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企业猎手

2008年的冬季来得有点迟，已经是初冬，才开始及时次降温，这让南方的大多数人都还来不及适应，街头充满了形形色色、缩头缩脑的人。

四川某地区某市，这个距离成都不太远的地级市，从成都来了几个商人。

他们经历了“5 12”汶川大地震，时间并不久远，虽然身心疲惫，但生活与事业还得坚韧地继续。

落日如血，这个自古被人们叫着太阳的东西，现在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巨大而孤寂地挂在冬季灰蒙蒙的天空中。就在监狱高墙的前面远处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隐蔽地方，有一辆黑色的路虎车停靠在公路边，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

开车的男人是平头，外表很“硬”，表情严峻，任何人看见他都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属于那种很有故事的有型男人；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个女人妆容很精致，与身边男人的阳刚形成了很鲜明的对照：女人的温柔和内在的智慧代表的是一种非常少见的阴柔之力，这让见过他们俩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无论他们做什么事情，肯定都是刚柔相济，鲜有对手。

四周的树木散落不成林，黄土坡构成的地势略有起伏，因为是在禁区，人烟稀少。

中年男人的目光盯住远处的监狱，心情起伏翻腾，监狱的灰色高墙虽不是生与死的界限，但毕竟里面是自由的深渊，一旦深陷其中，与世隔绝是少不了的。

他本来计划要去会见一位以前的故人，可那个人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他寻求了很多关系帮助，才得到了来这里探望老朋友的机会，可临到这里他又犹豫不决了。

这期间，男人接听了很多电话，他很公事公办，对旁边的女人也都漠不关心。

只有接听到他太太的电话，他的语气才温柔了很多：“嘉仪，你怀孕很辛苦，好好在海南养着，等我结束了在四川的事情就马上来看你！”

他听研究太阳能的专家太太告诉他，最近在三亚的别墅家中安装了一些新的太阳能设备，有点担心，接连劝告她不要太累了。

旁边的女子假装没有听到男人和他太太之间的亲密对话，她本来想顺便问候一下他的太太，那个她应该叫嫂子的女人：“大姐，身体可好？”可她不情愿，她还很年轻又是单身，她不了解女人怀孩子的辛苦，不过也隐约知道那不是一件很欢娱或者很容易的事情。她只是不想中年男人继续沉浸在家的感觉中，于是截断他的情绪，问道：“大哥，已经快天黑了，我们还有很多的大事要做，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女人嗓音很动听，带了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男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没有任何回答，她有点不解地问道：“大哥，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小时了，我们到底去不去看刘成名呢？”

“羽菲，你不了解中泰集团的风云历史，在那段历史中，民营企业高歌猛进真是激动人心。十年一个轮回，从‘民进国退’到‘国进民退’，现在民营企业在经济危机下是举步维艰啊。但那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可以随便去翻阅的历史，敏感啊。”大哥把中华烟抽出一支，然后用都彭打火机很娴熟地把香烟点燃，“我能够把自己的灰道走成正道就很不错了。”

“可是大哥，现在的民间借贷江湖已经有了不少的正规军了，你看典当行、小额贷款公司、村镇银行，甚至还有民营大集团都参股了区域银行，”女子温柔地说，她想劝慰他，“我们以后会寻找到适合我们走的道路的。”

“那需要时间，或许很漫长，你知道这些民间金融的方式都有很明显的瑕疵，甚至是缺陷，民营大集团参股了区域银行？那不是权力与资本的结合，就是具备标本的性质，珍贵无比却好看不中用；至于典当行和小额贷款公司、村镇银行都有经营的资金很难得突破资本金的限制，还需要大银行的监管和主导，我不喜欢。做金融就是要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情，就是要用未来做现在的事情，另外还要实现跨地区甚至跨国际的资金流动，没有金融杠杆和自由，也就不叫金融了。”

看青烟在手指中间缭绕，男人的眉毛收紧了一下：“所以，所谓的民间金融只不过是民间老板们的一面之词，民间资本也还是笼中的老鹰，能够看见天空，想飞翔还需要用‘深化改革’这面大旗帜来激励。领导的含义是什么，你知道吗？”

旁边的女人的心随他锐利的思想，被牵动了一下。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什么叫领导。”

“领导就是要在众人前面带路的人，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总在我们后面的管理者，还需要他们来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男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要让这些有关部门领导不做事后的诸葛亮是多么的艰难，请他们在前面开路？那要披荆斩棘的本事，我估计大多数人不是没有能力就是没有动力。要么对民间金融严防死守，要么不闻不问，其实民间金融，包括所谓的高利贷，只是用道德鞭笞，用法律严打是不足够的，最恰当的比喻就如同大禹治水，疏导远远比围追堵截强大。看看现在的中国经济，国家投资四万亿来抗御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结果呢？国企空前的强大，这样的好处与坏处都非常明显，我们的经济会越来越失去活力！如果我们对民营经济真的不是叶公好龙，那么激活中国民间资金转化为民间资本应该上升到国家战略，我们应该把放开民间金融作为治理与整顿民间金融的前提，首先是要驯服顽强生存了千百年的高利贷……一切对国家和民族强大有利的事情我们早晚都得去实验和探索的，晚做不如早做啊！”

羽菲她是金融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年轻，但已经是商场中的老将，自然懂得他的话题很沉重。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大哥，我知道你们那个年代的男人都是天生的爱国者，你们最喜欢的话是‘位卑不敢忘忧国’，是吧？但民间金融的话题不能够说得太深刻，即使是在我们内部的资本论坛中，也得注意分寸。别忘记了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国家与民族的事情自然有人为我们做主。”

男人不以为然了：“你不要总是老气横秋地劝告我要埋头做生意，现在早就不是文字狱的时代，我们的社会其实很不错，不是我们以前的阶级斗争的年代了。我小的时候，可是经历过‘’的……”

女子的年纪小了他好多，80后无忧无虑，就开始自由发挥一句：“那个时候，不是人人都道德洁癖、路不拾遗吗？哪像现在，什么奇迹都有，什么坏事情也都不缺少。对了，大哥，为什么人们总是说过去的坏话呢？”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好与坏，这个问题简单而复杂，那是历史学家甚至是人类学家的研究课题。”男人觉得自己说的太遥远了，他赶紧收拾了自己的思绪。

女子又听他用独特而淡漠的语气说道：“在我们这样的社会做错事情，早晚都是要被惩罚的。为官、从商，甚至做男人还是做女人，都不过是做人的分工不同，我们凭空而来，也注定会空手而归。我许量只是为了人生更加精彩才进入借贷和资本的江湖中折腾，看起来我就像是金钱的囚徒，其实在内心看人生可是很淡泊的！”

他的脸上出现了游戏人生的一丝微笑：“小妹，你知道吗？在这个所谓的借贷江湖，大哥随时有胆量破釜沉舟，这是我人生观决定的，也是我的力量所在。”

女子只笑不答，她知道她叫大哥这个人是文人进了江湖，不是凶神，却是恶煞。

“做老板难，做大老板更是难上加难，富豪榜就是杀猪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中缘由纷繁复杂。世人都说老板好，却不知道做老板其实是高危职业；世人也说金钱乖，却不知道这是最难驾驭的力量，简直是顺钱者昌，逆钱者亡。只有做过老板的人，才知道财富的肮脏与光荣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男人继续他的话题：“刘大哥既然在监狱中，那么他当然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如今，企业各领风骚三五年，我们那些资本经营的商战搏击故事毕竟已经是隔代历史了……那个时代的老板很明显具备了过渡时期的时代特征，他们不是被市场淘汰就是被潜规则消灭，很少有老板能够善终……”

男人又说：“老板是高危险度的职业，我也不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

“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在您的身边，我们不仅仅是合作者，还是……还是……”她一时找不到最恰当的词语。

男人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女子面前也能够把握住自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也就不再苛求，要紧的是他们只是有情人，只是比朋友高级一些，而不是情人。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女子年轻，不喜欢老说这样严肃的话题，她突然想起他说的“有关部门”，就适当地开起玩笑。道：“大哥，你刚才提到有关部门，什么是有关部门啊？”

男人知道她是故意假装不懂，就宽宏大量地一字一句地解释：“有关部门这个词语是我们的发明，国外没有这样的部门。这个词有时候是笑话，更多的时候是权利；有关部门与无关部门对应，最的含义是它需要权利的时候就会出现，需要回避矛盾与责任的时候，就会消失，有关变成无关。明白吗？小丫头，你知道能够管理我们民间借贷的有关部门到底有那些吗？”

女子嘻嘻哈哈起来，她调皮地卷曲了洁白如玉的手指：“人民银行、银监会、证管部门、工商局、警察局，还有金融办什么的，一只手是数不过来的。有时候，它们是想来就来，想‘有关’就有关，不想‘有关’，就无关，神龙不见尾巴呢！”

男人也哈哈一笑：“慎言，慎言！祸从口出。其实有很多领导是非常不错的，比如李刚。”回头看了看小妹，她花枝招展，皓牙红唇夺人眼目，她凝视他，正要发射点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他赶紧回到目不斜视的状态。男人对付美女有经验，就再次利用严肃的话题来巧妙掩饰住了自己不是柳下惠的事实：“小妹，我们说的话题这么严肃，但其实也说明了我们这些放贷人还是有思想有理想的，可不是唯利是图。”

“是啊，大哥，你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坚持不懈去做民间借贷生意，可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或者让人生更精彩一些！别人不理解您，难道小妹还不理解您吗？为善而恶啊，您有在民间金融领域探索的使命感。”她收起了想与大哥亲近之心，很理智地说：“大家只看到我们的借贷没有能够把企业救活的案例，那些因为我们的资金渡过难关的中小企业内心也未必全都感谢我们，不过河拆桥、不骂我们是该死的高利贷者就不错了，灰色的光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