别难为我妈，你们要钱就去找我爸，跟我妈没关系。”

一个胖女人说：“你家欠钱还有理了？”

说完又要扯我妈的衣服，我吼了一声，一刀劈过去，那胖女人一声惨叫，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她吓得脸色发白，估计没想到我这个小孩真的敢动手。几个男人夺下我的刀，然后搬走了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件家具。

他们走后，房间空荡荡的，我们睡觉的床都被搬走了，我和我妈坐在地板上，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妈妈帮我擦眼泪，拍拍我的脸笑着说：“儿子，别怕，还有妈妈呢。”

最绝望的时候，都是妈妈给我勇气。

暑假的时候，妈妈到处去捡垃圾，我就拿着竹竿去钓龙虾。那时候龙虾到处都是，一个下午就能钓十几斤，吃不完的就拿去卖钱。每次提着一篓子龙虾回家的时候我妈都特自豪，夸我真是太厉害了。那个夏天我和我妈都长胖了。有时候去小卖部买雪糕吃，我拿着雪糕让我妈吃一口，她说她不吃，我却又喂到她嘴里，她就轻轻咬一口，皱着眉头说不好吃，然后让我自己吃。我吃完了舔着雪糕棍的时候，我妈就冲着我笑。

读高中的时候家里付不起学费，我妈就去娘家找舅舅姨娘借钱。我不知道过程有多艰难，但是每次我妈都能帮我把学费凑齐，开学的时候我妈会帮我把书皮包得整整齐齐，她说：“儿子，别为学费发愁，缺钱了就跟妈说。”

我的成绩不错，一直都是年级前十名，奖状发了一大堆，家里墙壁根本贴不下，这是我妈较大的财富，只要家里来了客人，我妈就指给客人看，无比开心自豪。每次放假回家，我妈都在村口等我，回去了就给我做好吃的，家务活从来不让我沾手。有一次我把家里的地扫

干净了，我妈说：“儿子，家里的活不用你干，有妈妈呢。”

我说：“反正我回来了也没事，就帮您分担下呗。”

她说：“没事就多休息多看书，你跟着妈妈没享什么福，不能再让你吃苦。”

其实吃苦也没什么，我觉得我妈太累了，地里的庄稼活就一大堆，还得出去打零工。高二的时候，我爸突然回来了，看到我和我妈过得还行，居然没饿死，就开口跟我妈要钱，我妈说没钱，钱是留着给我上大学的。我爸又一次把拳头打在我妈身上，不管怎么打，我妈都没有给他一分钱。

我回来后知道了这事，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和我爸打了一架。我爸已经老了，我把他打倒在地，旁边的老人说：“儿子打老爸，小心被雷劈啊。”

我丝毫不为所动，我对地上的那个浑蛋冷冷地说：“以后你再敢动我妈一根手指头，我就要你的命，我说到做到。”

后来警察来调解，我爸和我妈终于离了婚，那时候我只感到解脱。我没有一个好父亲，但是我有一个好的母亲，我要带我妈过好日子。我努力地准备高考，终于去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选了个好就业的专业。每个周五我妈都会走两个小时的路，就为了给我打一个五分钟的电话，我妈总是说她过得很好，要我不用担心。有一年冬天，因为雪太大，我妈走路摔跤了，但还是坚持着走到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那次，后来我妈的腿就一直有问题，走起路有点跛，但是那次在电话里我一点都没有听出来，我妈开心地说家里有电视了，以后我回家就可以看电视了。

也许是我太过迟钝，居然没有从电话里听出一丝痛苦。

毕业后我参加工作，去了离家千里的广州，因为那里工资会高一点。我把每个月赚的钱都打给我妈，我也没心情谈恋爱。我妈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从来不告诉我。我给她买了个电话，她每次打电话都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快点找个女孩结婚。

我说：“我现在不考虑结婚，我想在城里给您买房子。” 我妈呵斥我说：“胡说，给我买什么房子，快点去谈恋爱结婚，我还想抱孙子呢。”

当时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那么急切，几个月后才得知，我妈那时候已经查出了绝症，但是没让我知道。有24小时晚上，我陪客户喝酒，我妈给我打电话，她的声音很低沉，她问我在干吗，我说：“我在陪客户。”

我妈说：“儿子，你要快点找个好女孩，让妈妈放心。”

我笑着说：“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急了？您以前不这样啊。”

我妈轻轻地说：“我怕以后没人照顾你了，你以后要多注意身体，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问：“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妈在电话那边笑了两声，让我稍微安了心，她说：“没事，你少喝点酒，早点回去睡觉。对了，你从小跟着妈妈吃了那么多苦，心里后悔吗？”

我说：“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早点让您过上好日子。”

我妈笑着说：“别让自己活得太累了，妈妈以你为荣。”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是我妈一次和我讲话。三天后，老家的电话打来，我接完电话就倒在地上，当着所有同事的面就崩溃了。我火速坐了飞机回去，我妈走的时候骨瘦如柴，头发没一根黑丝，我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我的妈妈虽然不漂亮，没有文化，也没什么能力，却总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勇气，在生活的低谷给我信心，让我能坚强热情地活在这世界上。她从来不要求我回报她什么，也从不会成为我的负担，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留给我的一句话都是“妈妈以你为荣”。我现在有了钱，也有了房子有了车，有了自己的公司和人脉，如果老天让我做个选择，拿出我所有的东西让我妈再多活24小时，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换，我一定要抱着我妈笑着说一句：“妈妈，你是世界上好的母亲，我才应该以你为荣。”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长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他估计也酒醒了，他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说：“没事儿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他笑笑说：“没事儿，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挺烦的？”

我摇摇头，他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神采飞扬地说：“你看，整片星空都是我的。”

满天星星在眨眼，那一瞬间，他淡定自若，我的眼眶却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