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清周末飞回上海，尽管只有两天的时间，她还是不迟奔波前来。她来探望郁欢，照例送了一束新鲜的花给郁欢，插到桌上的花瓶里，然后勾着郁欢的胳膊让她先出去散散步。她有点儿私事想和张笑笑处理，让她行个方便。郁欢并没有答应。她心有疑虑，担心她走之后祁清清与张笑笑闹起来没人控制场面。直到张笑笑从楼上吹着泡泡糖下来，也开口建议郁欢出去散步。“她敢上门来找我，我怎么能不好好接待？姐姐你去遛个弯儿再回来呀。”郁欢这一次没再留下来，放下电脑拿起相机出门，刚关上门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对话。“你能不能别去骚扰阮知秋了，全校都知道你的大名了，你丢不丢人？”祁清清开门见山地出声。“我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去找他，怎么着？”“你还真是脸皮厚到撕不动了，你看不见阮知秋一直躲着你吗？”祁清清冷笑。“没有，我倒觉得他挺喜欢我的。”张笑笑笑着回答。“你真是够了，油盐不进，不听劝，是不是？”看到花园外面远处有一个来回走动的人像是阮知秋，郁欢走过去打招呼。阮知秋是跟在祁清清后面来的，她骗他说在睡觉却偷偷出了门。他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又纠结要不要上前去阻止她。“没想好就再想想。从前总给你当免费模特，这次你给我当一下。”郁欢笑说着，顺手按下快门，留下一张阮知秋侧头模样的照片。“你喜欢清清吗？”郁欢低头边调着相机里的照片，边随口询问。“她？她就是个吵吵闹闹的小丫头片子，我可不喜欢。”阮知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哦……这样，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郁欢抬起头，微歪着脑袋眨眼笑问。阮知秋迟疑了数秒，没有说话，脸却红了起来。这个向来风风火火、爽朗自信的少年此时不自觉地垂下头去。“你还是去屋里看看吧，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郁欢给了他一个台阶。阮知秋点点头表示不再顾虑，朝郁家大门而去。

“他喜欢你。”凌锦呈自远处走过来。他手挽着西装外套，衬衫解开了两颗领口的扣子，看着阮知秋离开的背影，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看起来轻松随意。“他还是个孩子而已。”郁欢拿起相机，对着西方开始渐显的晚霞按下快门。“他的眼光不错，不管怎么说。”凌锦呈走到郁欢旁边。郁欢挑起眼皮看了凌锦呈一眼，没理会他，抬起相机对准远处夕阳映照的湖面打算抓拍镜头。但是当她按下快门之际，一个人却猝不及防地闯入镜头，他有些调皮地冲镜头露出笑意，带着揶揄。雪白的衬衫肩头正好有一轮绯艳的夕阳，配着他脸上的笑意，映于半真半虚的逆光影像间。郁欢抱怨他挡了自己的镜头，凌锦呈说有其他的事情要跟她讲。但还没来得及说，屋内一声摔东西的响动让郁欢立即回头看向自家的房子。之后屋内噼里啪啦一通乱响，郁欢赶紧回身朝屋内跑去。推开门的一刹那，郁欢被吓到了，满地的刺目红色，沙发上、地板上，甚至墙上都是，地上还有碎片。祁清清倒在墙边的地上，被阮知秋扶着靠在他膝部，她的头发都被红色的液体打湿了，粘贴在头皮上。张笑笑站在沙发旁边衣衫凌乱，张牙舞爪，手则紧紧攥成拳头，指间还有一些长发，应该是祁清清的。“你都干了些什么……”郁欢不敢置信地望向张笑笑。“我没有……”张笑笑面露惊慌，开口想要辩解，但话说到一半又停了声，被快步跑过的郁欢顺手推开。郁欢并没有想要对张笑笑发火。但许是因为地上有液体让地板太滑了，也可能是郁欢情急之中失了手，张笑笑在她的一推之后趔趄向后，滑倒在地上，肩膀撞到沙发旁的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哼。桌子上放着的杯子与水果盘散了一地，水果四下滚动。郁欢也惊住，下意识地又要去扶张笑笑，却被张笑笑冷冷地甩开。“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张笑笑冷笑一声，自己扶着沙发站起身，甩袖上楼。

阮知秋抱起祁清清，凌锦呈亲自开车，一行人带着祁清清立即去医院。坐在车上的时候，祁清清扶着自己的额头龇牙。“祁清清，你撑着点儿，可别出事呀。”坐在后排一直扶着祁清清的阮知秋温柔叮嘱。祁清清没反应，阮知秋的脸色更担忧，有自责也有内疚。他小心地扶着祁清清的脖子，让她朝自己靠了靠好舒服一点儿，然后就开始自我反省了。“其实你说得对，我不应该那么优柔寡断的，果断一点儿说清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以后不和你争了，你喜欢吃的东西都让给你啦。“我也不说你脾气差了，以后都让着你就是了。“照顾你的那些花我以后也不嫌累了，一定都帮你照顾好。“还有你练琴的时候我也不说难听的了，其实真的挺好听的……”阮知秋从一个爽朗干练的大男孩，瞬间变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郁欢在前排坐着不禁有些感慨，年少最是真。开着车的凌锦呈感受到了郁欢的情绪，勾动唇角，以眼神示意郁欢看后视镜。郁欢顺着他的目光抬眼从后视镜看过去，见到靠在阮知秋肩头的祁清清唇角上扬，脸上的笑意十分明显，只是因为旁边的阮知秋自顾垂着眉头自责反省而没有发现。将祁清清送到医院，阮知秋抱着她一路跑去急诊室，还嚷嚷着快急救。医生和护士在跑过来检查处理后，翻了个白眼儿告诉他送错了地方。“这就是果汁，你自己闻闻，还是草莓味的。”脾气不怎么好的医生挑着祁清清的头发送到阮知秋面前又翻了一记白眼儿。这下轮到阮知秋蒙了，一直闭着眼睛的祁清清也知道戏演到头了，扶着额头哼哼唧唧地佯装着醒来，从阮知秋的怀里站到地上。“现在这些小孩子，真不把事当事办，急救这种事情能当儿戏吗？”一位年长的医生厉声责问，然后甩袖离开。“对不起，对不起……”祁清清捂着额头堆起笑脸赔礼。“真是的，够无聊。”旁边的护士也都散去。送走了那些急诊抢救的医生护士后，祁清清看向阮知秋。阮知秋脸都涨红了，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扬手就指向祁清清要发难责怪。祁清清也早先一步赶紧捂住自己的头叫起痛，说那果汁杯子砸到了头，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我这么聪明，要是不赶紧就医回头变傻了，可全赖你延误救治时机。”祁清清抱着头摆出臭脸。“祁清清，你真是够了，骗人还有理了？”阮知秋反问。“什么叫骗人，是你自己眼神不好以为我被砸了一头血。我自己又没说。”祁清清噘起嘴别过头不理会。“我不管你了，你自己去找医生吧。”阮知秋也生气了，环臂抱胸别过头。“不管就不管，我自己找。”祁清清也是傲气，捂着头就朝里面走，但是走了几个门又找不对地方。阮知秋看不下去了，冲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就走，带她去问诊台办手续。“阮知秋，你轻点儿，我头痛，我好歹受伤了。”祁清清抱怨。“你闭嘴，再吵就真不管你了，看你变成个傻子。”阮知秋反语威胁。看阮知秋似乎真的生气了，祁清清虽然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见好就收地不再说话，由阮知秋办手续并带她去做相应的检查处理。“那个死丫头，居然扯我的头发，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她。”祁清清捂着冰袋抱怨。“你这时候就不能想想好，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想着和人起冲突。祁清清你真是太任性了。”“什么叫我任性，是她的错好不好？我的线人都告诉我了，她每周都去学校找你是不是？老是跟踪你、追着你，是不是？”“线人？你收买人监视我？祁清清你长能耐了。”“对呀，你才知道我有能耐吗？”祁清清根本不顾阮知秋话里的讽刺，得意地抬起下巴，让阮知秋翻了一个白眼别过头去不再理她。郁欢跟着一起去交了费，医生简单地检查后说就是些外伤，头会肿起一个包，至于颅内保险起见，可以做个扫描。祁清清吵着说不喜欢医院，觉得自己根本没事，不想做扫描。但立即被阮知秋一眼瞪回去，带着她去办手续。“阮知秋，原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嘛，平时总说多讨厌我，现在心疼了吧。”祁清清在排队的时候一边捂着头上的冰袋，一边用胳膊撞前面的阮知秋。“你身上全是果汁，别把我的新衣服弄脏了。”阮知秋别开头，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挪开半步。“唉……你这人真是的，谁在车上一直自我反省来着？谁说以后都要让着我的？这就翻脸不认账了，是不是？”祁清清当即不悦地凑了上去。“我那是以为……”阮知秋反驳她，话至一半，虽然满脸愤慨却又说不下去，只愤愤不平地将脸别开。“以为什么？以为我要重病瘫痪了，还是以为我要死了？”祁清清笑着再次凑上去。“你骗了人还有脸说，我收回所有的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顺便……”祁清清扬手将冰袋丢给阮知秋，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手机摇晃，轻轻按下播音键之后就传出了阮知秋在车上的说话声。“你居然还录音？你……你真是太无耻了，祁清清！”阮知秋既愤慨又觉得尴尬羞愧，伸手就去夺手机。但手机被早有防备的祁清清反手收回，放进了衣服兜里，然后扬扬得意地伸手从阮知秋手里将冰袋拿回来重新按到头顶上。“阮知秋，从小你就被我吃定了，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从前是，现在也是，认命吧！”祁清清用鼻孔出气，高抬下巴，尽管自己比阮知秋矮了半个头，却气势如虹地宣示自己的主导权。换来阮知秋的一个白眼，却又不得不为她继续排队挂号。在等祁清清出来的时候，阮知秋让郁欢先回去，他稍后也带祁清清去洗头然后回家，否则一身狼狈实在不像话。郁欢提醒他不要与祁清清置气，有话好好说。阮知秋连连叹息摇头，摊着手表示自己哪还敢与她置气，只求她不要再想着法地折腾他就谢天谢地。“她真的是太幼稚了。”阮知秋这样评价。留意到玻璃后面做着检查的祁清清正眼巴巴地望着阮知秋的背影，郁欢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阮知秋的肩膀离开。凌锦呈坐在车里打电话，隔着车窗能看见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在轻轻敲击。那种焦虑不安的神情与肢体语言是郁欢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显然是遭遇了什么大事。

郁欢站在路边等了一阵子，直到凌锦呈放下手机，她才走过去坐进车内，若无其事，不追问。郁欢回到家时，阿南已经将家里打扫干净。只是墙壁上的果汁痕迹还清理得不太干净，要叫专业的家政人员来处理。张笑笑在卧室里放着很大声的音乐。郁欢推门进去后看到她对着一个立式的拳击袋在挥拳。她扎着马尾，汗水浸湿了头发，黑色T 恤也贴在身上。见郁欢来到门口，她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狠狠挥拳，没有半点儿停下来的意思。“今天的事情很抱歉。”郁欢开口。“我很忙，别吵我。”张笑笑挥着拳，头也不侧地应声。“你想要什么？”郁欢问她。“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每天虚情假意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离开，你知道的。”郁欢指向一楼的大门。张笑笑停下了挥拳的手，按停那炸裂般的摇滚音乐，一边取下手上的拳击手套，一边走向郁欢，又狠狠一拳砸在她脸侧的门框上。“这就是你想要的，赶我走是吗？只要有点儿事情，你们就会把责任往我头上扣。你是我的亲姐姐，却总把一个外人排在我的前面，站在我的对立面，以最坏的眼光看我。”郁欢抬头看她，其实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忍的。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张笑笑将祁清清打伤的，但郁欢也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退后一步转身离开。“今天的事情我诚心表示抱歉，对不起。”郁欢留下一句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