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大卫真的生气了

三月第三个星期的某天，大卫来到铁皮屋，注意到那颗蛋不在前24小时摆放的位置上，它已经滚到孵蛋器的一边。他仔细察看，发现蛋壳上有一条裂痕。

"不好了，"一看到梅比出现，他便急着说，"不知谁踫倒了孵蛋器，害那颗蛋上破了一道裂痕。"

梅比蹲了下来，然后她露出笑容："没什么事啦，是快要孵出来了。你看那里。在这一边。看到那小小的洞了没？"

大卫将脸往下贴近，近到连小小的玻璃盖上都蒙上一层他呼吸的雾气。

哇噢。

"我们可以打开盖子吗？"

"不行。"她将手臂压在盖子上阻拦，"它会死掉的。空气会让蛋壳变硬，那样小鸟就没法把它啄破。"

大卫兴奋得发抖，再次把脸贴近。透过蛋壳上的那个小洞，他看到了里面的小鸟在动。

亚瑟王一点儿都不急着出来见世面。大卫在孵蛋器旁徘徊，有如数年之久，而它却没有任何动静。

"孵蛋器的效果比不上雌鸟自己孵，"梅比说，"小鸟得花更长的时间才能孵出来。"

"我们该——该不该帮帮它？"大卫问。

"不行。我们只能耐心等待。"

怎么会有心情耐心等待？大卫急着观察它的变化，根本无法坐在那里等那么久。他继续查看着孵蛋器。

蛋摇摇晃晃的，但那个洞就是没有变大。

"我看，今天如果不读故事的话，我们好计划一下小鸟孵出来后，我们该做些什么。"梅比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意思？"

"我们必须学会如何喂它。还有，它不能住在孵蛋器里。"

"它——它可以和我住。我——我想要训练它。"大卫说。

"虽然一开始只是小小猫头鹰，但如果我们希望它长大的话，就必须喂它吃东西。你知道猫头鹰都吃什么吗？"

大卫耸耸肩："猫头鹰的食物？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到这件事。"

"像是死老鼠之类的。"

"死——死老鼠？"他扮了个鬼脸，"我们到哪里去找死——死老鼠啊？"

"谷仓里就有抓不完的老鼠，用捕鼠笼就行，然后把抓到的老鼠剁碎。整只的老鼠太大了，小鸟吞不下去，除非是秃鹰之类的鸟才吞得下去。"

大卫忙着思考，所以对梅比的笑话没反应："恶心。我们必须把老鼠剁碎？你千万不要叫我做那种事。"

"有些雌鸟就会做，"梅比回答，"它会先把食物嚼碎，然后吐到幼鸟的嘴巴里。"

"恶——恶心。真恶心！"

梅比哈哈大笑："一定要那样才行。"

"好啊，那就由你把死老鼠吐到它的嘴里。"大卫说，他开玩笑地推了推她。

他们两人待的时间比平时要久，小鸟还是没有孵出来。大卫仔细聆听时，可以听到蛋壳内传来微弱的叩叩声。除了偶尔摇晃一下，那颗蛋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终于，梅比必须离开了，万一赶不上晚餐，她可就有大麻烦了。大卫又待了一会儿，希望能看到亚瑟王破壳而出，但还是失望了。，大卫穿上外套，将书包甩过肩膀，也回家去了。

已经六点了，如果他不赶快回到家，葛兰尼会生气的。大卫选择另一条路，想着能够快一点儿到家。

"嘿，屁脸！"有人叫嚷。

"嘿——嘿——嘿，智——智——障！"另一人假装口吃地说。大卫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你听——听——听。我可以像你——你——你一样说话。"从树篱后面跳出来的布兰登说。另一个声音则来自他的弟弟卫斯理。

大卫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看——看——看，他——他害怕了。他要跑——跑了。"布兰登大笑。

卫斯理不给大卫机会，冲过去挡住大卫的去路："谁说你可以走这条路的，智障？"

"他——他去和他的女——女朋友约会，"布兰登说，"对不对啊，智障？"他假装口吃说话的样子很像羊叫。

"和你的女孩玩亲亲？"卫斯理说，好像好朋友之间开玩笑似的推推他的肩膀，但他们并不是朋友。

"闭嘴！"大卫回嘴。

"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和梅黛玲在谈爱吗？其实你想当她的爱人男孩。"布兰登发出亲亲的声音，"智障爱老师的宠物。她做了什么呢？告诉你所有的作业答案？或者你们只是两个臭味相投的怪物？"

卫斯理得意地大笑："我打赌你在怪物班里可以得到A+的成绩，是不是啊，小子？当你不再待在那个破班级的时候。"他用力推大卫，推得大卫踉跄着后退。

大卫也推他。

"小心点，小子，"卫斯理不屑地说，"否则我就像上次那样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卫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他的动作实在太夸张，大卫明白他只是在炫耀罢了。卫斯理将打火机凑近大卫的脸并点燃火。

"住——住手。"

卫斯理大笑："我吓到你了吗？"他再次点火，并将火苗对着大卫背包的带子。网状带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大卫赶快后退："住——住——住手！我是说真的！"

"住——住手！"卫斯理学大卫说话，"住——住——住，听起来好像是蛇，古怪男孩。"他又点火。

大卫让背包滑下肩膀一些，他抓住背包带子，朝卫斯理迅速地甩了过去。他的动作快到让卫斯理来不及反应，卫斯理跌坐在地上。

为了不让卫斯理有时间爬起来，大卫高举起背包，又用力打下去，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踢他。布兰登想要拉开大卫，但被大卫横扫过来的背包逼退。

有如一股森林之火在他心口不停酝酿扩张，一旦发作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踢了又踢，发狂地踢。卫斯理的鼻子开始流血。他滚到一边，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抵挡大卫的鞋子。

"不要打了！"布兰登大叫，在大卫抓不到的地方跳来跳去，"你会把他打死的！"

大卫没有停下来。他停不下来。怒火蹿遍他的四肢。不踢的时候，他就举起背包打卫斯理。

"住手！"卫斯理终于哀叫起来。

布兰登再次抓住大卫，没想到被大卫挥过来的书包狠狠打中。

看到地上的那包香烟和打火机，大卫愤恨地踩上去。他将打火机踩得粉碎，然后把散发出臭味的碎片踢向卫斯理。接着他用他的鞋跟将散落出来的香烟一根根蹍碎。"滚！滚——滚开！"

卫斯理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你打伤他了！"布兰登吼道。他的声音充满愤恨。"我们又没有伤害你。我们只是好玩而已。你这个疯子。你是个古怪的疯子。这下子你的麻烦大了，我要去告发你。我要把你伤害卫斯理的事情告诉我的家人，他们会叫警察去抓你！"

布兰登拔腿狂跑，他那头羊毛鬈发摇来晃去的。大卫飞身追了他半条街，但布兰登的速度很快。当他冲入两栋房子间，并跑进某户人家的后院后，大卫就不再追了。他不确定那会不会正好是布兰登家的后院，他不想掉入陷阱。他继续跑着。

大卫打算回家，但他要先确定自己已远离布兰登和他的同党。他知道他们会去告发。他有大麻烦了。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的那股怒火便蹿了上来。突然，他停下脚步。

要是布兰登的家人打电话报警，那么米洛太太就会知道。如果米洛太太知道他又打架，她一定会气炸的。可能会更严重。她也许会决定不让他继续和葛兰尼住在一起。也许葛兰尼根本就不要留他住下来。那种情形曾经在尼可拉斯家发生过。由于莉莉经常逃家，大卫又24小时到晚打架，导致尼可拉斯家决定，再也不要忍受这么难教养的小孩。这次大卫可能也会被送进儿童之家了。

他其实是想要留在这里的，只是他一直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吧。他满脑子只想到那个每天要爬上爬下的讨厌楼梯，他多么希望葛兰尼有一辆好车，但他却不曾静下心看清自己的内心，事实上他是喜欢这里的，此刻他的心里非常确定：要是米洛太太带他离开这里，离开葛兰尼、梅比与亚瑟王，那将会是件很恐怖的事。

亚瑟王。哦，老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一布兰登发现他和梅比交朋友，万一他也知道亚瑟王和孵蛋器的事，那该怎么办才好？

大卫的"最痛苦的事"的名单立刻更新，因为现在有一件真的"最痛苦的事"发生了。如果布兰登和他的同党去铁皮屋，他们一定会为了报复大卫而砸坏所有的东西。他们会发现那本有着奇怪文字和黑白线条图画的书，而且会觉得那是本很幼稚的书。他们会捣毁铁皮屋。他们会杀了亚瑟王。

一想到这里，大卫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回葛兰尼家。他必须返回铁皮屋，解救所有的东西。

12离家之夜

天边不见月亮的踪影，却有很多星星。

大卫的眼睛一适应了黑暗，他便冒险穿过山艾树丛返回铁皮屋。

大卫假装他是加文爵士。梅比不久前才读到加文爵士与关妮薇儿皇后争吵的那一段。加文爵士不喜欢关妮薇儿皇后命令自己，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行。故事里说加文爵士的脾气暴躁，就和自己一样，大卫心想。他的脾气也很暴躁。这样的说法比说他爱打架好听多了。

大卫推开铁皮屋的门，看到煤油孵蛋器的微弱火焰。他轻轻地关紧那扇已经十分破烂的门。他抽出皮带，将它绑在一根钉子上，然后绕在门把上。他试了试，要是有人用力推门的话，那条皮带是撑不了多久的，但是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

他走到孵蛋器旁，蹲了下来。"亚——亚瑟王，"他悄声说，那颗蛋没有丝毫变化，和他先前离开时一样，"你现在安全了。"大卫轻轻地抚摸着玻璃。"我发誓，我不会让你发生任何意外。"

大卫后悔没留下卫斯理的打火机。孵蛋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蹲着身子，伸手摸索《亚瑟王传记》。大卫花了好些时间才摸到杂物袋。他把袋子拉到孵蛋器旁。

他想借着火焰看书，但火焰在孵蛋器里面，很难照出玻璃外。要看到书里面的文字，大卫必须躺下来，把书本高举到孵蛋器的上方。

大卫打开书，梅比夹在书里面的那张书签掉了下来，打到他的鼻子，不过无所谓，反正他知道已经听到哪里了。

"第——第十章。"他大声读道。他现在知道"章"这个字，因为每段新故事开始时它都会出现。章名下面有一句话，描述故事的方向。"亚——瑟——王——如——何——唔——唔——唔——"大卫实在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他放弃了那个字，直接跳到故事的及时行。"时——序——来。到早——早——早秋。"这实在太难了，大卫决定放弃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