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突如其来的旅行

悲剧！杰西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

妈妈皱了皱眉。"怎么了，宝贝？旅行去看爸爸，这可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昨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说了，他迫不及待想看到你呢！可以享受阳光，欣赏艺术，还可以品尝冰激凌！去康沃尔的途中还有好多有趣的地方呢。天哪，杰西！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西不能透露。她宁愿在超市裸奔，也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妈妈。这个突然而至、令人惊喜的假期要把她的生活毁掉，彻底地毁掉。杰西的心沉啊，沉啊，一直沉到了地毯上，就像一只患了重病的宠物。

但是，杰西必须听起来很快乐。"没事！我就是有点儿头疼。嘿，妈妈！谢谢了！真是太妙了！我们啥时候动身啊？"她拼命地想给自己的声音注入一点儿热情，但是毫无希望——这就像她的屁股塞不进10码的牛仔裤里一样。

"咱们后天就出发。"妈妈说道，行刑老手般兴奋地微笑着。"早点儿。那个时候车辆不多，我们可以直接慢悠悠地开到乡村。哎呀，我等不及了！外出旅行将会多么美妙啊！"

妈妈的眼睛开始发呆——她盯着窗外，露出一种来自远方的狂喜，仿佛上帝派来的天使刚刚出现在了乐购超市的上空。她信口说道："荒废的修道院！罕见的野花！青铜器时代的坟墓！"

杰西有时觉得妈妈有点儿发疯。也许爸妈在一起的话，妈妈就会正常。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不会，毕竟爸爸也有点儿疯狂呢。

"收拾行李！"妈妈吩咐道，"你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说完，她冲上楼，可能是去把《美妙的化石和迷人的地面裂缝》或者《西南部的性感海胆》打进包里。

二十四小时！杰西必须保障大脑快速思考。谈论这次度假真是讨厌透顶，她只有24小时的时间来阻止这次谈话。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她能病得命悬一线吗？能悄悄地搞个破坏，让汽车永远、永远发动不了吗？能把房子烧掉吗？当然，她放火时肯定会小心翼翼。

她必须去见弗雷德。亲爱的弗雷德！他会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也许可以私奔，可是他们没钱。他们也许可以私奔到他家花园的尽头，那里野草丛生，还有一棵大树。他们可以秘密地住在树上，有点儿像人猿泰山和简，只不过没有他们的肌肉或者美貌罢了。

亲爱的弗雷德！她现在必须给他发短信！杰西冲到楼上的卧室，但是——真倒霉——她的手机不见了。卧室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衣服、CD、书和巧克力包装纸，好像夜里遭到野兽的洗劫一样。杰西先是胡乱扔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决定罢手，不发短信，直接去弗雷德家。他肯定在家。这些日子，无论去哪里，他都会发短信通知她。

杰西必须先检查一下自己的妆容。她朝厨房走去，洗涤槽上方有一面小镜子，这样就可以一边洗盘子，一边盯着自己痛苦的眼睛。哦，上帝啊，她的眉毛太糟糕了，即使长在大猩猩的眼上，也非常糟糕。

不管了。现在没时间修眉毛了。她一下子拉开冰箱，迅速拿出一听可乐。不，等等，应该喝水才对。她和弗雷德很亲密，但是还没有通过肠气这一关呢。在他面前，裤子里好不要发出什么声音。

杰西倒了一杯水，边照镜子边喝。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就像一条蛇吃掉了一窝沙鼠一样。唉，真是乏味。

"你见过我的假牙了吗？"杰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这可不是幽灵现身，而是外婆的声音。实际上她的原话是："你现过我的假牙了吗？"她的假牙找不到，所以有些音发不清楚。她把杰西说成"杰夫"。这有点儿让人生气。杰西并不反对改变性别，但是如果毫无准备就变成了男性，她却希望叫贾斯汀，而不是杰夫。

"枕头下面你找过了吗？"杰西问道。于是两人去了外婆的卧室，立刻找到了牙齿。

"天哪，你可真是会找东西，宝贝。"外婆说，"你毕业后应该去干航空安检。"

杰西哈哈大笑。外婆的假牙要么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里，要么放在枕头下面，总是这样。

"不，外婆，我打算当独角喜剧演员，记得吗？"杰西说，"当然不如机场安检有吸引力，但是为了让大家开心，总得有人干那些累人的苦差事。"

外婆拿起牙齿，当道具进行了片刻的口技表演。

"喂，杰夫！"她用尖锐的声音说道——拿着牙齿时她总是使用这种声音。"晚饭吃啥？"外婆拿着那副假牙故作咀嚼状，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

在杰西小时候，这套小把戏逗得她直乐，可是现在，坦率地说，已经魅力不再了。杰西急于脱身，飞向帅哥弗雷德的怀抱。她礼貌地笑了笑，沿着走廊向前门退去。

"咱们去看新闻吧。"外婆说道，一脸神气地把假牙塞回嘴里。"波兰发生了爆炸，太可怕了。恐怕有几百人丧生！"外婆对灾难上了瘾，真是恐怖。

"我得出去啦，外婆。"杰西说，同时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下手表说道，"度假之前，我必须去跟朋友道个别。"

"啊！我们愉快的旅行！我迫不及待想上路了，你呢，宝贝？知道吗？我和你外公就是在康沃尔度的蜜月。"

这个故事，杰西已经差不多听了一万次了。她绝望地想：外婆，求你了，不要再提此事了，否则我可能顾不上心疼你，只好立刻把你赶进楼下的橱柜里。

外婆继续兴奋地说："另外，我打算带着你外公的骨灰，撒到海里去！"

杰西咬牙切齿地笑了笑，从身后伸手打开前门。

"很好，外婆！这想法不错！骨灰，大海去吧！ 仿佛来世就像戴着水肺潜水度假一样！"

外婆笑了。她心胸出奇地开阔，在自己的葬礼上都可能会哈哈大笑。

"现在失陪了，外婆——我真的必须出去了！弗洛拉在公园里等我呢！"

"哦，那好吧，宝贝——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波兰爆炸案的近期进展吧！"外婆保障道。她急切地快步走进客厅，直奔电视。已经是五点二分了，说不定她又错过了刚刚发生的一场大灾难。外婆最近才过来跟她们一起生活，当然为杰西一家带来了快乐。然而，此时此刻，杰西的心思却不在家里。

跑出家门后，杰西开始沿路飞奔。说弗洛拉在公园等她，那是在撒谎，只不过是脱身的借口罢了。她真正想见的人是弗雷德。在那所神圣的房子里住着神奇的弗雷德?帕森斯一家人，杰西一溜烟地朝房子跑过去。同时她也在心里祈祷：拜托了，上帝啊，救救我吧，不要让我去度假了！扭伤我的脚踝吧！把我的两个脚踝都扭伤吧！求你了，弗雷德一定要在家啊！

2. 祸不单行

杰西朝弗雷德家跑的时候，想尽力控制局面，但是局面根本没法控制。本来是最为美好的夏天，不到半小时就被黑夜笼罩了。

杰西和弗雷德刚刚成为一对，本来计划在公园里度过整个夏天。两人打算每天中午都在一棵不同的树下野炊，甚至还计划乘公交车出城，到森林里漫步或者手牵手在海滩散步，用弗雷德的话说，就像"保险广告描绘的一样"。

当然，天色一黑，他们可能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练习累人的接吻和拥抱。上一周的每天晚上，在公园大门旁边的树下一个黑暗僻静地方，弗雷德都要亲吻杰西，互道晚安。想到这里，杰西的皮肤有点儿发热。

"我想我们好进行一下道别亲吻吧，这很无聊但是挺神秘的，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够搞定。"弗雷德及时次接吻的时候嘟囔着说，"其实，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我一晚上都在积极准备，嚼着口香糖。"说完，他吐了口香糖——非常时髦地吐进了垃圾桶——然后开始接吻。

这是他们的初吻，漫长而甜蜜。杰西的心脏怦怦直跳。，他们的嘴唇终于分开，弗雷德小声问："你觉得怎么样？糟糕，对吗？"

"想吐！"杰西叹息道，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是怎样一种糟糕的本能让妈妈选择在这个时刻策划一次度假呢？这个时刻，杰西突然觉得待在家里成了人间天堂，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刻离开呢？当然，往常杰西最喜欢的，莫过于去海边看望有点儿疯狂但可爱至极的爸爸，帮他绘制一幅幅海滩和海鸥的忧郁图画，而此时……想到要远行真是一种折磨。

不能告诉妈妈，也不可能向她解释。如果想解释，杰西就会惹来大麻烦，因为在人们的眼中妈妈并不是喜欢男孩的人。确切地说，她也不是憎恨男人，但只有在洗衣机坏了时才允许男人进家门。

杰西有时候想，她没有勇气不顾妈妈反对就擅自结婚。也许她将不得不去几千英里之遥的卡拉马祖生活，假装丈夫是一只叫亨利的大狗。

杰西终于到了弗雷德的家，累得气喘吁吁。她跑了一路，心想：如果想强身健体，不用到健身馆——就谈恋爱吧。她按响了门铃，尽管脸色绯红，双肺就像教堂里的长满白蚁的老风琴一样，呼哧呼哧直响，她还是尽量摆出一副随意、迷人的表情。

开门的是弗雷德的爸爸。杰西能听到他身后传来电视转播足球的声音。"弗雷德在家吗？"她喘息着问。弗雷德的爸爸摇了摇头。

"他出去了。"他回答说。

"啊，糟糕！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杰西沮丧地喊道。

弗雷德的爸爸耸了耸肩。

"很抱歉。"他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没有邀请杰西进去等弗雷德回来。换成弗雷德的妈妈，她就知道该怎么做。她会邀请杰西进去，端出好吃好喝的，请她坐下，翻看弗雷德婴儿时可爱的照片。

但是，他爸爸却很呆板笨拙。

这时，电视中的足球观众发出兴奋的吼叫声。他说："不好意思，我得回去看足球了。"他抱歉地笑了笑，当着她的面就把门关上了。

杰西深受打击，既沮丧又震惊。弗雷德家的整条大街似乎都黑了下来。乌云聚拢，她感到秃鹰在头顶盘旋。有一瞬间，她都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强忍着，吸吸鼻子，把泪水吞咽下去。眼泪的味道真糟糕！现在，她该怎么办呢？该去哪里？她大难临头，可是需要弗雷德的时候他在哪里呢？竟然神秘地出去了，真令人冒火。

眼下她只有一个希望了。她必须去找自己好的朋友弗洛拉。谢天谢地，弗洛拉还没去度假。她几天后就要踏上"哥斯达黎加冒险之旅"了。杰西并不清楚哥斯达黎加在哪里，但是宣传册中的照片显示，弗洛拉将会去到处都是鸟和蝴蝶的雨林徒步旅行，在摇曳的棕榈树下的热带海滩上休闲放松。

弗洛拉家之所以能花钱进行这样的旅行，是因为她爸爸的浴室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这次杰西对弗洛拉的假期丝毫不嫉妒，因为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整个夏天跟弗雷德待在公园里玩更惬意了。

几个星期之前，杰西和弗雷德还没有走到一起，当时弗洛拉透露说自己迷恋弗雷德。因此，那一阵子略微有些尴尬。但是，自从弗雷德承认自己反倒是偏爱肤色发黑、并不的杰西，而不是肤色白皙、十全十美的弗洛拉之后，弗洛拉马上开始深入剖析自己的性格，结果却发现了一种未曾想到的天使般的特质。因此，她只郁闷了三天。

杰西突然跑了起来。此时此刻，她急需安慰，而通常弗洛拉都会及时给她送上拥抱和热巧克力。

打开前门的是弗洛拉的姐姐弗蕾娅。她在牛津大学学习数学。就像弗洛拉家的所有人一样，她皮肤白皙，金发碧眼，漂亮得几乎不可理喻。她有时也会发呆，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但是这反而给她平添了一种天使般的魅力。如果杰西也模仿这种神情，就会适得其反，显得臃肿愚笨。

"噢——哦，你好，杰西。"弗蕾娅低声说，"弗洛拉是……弗洛拉在哪里？哦，对，呣，我想她是在客厅里，跟妈妈一起……"随后，她慢吞吞地走开了，大概去做很难的算术题，或者去用洋甘菊精洗头发了。杰西脱下鞋子(弗洛拉家铺的是金色地毯，进屋总是要脱鞋子)，蹑手蹑脚地去了客厅。什么时候才能抱着弗洛拉伏在她的肩头大哭一场呢？

但是，眼前的景象让杰西大吃一惊。碰到好日子，弗洛拉的妈妈可以看作是电影明星，而此刻她正躺在沙发上，颧骨青肿，眼睛发乌，一条腿打着石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起来，杰西不但得不到同情，反而需要付出同情呢。生活真是不公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