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税“战争”的背后——运筹帷幄的胜利，亦是时势造英雄

一顿丰盛的素食午饭过后，H先生精神了不少，回到会客室坐定后便向大军律师说道：“来吧，我迫不及待了。”

大军律师回应道：“其实庞氏家族信托之所以广为人知，更多的是由于它的遗产税官司。也正是因为这场官司，这个家族信托的许多内部安排才能让我们一饱眼福。”

信托君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那么我们开始介绍参与这场遗产税‘战争’的双方选手。一边是庞氏家族成员，包括家族信托的受托人(不包含庞鼎元先生，诉讼发生时庞鼎元先生已故)，另一边则是香港遗产税署。本来按照庞鼎元先生的精妙筹划，根本不会有这场诉讼，但有时人算不如天算。”

听着信托君激动的声音，仿佛能感觉到他对信托的那种热爱。H先生用手撑着头，脸上带着微笑，他打心底里欣赏这个充满了干劲的青年信托专家。

信托君喝了口水，接着说：“简而言之，根据香港遗产法律规定，对死者死亡时的海外财产不征收遗产税。但是，如果这些海外财产于死者死亡前三年内是香港财产，之后由于死者的赠与行为而变成海外财产的，那么依然要征收遗产税。

庞鼎元先生在1990年1月25日24小时之内完成了全部信托财产的置入工作，却于1993年1月23日离世，距离3年期限刚好两天。如果庞先生晚离世两天，就根本不会有这场诉讼。”

和丰君补充说：“没有达到三年期限，并不必然导致庞氏家族缴纳遗产税，只是给了香港遗产税署一个开启诉讼的理由。而诉讼的真正焦点，是庞鼎元先生将财产置入信托的行为，究竟是赠与还是交易。”

罗马可以24小时建成——真实交易还是通过循环交易避税

H先生：“我刚刚留意到信托君说，庞氏家族复杂的信托架构是在24小时之内完成的？”

信托君：“信托财产的置入的确是在24小时之内完成的。”

H先生：“这真有些不可思议，那么多不同类型的财产转让，而且民事信托还是购买商事信托的份额，在我看来怎么也得几个月，甚至几年。再说，那么大笔的交易资金从哪来？”

信托君：“事实上，庞鼎元先生只是用了一笔银行贷款，然后在24小时之内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看着H先生有些惊讶的表情，大军律师说：“您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而这也正是香港遗产税署穷追不舍的原因。他们质疑这个24小时之内建成的罗马，是基于避税目的而人为造成的循环交易。”

和丰君此时解释道：“让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解释。不去看具体的交易细节，因为很多人真是被这个复杂的交易过程给绕晕了。事实上，庞鼎元先生在这里采用了至少两种非常类似但有些许不同的交易方式来置入财产。因为现在不是讨论学术，我只介绍其中的一种，而且只解释关键节点。

(1)庞太太向银行贷款，再借钱给SWL(商业信托受托人)。

(2)SWL用钱向庞鼎元先生购买商业信托资产(股权、不动产等)。

(3)庞鼎元先生把从SWL那收到的钱借给Futurian和SKL(民事信托受托人)。

(4)Futurian和SKL用钱向SWL购买商业信托份额。

(5)钱回到SWL手上，再还给庞太太，庞太太把钱还给银行。

(6)也是最精彩的一步，庞鼎元先生免除了Futurian和SKL对自己的债务。整个交易完成了，用时24小时。”

H先生说：“所以同一笔钱自24小时之内从所有主体的账户中流动一遍，然后信托体系就完成？”

信托君说：“确实如此。”

H先生不无赞叹地说：“不得不说这真是精彩，但是这种交易能够得到香港法院的支持吗？它在实质上和赠与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运气还是实力——香港较高法院的回答

大军律师说：“先说答案，香港法院认为这是真实的交易而不是以避税为目的的循环交易。理由大概是以下三点：

(1)庞先生设立信托时，也许有税务筹划目的，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基于对香港经济政治环境的担心，希望将资产迁往海外。有证据证明庞先生一度想要把绍荣钢铁迁往加拿大。所以，不能认定这些交易的目的是为了避税。

(2)这些交易都是真实发生的，从银行贷出来的钱也确实走完了整个交易过程。

(3)庞先生免去Futurian和SKL的债务并不是对香港财产的处分，而是对发生在外国的债权债务的处分，因此就算认定为赠与也不计入缴纳香港遗产税财产的范围。”

H先生听完后沉默了一会，说：“我相信香港法院的判决能够自圆其说。但是这是否意味着，所有的香港富豪都可以采取这种方式去规避遗产税呢？我认为庞鼎元先生之所以能够战胜香港遗产税署，不仅仅是因为筹划得当，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天下大势，遗产税存废的不同逻辑

大军律师听后一笑：“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是时势吧，时势造英雄啊。”

和丰君说：“是的，香港遗产税署和庞氏家族的诉讼经历了4年，从1997年一审一直打到2000年终审。而2006年香港正式废除了遗产税。如果我们庞氏家族信托的案子放在香港废除遗产税这一大的立法趋势下去看，那么这就是时势使然了。”

H先生问道：“就是说法院提前预见到了香港社会和法律发展的趋势，所以顺应了这种趋势？”

信托君答道：“您说得对。庞鼎元这个案子，从某方面来看是香港较高法院看到了香港废除遗产税的大势，而刚好庞鼎元的精心筹划给了他们一个‘放生’的理由。”

H先生继续问道：“这个角度非常新颖，也很有道理。那么中国未来会有遗产税吗？为什么有的国家要废除掉遗产税，而有的国家要开征遗产税呢？”

信托君回应道：“在2006年香港废除遗产税之时，世界上仍有一百多个国家在征收遗产税。而目前在OECD组织中，征收遗产税的国家占大多数，包括美国、英国、德国、法国、日本等大国。总的来说，站在全球的角度，遗产税征收仍然是主流。”

H先生插话说：“但是最近听说美国要废除遗产税？”

信托君笑着说：“特朗普总统确实有这个打算，但想成功是很困难的。我一个在美国的律师朋友告诉我，特朗普的税收法令能通过三条就不错了。”

和丰君澄清说道：“而且特朗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废除遗产税。他计划向继承遗产额超过1000万美元的人征收资本利得税。

总的来说，遗产税的存废非常考验各国对利益的衡量，以及对价值的取舍。新加坡、香港等依赖金融业发展的国家和地区自2000年以来相继废除遗产税，以吸引更多的外来资本。事实上，通过降低税率吸引外来资本，一直是世界主要离岸金融中心的惯常做法。对他们来说，这笔账很容易算清楚。”

“但是对大国来说就非常难了。”大军律师此时接过了话，“大国之中尽管也有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废除了遗产税，但征收遗产税仍然是主流。一方面，遗产税能够扩充财政收入。例如，法国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提高了遗产税税率。另一方面，遗产税也被视为调解财富分配和社会公平的象征。

美国遗产税的存废恰恰体现了这种复杂的心态，一方面遗产税对美国财政的贡献确实不大。但另一方面，美国富人虽然有各种避税手段，但富裕阶层仍然贡献了美国遗产税的大头。说明遗产税调解贫富差距的功能还是存在的。

至于说到中国，据我所知遗产税法案正在酝酿中，未来开征的可能性比较大。”

好的传承结构

H先生说：“大军律师，我明白了。既然这是一种趋势，那么我们好还是早做打算。”

和丰君说：“是的。从庞氏家族中我们应该能够看出，好的家族信托，或者说好的家族传承结构所具备的特质：不但要看见当下，还要预见未来；在当下做好充分的准备，为未来留下应变的空间；而最最重要的是，能够看见社会发展的趋势。”

大军律师说道：“从金嗓子曾氏家族、龙光地产纪氏家族的单一家族信托，到玖龙张氏家族、特步丁氏家族的多家族信托；从雅居乐陈氏家族的私人信托公司，到庞鼎元、李嘉诚的双层私人信托公司，究竟哪一种才是好的传承结构呢？我想今天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好的传承结构没有定式，取决于家族的大小、家族企业的规模、家族资产的种类、家族成员的诉求、家族的观念和精神，以及构建一体化生态的决心和勇气。从这些方面来看，庞氏家族信托就和他们的主业一样，如钢铁般坚固，它不仅仅战胜了税署，还战胜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