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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
中外大学生媒介素养教育的教育方法、模式对比
选择与使用怎样的教育方法或模式来进行媒介素养教育,国内外学者对此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提出了很多独到的观点。英国的媒介教育专家莱恩•马斯特曼(LenMasterman)提出:媒介素养教育是一种牵涉整体的教学过程。理想的媒介教育意味着以最佳的配合整合学生与父母、媒介从业者及教师的双边关系。国外主要的教育模式设置媒介素养教育独立学科或者将其渗透到其它学科中;此外,家庭是孩子的第二个学校,“整合学生与父母”也是必要的教育联合模式,加拿大媒介素养教育模式正是采用独立学科与渗透其它学科和社会家庭相辅助的教学模式;再者,我们生活在社会大环境中,因此不论是英国还是中国香港都提出了社会教育模式,鼓励大学生参与社会活动,让学生了解媒介、信息及媒介环境以及利用媒介来表达心声。而目前在国内,既没有规定将其纳入学科课程,也没有多少社会团体或机构与学校联合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国内研究者探讨后提出的媒介素养教育模式,其实基本上与英国的教育模式大相径庭。
中外大学生媒介素养教育的课程设置、内容体系对比
篇2
摘要: 本研究以中国学生和英语母语学生应用语言学硕士学位论文中的四词词块为调查对象,从结构和功能角度对比分析了中外大学生在英语学术写作中的词块使用情况。研究发现,与英语母语学生相比,中国学生使用了更多数量和更多种类的四词词块,更偏爱使用被动结构的词块,较少使用介词短语词块,但对“参与者主导的词块”的使用明显不足。
Abstract: This study has surveyed the use of 4-word lexical bundles in Master’s theses by Chinese and English college students in the discipline of Applied Linguistics. A comparative stud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tructural and functional classifications reveals that Chinese students employ a larger number and a larger variety of 4-word lexical bundles than their English counterparts and show more reliance on lexical bundles of Passive V+(complement) structure. However, Chinese students use lexical bundles of prepositional phrase structure less frequently and use participant-oriented lexical bundles inadequately.
关键词 : 词块;英语学术写作;语料库语言学
Key words: lexical bundles;academic English writing;corpus linguistics
中图分类号:H310.43/.4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311(2015)02-0252-03
0 引言
美国心理学家Miller和Selfridge于20世纪50年代最早提出了“组块”(chunking)的概念,用以阐释单个信息集结成块的过程[1]。这个“组块”的概念后来被语言学家移植到语言学领域,就有了“词块”的概念[2][3]。词块(或称预制语块、词块、组块等)是由连续或非连续的两个或多个词组合而成的、有一定心理现实性的(即使用时可以整存整取而不经过语法生成或分析)预制语言单位[4]。词块整存整取的特征,大大提高了交际时语言表达的地道性、连贯性和生动性。词块的学习能够减少大脑处理信息时的负担,有利于自动识别和提取,有助于提高表达的流利性和理解的速度,语块习得逐渐成为二语习得研究领域的一大热点。
国外语言学界对词块现象进行了较为深刻的理论探讨及实证研究,国内对词块的研究始于本世纪初,对词块在二语习得或教学中的作用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探索[5]。经笔者综合检索,发现国内关于词块研究的文章数量稳步增长,2009年至今,研究文献迅速增加。国内过去十年左右时间里对词块的研究囊括了词块的定义、分类、识别,词块与语言水平(听、说、读、写)的相关性研究,二语学习者词块(口语、笔语词块)使用特点,词块教学的成效性等多方面的内容。上述各类研究中的研究方法既有理论探究又包含基于语料库或语料库驱动,基于教学实践的实证研究。数十年的词块研究打破了结构主义语言学词汇语法二分法的观点,提出了以词汇语法为其一,以词块为另一内容的语言习得二重模式,这是语言学研究的重大进步。
然而,综观国内外学术语篇中词块的相关研究,很多都是对比研究二语学者和本族语学者使用词块的差异,鲜有中国学生与英语本族语学生词块使用的对比研究。针对该研究空缺,本研究自建语料库,通过对比分析2011-2013年中国学生和英语本族语学生应用语言学硕士学位论文中的四词词块,探讨中外学生词块使用的异同。
1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首先自建了两个总字数约100万的学习者语料库,分别命名为语料库A和语料库B。前者由2011至2013年中国英语学习者所撰写的30篇硕士论文组成,后者则由2011至2013年英语本族语者所写的30篇硕士论文构成。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为避免体裁和学科差异造成的词块使用方面的差异,自建的两个小型语料库中的文章均为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领域的英语硕士学位论文。接着,用AntConc 3.3.5w软件提取符合条件的四词词块。本研究选择Cortes[6]较保守的20次/每百万词的提取频点,并要求所提取词块至少分布在5个文本中。最后,根据Hyland[7][8]的四词词块结构及功能分类(分别见表1和表2)对两个语料库中的目标词块进行分类,对比分析中国学生与本族语者学术写作中四词词块使用的异同点。
2 结果及讨论
本小节将通过考察语料库A和B中四词词块的结构及功能分布,对比中国学生和英语本族语者的词块使用情况。根据统计,语料库A共有字数约521,330,其中满足提取条件的四词词块类符总数为222,形符总数为4,325;语料库B共有字数约528,344,其中满足提取条件的四词词块类符总数为177,形符总数为3,550。由此可见,中国学生比英语本族语者在硕士学位论文中使用了更多类型和更多数量的四词词块,对词块依赖程度更大。
表1显示了两个语料库各结构分类中四词词块的种类数以及占词块总的种类数的比例。根据表1,在两个语料库中,结构为“名词短语+of短语片段”、“介词短语+嵌带of短语片段”和“其他形式”的四词词块使用较多,其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是“名词短语+of短语片段”结构的词块种类,在语料库B中占22.6%,在语料库A中则多达26.1%。该研究发现支持了前人的研究结论。如Hyland[7]发现,硕士论文前50个高频四词词块中,“名词短语+of短语片段”结构的词块最常见。相比之下,本族语学生更偏好介词短语词块。在语料库B中,介词短语词块种类数的比例(“介词短语+嵌带of短语片段”与“其他介词短语片段”比例之和)高达31.7%,而在语料库A中仅为20.7%。值得注意的是,属于“其他介词短语片段”类型的词块“on the other hand”在两个语料库中都是最高频的词块,在语料库A、B中的标准频次分别为205、214次/每百万词,说明英语本族语学生和中国学生一样,对“on the other hand”词块依赖性很大。
表1显示,中国学生硕士论文中“被动动词+短语片段”结构的四词词块明显多于英语本族语者硕士论文。具体而言,语料库A中被动结构的四词词块种类占9.9%,语料库B中该比例为6.2%。这一现象似乎说明中国学生比本族语学生更偏爱使用被动结构。Wei & Lei[9]也曾指出,同专家作者相比,中国高级英语学习者明显使用了更多的“被动动词+短语片段”词块。由表1可以看出,在两个语料库中,“先行词it+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片段”词块在语料库A中占到3.6%,在语料库B中稍微高一点,占到4.5%。Wei & Lei[9]发现学习者对“先行词it+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片段”结构使用的频率明显低于学者型作家,因而学习者,尤其是中国学生对于该结构词块的使用能力有待发展。“先行词it+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片段”结构性词块虽然数量和类型较少,但是此类词块可以为作者表达必要性、重要性、可能性等态度提供很好的话语资源。
从总体上看,语料库A和B中短语类词块(主要包括“名词短语+of短语片段”、“其他名词短语片段”、“介词短语+嵌带of短语片段”和“其他介词短语片段”)的种类都比句子片段类词块的种类多,该特点进一步支持了前人的研究结论,即学术英语词块更偏短语化[9][10]。
表2显示了两个语料库各功能分类中四词词块的种类数及占词块总的种类数的比例。根据表2统计数据,两个语料库中四词词块的种类数及比例从“研究主导的词块”到“文本主导的词块”再到“参与者主导的词块”呈递减的态势。这一现象与Hyland[7]及Wei & Lei[9]的研究发现一致,说明学术写作中的新手作者想通过对于研究材料、研究过程等的清晰表达而非通过话语资源来证实自己的学术能力。同时,本研究中选取的应用语言学学科中的论文大多是基于实证数据的,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研究主导的词块”的高频使用。根据Hyland[7]的研究,“文本主导”和“参与者主导”词块从硕士到博士再到专家学者,其使用比例越来越高,该结果似乎表明“文本主导”和“参与者主导”词块的使用频率随着语言水平的提高而显著增加。据此,中国学习者及英语本族语者都应当提高本文意识,同时注重让读者更好地融入文章。表2显示,中国学生对于“参与者主导的词块”的使用同本族语者相比更加不足,只有11.7%,低了4.1%。
在“研究主导的词块”的五个小分类中,语料库A和B都使用了很多类型的“描述词块”,该类四词词块种类数在语料库A中占到22.7%,在语料库B中占到19.8%,远高于“时间、地点词块”、“过程词块”、“量化词块”及“和研究话题有关的词块”的比例。这说明中国学生和本族语学生在学术写作中都特别注重描述研究方法、材料、设备、环境等信息,体现自己研究的客观性。相比而言,中国学生比本族语学生更加注重该类词块的使用。语料库A和B中“文本主导的词块”比例差不多,分别是22.5%和21.5%,差异主要体现在每个小类的数量和比例上。例如,仔细观察可以看出,本族语学生“限制词块”使用最多,而中国学生比较偏爱“结果词块”。但是中国学生“参与者主导的词块”种类数明显低于英语母语学生,而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对“观点、态度词块”的使用上。这说明,英语本族语者使用了更丰富的词块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评价。
3 结束语
基于以上研究结果可以得知:中国学生2011-2013年应用语言学硕士学位论文比同时期的英语本族语者硕士学位论文使用了更多数量和更多种类的四词词块。同英语本族语者相比,中国学生2011-2013年硕士学位论文中较少使用介词短语词块,但是“被动动词+短语片段”结构的词块明显较多,说明中国学生比本族语学生更偏爱使用被动结构。中国学生和本族语学生一样,对“先行词it+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片段”结构使用不足,能力有待加强。中国学生对于“参与者主导的词块”的使用同本族语者相比更加不足,主要表现为:中国学生较少使用“观点、态度词块”明确自己的立场、凸显自己的研究身份。在词块功能小类上,中国学生比本族语学生更加注重“描述词块”的运用,来描述研究方法、材料、设备、环境等信息,强调自己研究的客观性。本族语学生“限制词块”使用较多,而中国学生比较偏爱“结果词块”。
中国学生在词块使用方面,和英语本族语者还存在一定差距,因而建议外语教师使用基于语料库的教学方法,促进学生更好地认识和使用词块。
注释:
①结构类别8是本研究加进去的。
参考文献:
[1]戚焱.英语专业学生口语中词块使用情况的跟踪研究[J].外语界,2010(5):34-41.
[2]蒋宇红.词块教学促进英语学习者口语交际的实证研究[J].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08(3):86-90.
[3]董丽云.语言哲学视域下语块对二语学习的成效性反思[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4):17-22.
[4]Wray, A. Formulaic language and the lexicon [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
[5]李继民.国内外语块研究述评[J].山东外语教学,2011(5):17-23.
[6]Cortes, V. Lexical bundles in published and student disciplinary writing: Examples from history and biology [J]. 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2004,23(4): 397-423.
[7]Hyland, K. Academic clusters: Text patterning in published and postgraduate writing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pplied Linguistics,2008a, 18(1): 41-62.
篇3
“比较文学三步走教法”具体是这样实施的(以开课一个学期,三十六课时设计):
第一步,由教师课堂教授相关比较文学原理。教师在一个学期的近一半课时中,依次分别讲解“比较文学的定义”和“比较文学的历史”,使学生明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学科,这个学科对于文学研究和传播有什么独特价值,它的研究对象和范围是怎么界定的,如何理解比较文学的内涵,它的学科发展历程是怎么样的,等等。具体进度如下:
比较文学的缘起一课时
比较文学的研究对象和范畴一课时
比较文学研究的目的一课时
比较文学研究的意义和价值一课时
比较文学的学科特征和定义一课时
几个与比较文学相关的概念的厘清一课时
从事比较文学研究要注意的几个问题一课时
――上述为“比较文学的定义”的内容
外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史前史二课时
外国比较文学的学科史三课时
中国比较文学的渊源一个课时
中国比较文学在近现代的发展二个课时
新时期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一个课时
目前世界比较文学研究的现状一个课时
――上述为“比较文学的历史”的内容
第二步,组织学生讨论。在第一步的上课过程中,教师有意识地开出书单,要求学生在听讲之后能及时的研读相关著作,一方面是加深和巩固教师所教的内容,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要学生启动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对相关问题有进一步的认识和理解,同时作出自己的判断。在完成了这一步后就可以进入下一步,那就是分组讨论。我试把学生按话题分成三组,一是“比较文学学科有何独特价值?”,意在让学生通过讨论确认这门学科的独特价值,以否决有些人的“比较文学无用论”和“比较文学虚无论”。二是“中外比较文学研究中有哪些重要成就?”,意在让学生了解其间出现的重要学派和研究专家及成果,引导学生趋向这些名家,进而得以学习和借鉴。三是“比较文学的发展方向何在?”,意在引导学生考虑比较文学的学科建设。在分组时,每组学生一般在15人左右,由小组长主持讨论,由副组长负责记录。大家畅所欲言,可以辩论,教师适时参与其中,或引导或交代或总结或设疑或商榷,以活跃学生心智激发兴趣为主要目的。这个步骤用四个课时来完成。
第三步,教师课堂教授加范例解析与学生研读名著名篇加尝试写作相结合。这里的教师课堂讲解加范例解析,主要是就“比较文学研究的策略”这部分内容而言。首先是由教师在课堂上具体讲解五种比较文学研究策略,包括平行研究、影响研究、阐发研究、接受研究和跨学科研究各自的内涵、研究方法、研究步骤和要注意的问题等,然后是在讲清楚这些内容后,分别选取五种研究策略的已有的一项研究成果作为范例,借助于现代教学技术,在大屏幕上予以展示分析。比如平行研究,选取秦家琪的《阿Q与堂吉诃德的比较研究》予以解析,这文章是怎么写的,起头写了什么,然后分几个部分比较了这二个人物形象,有什么样的异同,为什么会有这些异同,最后研究者得出了什么的结论,从而使得学生对平行研究当如何进行,怎么写平行研究方面的论文有深切的体会和感知。又比如谈论接受研究,选取季羡林的《印度文学在中国》,梳理出该文章的思路脉络,然后依次去发现作者是如何对印度文学在中国的古代直至现代的传播影响进行了追本溯源式的研究,其中有哪些真知灼见。又比如跨学科研究,选取刘小枫的《诗化哲学》来进行解剖,先瞧该书的目录,看该著作是如何谋篇布局的,分几章从几个方面对文学艺术进行了跨学科的贯通研究,有哪些启人心智的见解。这样,依次对五种比较文学的研究策略运用得较好的五种成果进行典型解示,就让学生在既得理论精髓的同时,得到真实成果的照应,既有利于消化接受,也会起到一定的“模范效应”。这是第三步的第一阶段,约用九个课时。在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工作后,就要进入第二阶段(约用四个课时),那就是带学生进入图书馆或资料室,让大家去查找相应的研究成果,写成读书报告。读书报告要求体现出如下内容:
成果名称
研究者姓名
出版社或刊物
研究类型(判断清楚该成果为五种研究类型中的哪一种)
文章的思路(还原出该成果的写作提纲)
评价(对该成果的成功和不足之处作出评点)
这个第二阶段工作是要体现学以致用,要提示学生能判断出哪项成果具体运用了哪种比较文学研究策略,从而能得到洇渗和影响。
最后进入第三阶段(约用二个课时),那就是对学生的读书报告进行点评,选取其中写得比较好的,作出重点点评。然后提供相应的选题,供学生选择,进行尝试性的研究性写作。这个写作可以是独立完成,也可以是一到三个学生合作完成。一个月后上交作业。以检测学生学习“比较文学研究策略”后的成效,同时也提高学生的研究能力。
最后,该门课的综合成绩由三部分组成:讨论及讨论稿,占百分之二十,读书报告占百分之三十,比较文学研究论文(作业)占百分之五十。
篇4
二
在具体研究实践中,四川比较文学界、民族文学界不少学者坚持在比较文学视阈下对民族作家作品进行比较研究,取得了可喜可贺的成绩。他们或宏观、或中观、或微观,均以文本细读、个案研究为基础、为根本、为特色,自觉地、有意识地运用比较文学的理论、原则、方法来烛照和透析少数民族作家作品。运用比较文学的相关理论和方法进行民族文学研究,徐其超、罗布江村主编的《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新时期四川少数民族文学》[4]就是众多研究成果中的翘楚之作。《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规模鸿巨,全书贯穿以跨文化为视角的比较文学的研究理念和研究方法。第一章“绪论”阐述了20世纪70年代以来四川少数民族文学的五大特征:第一大特征是“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的关系,揭示民族文学与当代全球化语境继承、创新、超越的发展趋势;第二大特征是认同、审视与形象塑造的关系,论述民族文学如何在民族文化中展开;第三大特征是“和而不同”,“和实生物,同则不继”,论述少数民族文学与汉民族文化相互依存,共同繁荣;第四大特征是传统与现代的关系,论述民族文学如何以民族文化为根、为魂,学习外国文化;第五大特征是多元化与总要求的关系,论述民族作家群体如何在文化融合的时代趋势中提高自己的素质。其后各篇,依次按诗歌、小说、散文、影视文学、双语文学和四川籍少数民族作家文学的顺序,在比较视阈中展开作家作品的个案分析与史的叙述和理论阐释,比较文学的多种方法(主要如影响研究、平行研究、跨文化研究等)在其中交叉运用。众多作者中的徐其超教授多年来就主张,随着民族文学创作的崛起,面对全球化语境的四川少数民族文学研究,应该明智地超越西方中心主义和文化孤立主义的偏见,客观、公正地将全球文化语境定格在多元共生,坚持多元文化人生的立场、高屋建瓴地对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进行理论检讨、理论建树和理论概括。[5]他与罗布江村和罗庆春、黎风、王珏等在主编《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之初就有一个基本的共识———文学原本具有鲜明的民族性、比较文学的兴起就是为了突破民族文学之间的界限,而在不同民族的文学之间进行比较。跨国别对于单一民族国家当然是适用的,而对于多民族国家而言,则就不适用了,应将“跨国别”改为“跨民族”或“跨国家/民族”。基于这样的共识,他们运用比较文学方法于民族文学研究自觉而执着,从而提升了研究的学术品格。徐其超教授是该书的主要著者,撰写了多章多节内容,所以该书其实是徐其超教授自觉而娴熟地运用比较文学的学科理论和方法而进行的一系列重大学术实践活动的汇集。而该书的其他作者,也大都受到过比较文学的良好训练,或者在工作实践中熟悉了比较文学的学科研究方法。
从学理的角度讲,研究中外比较文学的方法原则上都可以运用到我国的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上来,自觉地从比较文学视阈来研究我国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学包括那些运用双语创作的少数民族文学,则可以极大地提升民族文学研究的学术品格。而四川少数民族众多,其中藏族和彝族更是拥有众多的作家。他们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人,能够运用自己的母语为媒介进行文学创作,多数人则既有汉语作品又有母语作品。因此,他们的文学创作既跨越了语言的界限,又跨越了民族的界限,从而构成比较文学研究的绝佳资源。吉狄马加就认为《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以博大的文化胸襟、广阔的理论视野、客观严谨的学术态度,凭借论者丰富厚实的文艺理论修养、睿智明敏的学术思维,将中西方多元的文艺批评理论并用于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这一特殊的文化研究领域,从理论定位的高度,深入剖析并肯定了当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所具有的历史性、人类性与世界性意义。在一定程度上,对过去理论批评界将少数民族当代文学仅视作民族民间文学的简单延续或表面化的新时代传声筒,未从或未严格从学理层面和理论高度加以系统观照的批评现状,进行了大胆的、严肃的清理与颠覆,从而将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的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重新凸现出来,为使当代人真正了解、体认中国文化的多元性、丰富性作出了应有的努力,为促进和推动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建设事业付出了艰苦的劳动。通过文学研究,论者还力图深涉到对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单一地域、单一民族文化与整体的中华文化、中国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关系等一系列文化互渗、文化互补的艺术文化学和文学人类学命题进行复合研讨的学术层面。”[4]序一,3张思齐教授认为:近七十万字的《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新时期四川少数民族文学》一书就自觉地“运用了比较文学的学科研究方法。”[6]他指出该书“采用了当代西方文论所倡导的多种较为先进的视角,以族群记忆这一民族学研究的核心观念把握了人类的意识活动,因而能够潜人中国少数民族的人类意识活动的深层结构之中,从而避免了单纯的事实罗列,简单的与汉民族文学的比附和配列,以及勉强的与西方文艺理论观念挂钩,全面地改写了四川(含重庆直辖市)少数民族当代文学史。由于该书提供了一个优秀的撰写少数民族文学史的范例,它也必将有助于人们今后以科学的态度从事撰写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史的工作。”[6]《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新时期四川少数民族文学》这一比较文学视阈下的民族文学研究成果,以“族群记忆”与“多元创造”的基本概念及其相互关系的理论创新,发掘了中华多民族文学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文学意蕴、艺术魅力,这既改写了四川少数民族文学史,也推进了建构崭新的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史。
三
在徐其超教授的倡导下,罗庆春教授带领西南民族大学一批中青年学人致力于中国多民族文学比较研究。大家在比较文学视阈下把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置于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中与外国文学进行比较研究,特别是与境外少数族裔文学如华裔文学、拉美文学、印第安文学、黑人文学、亚洲各国文学等的比较研究,致力于通过对民族文学作品和文学理论的挖掘、整理和研究,推动中外文化的平等对话,促进世界少数族裔文学之间的交流和共同发展。在全球化的多元文化语境的今天,加强中国各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已经成为全球文化发展的一种趋势和中国民族文学学科建设自身的诉求。所以,我们有意识地综合运用比较文学、文艺学、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民间文学等多学科理论方法,在世界文化的视野里、在比较文学的视阈下对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与外国少数族裔文学的作家、作品、文学现象与思潮进行比较研究,比较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与外国文学在文学观念、审美尺度、文化内涵、创作思想等方面的微观差异,以及他们发展的背景、规律、方向、前景等方面的宏观异同。注重中华少数民族文学理论体系的全新建构;注重少数民族文学文本的系统阐释和各民族文学的比较研究;重视世界少数族裔文学成就、现象、规律的总结与归纳;重视少数民族母语文化的保护与当代母语文学发展的理论导向;重视少数民族文学的对外评介和宣传,扩大民族文学的国际影响;深入关注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在全球化趋势中面临的任务与挑战,注重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文化生态环境与文化性格培养;探讨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如何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实现既借鉴外国文学发展规律,又弘扬本民族文学精神的多元化发展道路。我们这个学术团队在研究实践中倾向于对国内少数民族作家作品与外国文学作家作品进行比较研究,重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文论经典与世界文学、文论经典的比较研究,这些研究及成果已经显现出独特而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学术价值。关于国内各民族文学的比较研究,徐其超、罗庆春在《从“文化混血”到“文学混血”———论彝族汉语文学的继承、创新、发展》[7]一文中,在将彝族文学的历史性变革即由原有的母语叙事模式全面转向汉语写作模式这一文化变迁现象,作为彝族文学继承与创新的根本命题加以透视时,就阐明了一个基本事实、基本思想:中华各民族文化之间既有多姿多彩、形态各异的特殊性,又有血脉相通、气韵相生的共通性。中华文化圈内各民族文化之间既相冲突、碰撞又相渗透、促进。因而“文化混血”必然导致“文学混血”,“文学混血”是“文化混血”的必然发展趋势。其后,罗庆春在多年从事“比较文学与少数民族文学”研究过程中,出版了专著《灵与灵的对话———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论》[8],发表了《转型中的构型———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批评当代转向》[9]《“文化混血”: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文化构成论》[10]《“第二母语”的诗性创造》[11]等学术论文,就中国各民族文学的“文学混血”的做法和经验从理论上作了进一步的概括和总结,并提出了“第二母语”、“第二汉语”、“文化混血”、“跨文化叙事”、“互译性”、“遭遇汉语”、“寓言时代”、“英雄时代”、“艺术宗教”等一系列的范畴和命题。他认为文学研究的核心任务和终极价值就是实现“灵与灵的对话”。当然,比较文学的核心也应该是通过跨文明、跨族际、跨文化、跨语言的对话与阐释来实践和实现人类进行人文文化交流时的“灵与灵的对话”的境界,既然是对话当然就包含了相互的尊重、互补、互渗、互译,以及、共同进步的基本精神品格。
在我国55个少数民族中,有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朝鲜族、傣族等21个民族有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有22个少数民族虽无文字却有本民族的语言。汉语言文字既是汉族的语言文字,但同时汉语言文字又不单单属于汉民族,也不单单是汉文化,而是中华优秀文化的结晶。因为,汉语言文字本身也是中华各民族文化的综合体。汉语言文字成为中华民族文化互相交融、共同发展的见证,也为保存各少数民族文化做出了积极贡献。今天,汉语言文字也是全中国各民族的通用语言文字。所谓“第二母语”,当然指的是汉语。但罗庆春强调在运用汉语进行文学创作的少数民族作家中,汉语不是也不应是一种单纯的信息工具,而是一种综合了多重心理积淀、思维方式的艺术语言,是汉语及汉语言文化与各少数民族作家所属民族的文化心理、文化气质、精神结构、情感方式等的深度交汇、深度共振,是将少数民族作家所独有的异质文化素质和精神特质全力贯注到对汉语的创造性运用。“少数民族汉语诗人必须以迥异的认知观念和独特的语感能力对所使用的汉语的表意体系和诗性要素进行深刻的把握并在此基础上上升到全面地反省与重构的努力。通过自己的诗歌写作,令汉语走向多元意识内在整合的新的生成过程,也就是将自己所独有的异文化的文化素质和精神特质全力贯注到对汉语的创造性运用当中去,让自己的诗歌审美过程同时成为对汉语旧有的语义所指与能指体系的捣毁过程和对一部分死寂、呆板的汉语语汇的汰除过程。进而将汉语符号体系和这一体系所表征的文化积淀与本民族的民族意识、民族心理、民族审美、民族精神以及当代人的艺术精神进行高度熔炼之后获得一种表意系统,即当代少数民族汉语诗歌所特有的艺术形式。”[8]7而所谓“互译性”,一是语言题材内容层的互译,二是文化意义(包括民族文化内涵、文化意义、文化精神实质及宗教内涵等)层的互译,三是观念意识(包括心理素质、文化气质、精神结构、情感方式等)层的互译。这就包括了时代精神与民族精神的互译、生存精神与审美追求的互译、个体生命自觉与族群文化命运的互译、原始宗教精神与现代科学理论的互译,等等。
四
四川民族文学与比较文学联姻的进程中,有许多理论探讨、研究实绩和创举,对中国比较文学的学科建设、理论探索等方面都做出了自己独特的努力和贡献。首先是四川高校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教学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四川高校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教学,分别在本科生、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四个层次进行的。比如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设有比较文学与对外汉语系,招收比较文学专业本科生。而在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层面下设有比较诗学、中外文学比较、西方文学思潮与文论、英美文学、俄国文学、东方文学与文论六个研究方向。在博士研究生层面下设有比较文学与比较诗学、欧美文学、中外文化与文学、俄苏文学、文学与音乐跨学科研究、中外文学关系六个研究方向。四川大学同时招收比较文学博士后。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下设有比较文学、比较诗学、欧美文学三个研究方向。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下设中外文学交流与互动研究、中外诗学比较、欧美文学研究、跨文化传播四个研究方向。西南民族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下设有中国多民族文学比较研究、中外文学比较研究两个研究方向②。可喜的是,四川师范大学和西南交通大学的中国语言文学学科都已新增为博士学位授权一级学科③,两校即将在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招收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四川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作为国家级重点学科,在学术带头人曹顺庆教授的带领下,已形成了稳定而富有特色和学术优势的三个研究方向:比较诗学方向、欧美文学与中外文学关系方向、中外文论史研究方向。
而且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把“文学人类学”作为硕士研究生层次和博士研究生层次的专业在招收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我们知道,文学人类学是从文学与民族学④两大学科的相关与互动着眼来进行跨学科的文学研究。这种联姻的理论意义和实际价值,已经显现出来并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首肯。可以肯定地说,文学人类学无论是在比较文学领域还是整个文学研究领域的学理意义和学术贡献是不容置疑的。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长、北京大学乐黛云教授就曾指出,文学人类学研究改变了原有的学科格局和文论体系,它将代表比较文学中国学派的一个方向。[12]185其次,当我们论及四川民族文学与比较文学联姻时,不能不提到“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自2004年11月创办以来,已先后在成都(2004)、南宁(2005)、西宁(2006)、成都(2007)、乌鲁木齐(2008)、昆明(2009)、桂林(2010)、赤峰(2011)成功举办了八届,在学术界形成了良好的学术反响。西南民族大学和四川大学、四川师范大学就是中华多民族文学论坛的发起者之一,四川比较文学界许多学人都参与了历届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的研讨。20世纪末先生提出了一个令人瞩目且影响深远的命题———“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13]。这一极具学理创见的命题,就是“中国多民族文学论坛”的一方坚实的思想基石,更是“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的理论基石。众所周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序言”一开始就明确地指出:“中国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之一。中国各族人民共同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文化”,这就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我国现有的56个兄弟民族以及在中国悠久历史与辽阔版图上曾经出现过的其他民族,都曾经为中华民族灿烂辉煌的文明做出过贡献。而文学是人类文化中最为深邃幽远、耀眼夺目的成分。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中,汉族在文学方面对少数民族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也就容易被发现和证实。但是,我国少数民族的文学对汉族文学的影响却是客观存在的,只不过在方式上更多的是潜移默化,所以如果不对相关民族文学关系细细检视,则容易被忽略。在此,比较文学的相关理论和研究方法尤其是影响研究则有了明显的意义和用武之地。这种研究对构建中华多民族文学史观是功不可没的。
篇5
一
首要的问题是,研究《诗经》在今天还有意义吗?研究的题目是否早就做完了?我们先不讲《诗经》作为认识古代社会和研究古代历史的文献学价值,单就其创作艺术及文学功用而言,它不但对中国诗学体系及创作精神影响深远,而且对今天诗歌学的发展及文论研究仍有很强的借鉴意义。关怀民生,贴近生活,批评社会黑暗,追求人类理想的精神也已经纵贯古今,积淀为民族文化意识。朱光潜先生在《中国古代美学简史》一书中说:“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大半是围绕《诗经》而作的评论和总结。”不但中国文论体系深受《诗经》的影响,我国的文学创作体系及诗性言说特征等,也都与对《诗经》的文化阐释、接受、传承的连续机制密不可分。从《诗经》研究史中可以考察出中国文论的基本精神、生成特点,言说方式、思维特征等诸多内容,是解答古代文学及文论“然”及“所以然”的重要途径。冯天瑜先生在其《中华元典精神》一书中首次系统阐述了“元典”的概念,“只有那些具有深刻而广阔的原创性意蕴,又在某一文明民族的历史上长期发挥精神支柱作用的书籍方可称为‘元典’。此之谓元典,从发生学的角度说,即为一种本源意义的哲学文本或者诗性哲学,是其他阐释文本的元语言和元符码。《诗经》是中华精神的元典文化,具有元典诗学精神,体现的是一个民族未被异化的元型文化,它对于民族文化在当代的发展,对于挽救价值迷失和重建价值秩序,克服后殖民主义文化侵袭造成的民族失语危机,具有重要的人文价值和很强的时代意义。诗经研究的历史是观念更新的历史,开放的多元研究是必由之路。我们需要重新审视其合理内核,使其文化精神的原创性转变为当下性。
所以,《诗经》己不单纯是一部古老诗集,更重要的是中华文化元典,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之一。现在,许多国家的世界文学教材都介绍《诗经》,更有许多国外学者在研究《诗经》,《诗经》已成为一项世界性学术研究。诗经学的研究范畴已大大拓展,呈现出多元的研究模式,从传统的注释、考据、点评到今天的社会分析、艺术比较研究,新方法新视角不断涌现,研究的题目只会越来越多。中国现代诗经学是对传统诗经学的继承、革新和发展,《诗经》是文学作品,我们可以进行文学、文学史和文艺学的研究;它是历史资料,我们可以进行文献学和考古学、历史学的研究;它是先秦汉语的代表,我们可以进行文字、民俗学的研究。此外历代研究中的许多错误需要澄清,许多尚未解决的疑问巫待研究解答。系统论述《诗经》对中国文学及中国文化影响的著作还很少,高质量提高型的《诗经概论》还不多见,严谨的历代研究概况及基本史料和研究性史料的编辑仍需要学者的努力,还有国外研究动态,诗经研究的反思与展望等等。
二
是否可以以二十世纪为界把《诗经》研究史分为两个部分,即二十世纪前的经学史阶段和二十世纪的现代研究阶段。经学史阶段主要把《诗经》当作阐述封建统治思想的经典,中间虽有汉学、宋学代胜,不乏对中国诗学体系的阐发,却终囿于经学派系之争的藩篱。而现代研究阶段最大的成就是《诗经》作为周人抒情言志的文学文本进入了欣赏和研究的视野。故而,探讨《诗经》学研究的成果与不足亦可以从经学期和现代研究两方面谈起。
《诗经》的诗教理论体系形成于先秦.,从孔孟到荀子完成了《诗经》儒家文学观的莫基。汉魏六朝文学繁荣,文论勃兴,《诗经》一度成为讨论创作及艺术表现方法的关注焦点。到初唐孔颖达的《毛诗正义》问世,则标志着汉学各派的统一。随后朱熹的《诗集传》集中了当时训话、考据的成果,成为宋人集大成的著作,中间初步涉及了《诗经》的文学特征,注重思辩学风。清代于明代音韵学和名物考证基础上,把考据学推到极致,对《诗经》的文字、音韵、训沽、名物进行了浩繁的考证,直到王夫之的《诗译》,讨论《诗经》文学成就才开始变得堂而皇之。不难看出,二千余年的《诗经》研究主要集中在四个层面上:一,关于《诗经》的性质、时代、编订、体制、传授流派和研究流派的研究。二,关于各篇内容和艺术形式的研究。三,对于其中史料的研究。四,文字、音韵、训话、名物的考证研究以及校勘、辑佚等研究资料的研究。《诗经》传统研究很大程度上是符合伦理意识的注疏考据,固守“疏不破注”的教条,严重束缚了学术拓展。“以《诗经》为对象的诗歌理论,或称之为诗经之学,与传统的广义文学概念和政治、伦理功能相联系,成为一种经学化的文学理论。”经学期的《诗经》研究多停留在探讨前人得失的基础上,述而不作,少有新的突破。长达两千多年的附会和衍说,造成了学者“知有经而不知有诗”,穿凿附会的流毒于今尚存。《诗经》成了政治伦理道德教科书,甚至标举到“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迩之事父,远之事君”的地步。加之历代师法家法,门户之见,“诗之所传,弟子所受,一字毋敢出入”,明知有误也要坚持不改,并且多为掩饰,造成谬种流传。此外,以史证诗也被滥用,很多人利用史实随意穿凿附会。崔述在《读风偶拾》中说:“大抵毛诗专事附会。仲与叔皆男子之字,郑国之人不舍数万,其字仲与叔者不知几何也。乃称叔即为共叔,称仲即为祭仲,情势之合与否皆不复问。然则郑有共叔他人即不得复字叔,郑有祭仲他人即不得复字仲乎?”。微言大义者以理说诗,把爱情诗说为“奔之词”,把自己认为“无益之诗”强行删去,都到了令人瞳目的地步。刘散批评烦琐的危害说:“分文析义,烦言碎词,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班固在《汉书·艺文志》里披露说:“幼童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五四后的《诗经》讨论中,尚且有人为了《静女》一诗的主题及细节,发文多达十几万言,争论什么是“彤管”,什么是“黄”,董作宾竟为此编制了一幅《茅氏家谱》来说明一个“黄”字,可谓极致。可见烦琐的考证成为研究的通病。
二十世纪以降,新方法科学思路随西学东渐,《诗经》研究掀开了新的一页,学者们引进西方相关学科,首先用歌谣观点实现了《诗经》由儒家经典向文学研究对象的转变,并且对《诗经》中人性、人情、人道精神和艺术成就给予相当关注。尤其可贵的是学术思维更加辨证,中西贯通的学术格局初步形成。在这方面,王国维、、闻一多等大师导流于前,研究主体由封建士大夫转变为具有世界眼光的现代型知识分子。王国维创立了文献—考古相结合的学术研究“二重证据法”,闻一多首开用民俗学研究《诗经》的新路。民俗作为独特的社会心理,具有文化的延续性和继承性,属人类学范畴,是我们透视《诗经》所反映的社会生活状况的有效视角。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由于静止片面理解关于文学艺术的理论,以政治实用主义作为方法论和批评标准,甚至是庸俗社会学批评,曾一度窒息了学术的发展。新时期以来,《诗经》研究异军突起,国外理论及批评思潮对其产生了深远影响,如形式主义,新批评等注重文体内部结构的方法,原型批评方法以及文化人类学方法,另外还有文化分析、文化阐释、文化诗学、文艺文化学、民族学、神话学等方法,一时难以尽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叶舒宪、傅道彬等学者运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理念,即精神形式的考古研究,逐步形成三条解读《诗经》的有效途径:原始与现代相结合,中外各民族相比较;共时性和历时性方法并重;文化方法、心理方法和文学本体方法相结合。同时,我们也发现,很多学者研究内容基本雷同,少有新意。普及型的今注、今译、简论、概论等著作已是叠床架屋,而从宏观上研究《诗经》文学成就,观照其对中国文学、中国文化影响的著作很少出现。这些都显露出研究的自发性倾向和缺乏宏观规划的盲目性。如今人类已进入信息时代,学术研究也进入了跨学科、跨文化研究的新时期,史料集中,检索便捷,地下新史料不断发现。我们应该运用新方法,开拓新领域,努力把《诗经》研究提高到一个新层面。 三
诗经学是一门古老的学术,实现这门学术研究的现代化是历史的必然。为此,必须进行研究观念和方法论的更新。比如:
(一)文化学视角.作为中华文化元典的《诗经》,其内容包括了哲学、政治、历史、伦理道德、礼仪制度、文学艺术等等方面。就其文学性而言,它是言志的,是表达人的情怀的,是抒发作者思想感情的,它需要有灵感的萌发,有美丽的言辞,有丰富的比喻和想象。《诗经》作为中华民族最初的诗,其文学性是蕴涵在原始宗教神学母题中的,只是“在艺术的功能上履行着宗教的使命”。从中可以发掘先民关于宇宙、社会和人生的终极性问题的思考。《诗经》构建了一个具有原创意义的文化格局和精神轴心,形成了与西方迥异的价值文化体系和精神心态。应该说,《诗经》研究中这一人文价值关怀是长期缺席的。《易经·.系辞》云“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的含义就在于它是异于自然界的一整套伦理性的法则和秩序。比如关于“兴”这一重要内涵的传统阐述,主要有两类,一是伦理意识的,一是颇近于文学范畴的。前者如郑玄的“美刺”说,刘艇的“记环譬以托讽”,郑众的“托事于物”,皎然的“取义”说等;后者如孔安国的“引譬连类”,王逸的“引类譬物”,朱熹的“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等。奠定中华文化心理结构的基本上是儒家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的实践理性精神和道家“任自然以得天真”的天人合一精神,而“兴”的意义就在于其融合儒道,成为生命美学的范畴。潘知常先生指出:“我们的美学研究最大失误就在于固执的坚持从主客关系的角度出发去思考美学问题,不论是反映论美学,还是实践论美学,都是如此。”其出发点或许和《诗经》对现实强烈关注、积极的人生态度和乐观精神有神似之处。“文学是文化的一个子系统,文学的发展终究受制于文化模式,而文学又是文化的载体,文学对文化具有超越功能。”“使二者形成相互转化和提升的良性关系。”所以从文化视角出发,建立《诗经》研究的文化视界应该是符合实际而且较为迫切的。
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思维和体用不二的哲学观念使文化和文学密不可分,在这种文化观念统摄下,文学往往处于器用层面上,其独立品格的形成使它与上述思维方式和哲学观念的抗争中形成了巨大张力和韧性的发展。同时,杂文学的观念使文学具有极强的开放包容性。“把文学置于文化背景中考察,既不是新路,也不是什么捷径,既不是苏联模式的作家作品分析,也不是传统的知人论世,而是真正意义的历史文化的考察”。
篇6
当代社会是一个强调对话的社会。在对话成为时代主潮的背景下,中西比较诗学的基点也一跃从“比较”转向了“对话”,走向对话成为中西比较诗学发展的必由之路。而中西诗学对话在大大拓展了中西诗学比较研究的视野及思路的同时,自身也面临着一系列的理论和现实问题。走向对话的中西比较诗学由此成为比较学界令人瞩目的焦点。
一、中西诗学对话的缘起
中西诗学对话既是近代以来中西文化碰撞下的时代产物,同时也是诗学自身领域内中西两大诗学体系互为“他者”、反省自我的必然结果。
首先是中国传统诗学在西方诗学冲击下凸现出的“现代转型”使然。中国传统诗学是在自身文化系统内生发的一套诗学体系,无论是在内在的文化底蕴还是外在的理论表述上都迥异于西方诗学。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传统诗学一直受到中国学人的珍视。然而,进入近代社会以后,随着近代中国社会的急遽变化,中国传统诗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质疑。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与当时整个时代氛围密切相关的。19世纪中叶后,古老的中华封建帝国一下子从四方仰慕的天朝大国沦落为任人宰割的半殖民地,救亡图存成为近代中国社会的时代主题。当时一批具有先进意识的先觉者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中西方的巨大落差不仅体现于政治、经济、军事层面,同时也体现于思想文化层面。1894—1895年中日的失败和的流产更让他们痛楚地意识到,仅仅依靠军事上的“船坚炮利”和政治上自上而下的社会改良不可能挽救中国,唯有借助思想文化的启蒙,发动民众,实现近代中国自下而上的社会变革。由于中国旧有的文化传统长期陷于自我封闭之中,已不可能自主生发出时代迫切需要的近代思想意识,人们只好“别求新声于异邦”,向西方寻求先进的思想文化真理。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文化就此走向“全盘西化”的道路,这一方面是由于先觉者们浸染于中国传统文化太深,在感情上对她难以割舍,另一方面他们在引介西方文化之时已理智地察觉到了它的不足。因此,他们引入西方文化并不是用它来替代中国的传统文化,而是要借助西方文化的参照,实现中国传统文化的近现代转型。中国传统诗学即是在上述历史背景下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自身的现代转型的。早在1905年王国维在《论近年之学术界》一文中,在肯定了西洋新学语的输入对于转型中国传统诗学的必要性的同时,也分析指出,中西学术话语各有其片面性,不能盲目认定西方的学术方式就是绝对地好,应该借鉴西洋文学批评的长处来补足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不足。进入20世纪30至40年代,随着中西诗学比较研究的深入,以朱光潜、钱钟书为代表的中国比较学者更加注意到在中西诗学的融通中“转型”中国传统诗学,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实绩。建国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国传统诗学的现代转型被迫中断,中国的文学理论一古脑儿地倒向了苏俄文论。改革开放后,随着西方现当代文化的大量涌入,中国文论又一边倒向了西方现当代文论。于是,当人们冷静地审视当代中国文论的现况时,有关中国传统诗学现代转型的呼声再次在中华大地上空响起。回顾中国文论近百年间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实现中国传统诗学的现代转型可谓是一个世纪性的主题,寻求与西方诗学的对话就成了中国传统诗学实现自身现代转型的必然抉择。
其次是西方比较诗学界对于包括中国传统诗学在内的东方文化视野的吸纳使然。美国学者厄尔·迈纳(Earl Miner)在其《比较诗学:文学理论的跨文化研究札记》一书中,令人信服地指出:东西方的原创型诗学体系都是在各自的文化系统中产生的,“跨文化”是比较诗学的最根本性的特征。[1]众所周知,西方奠基于亚里士多德(Aristotle)《诗学》之上的理论体系,尽管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内的表述方式上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差异,但从根本上讲,它们是属于同一个西方文化圈内的诗学体系。相比之下,中国传统诗学则完全属于另一个与西方文化几无直接关联的异质文化圈。巨大的文化差异过去曾使不少西方学者对中西诗学比较的可行性感到难以想象。然而,比较诗学的“跨文化”特征决定了比较诗学必须有勇气去跨越不同的文化圈子,否则,比较诗学很难名副其实。而且,中西诗学间的巨大差异固然给中西比较诗学在整体研究上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但它同时也为比较诗学研究走向深化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契机,因为完全“非西方化”的中国传统诗学不仅为西方诗学提供了一面反视自我的“镜子”,而且更为难得的是,在许多方面中国传统诗学都与西方诗学有着一种令人瞠目的互补性。显然,缺少中国传统诗学的参照,西方诗学无法奢谈所谓的一般文学理论。正是从这个意义出发,美国华裔学者刘若愚一生孜孜不倦地从事着向西方学界介绍中国传统诗学的“铺路”工作,得到了西方比较学界一些有识之士的赞赏与首肯。美国学者纪廉(Guillen)曾赞同地表示:“在某一层意义说来,东西比较文学研究是,或应该是这么多年来(西方)的比较文学研究所准备达致的,只有当两大系统的诗歌互相认识、互相关照,一般文学中理论的大争端始可以全面处理。”[2]25而迈纳基于东西方文化视野的比较诗学研究也是得益于刘若愚的启发。不过,更能体现西方比较学界态度转变的当属乌尔利希·维斯坦因(Ulrich Weisstein)。美国学者维斯坦因一向以治学严谨、持论公允为国际比较学界称道,他早年撰写的《比较文学与文学理论》一书被公认为关于比较文学的权威性著作,然而就是在这本书里,他对东西方跨文化间的比较研究持怀疑与否定的态度, 但随着西方比较学界对于东方特别是中国的日益关注,他对自己的上述观点作了反省,对未能在过去看到东西方文学比较研究的必要性感到后悔。通过与中国同行们的交流,他提出了“绝对的平行”的观念,对那种没有事实联系的,非历史的跨文化的比较研究持肯定态度。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认识到与包括中国诗学在内的东方诗学体系进行对话的必要性。可以说,西方学者掀起的一轮又一轮的与东方诗学对话的热潮,既得益于西方比较诗学界对东方视野的拓展,同时也是比较诗学渴望走向深化的历史必然。
总之,正是相互间的“互见”及借鉴的需要使得中西诗学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对话之途。不过,透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也清楚地看到,由于中西方所面临的对话语境存在着明显的分野,两者对于对话的期望是不尽相同的。对于中国诗学而言,对话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中国传统诗学的现代转型,以此来推进当代文艺学的建设,诚如、童庆炳在《中西比较诗学体系·序言》所表述的:“中西比较诗学正意味着一种返回原初诗意根基的举动。中国诗学与西方诗学相比较,固然要寻求二者的共通性与差异性,但根本目的并不在此。这个比较本身并不基于一个无所不在的视点,而只能是基于中国诗学的前景这一特定视点。这一特定视点是由我们的‘成见’。我们总是基于自己的‘成见’,从自己的‘成见’出发,超乎‘成见’而又返回‘成见’去比较的。中西诗学的比较,说到底为的是中国诗学的前景。而这种前景并不能凭空猜测,我们宜站在原初诗意根基上去眺望前景。所以奔向前景正意味着返回原初根基。因此,中国诗学是为解决自身问题,为摆脱自身困境而求助于中西比较诗学的,这种比较实际上就是对中国诗学自身的原初诗意根基的寻找。”[3]而对于西方诗学而言,对话的真正目的在于调整自身诗学体系的偏狭与不足,使之上升为一种更具普泛性及适用于更大范围的共同诗学。毫无疑问,中西诗学在展开平等对话的同时,仍然存在着一个以谁为主的问题。我们决不应该将对话的主动权拱手相让。这就要求我们在坚持与西方诗学对话中寻求传统诗学现代转型的同时,必须对西方式的“共通性”、“一致性”保持一种民族性的警觉。一旦背离了上述立场,将使我们在中西诗学对话中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事实上,当前中西诗学对话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已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我们正陷入中西诗学对话的“危机”之中。
二、中西诗学对话的危机
对话,已成为当今中国比较学界的一个热门口号。应该说,走出自我封闭,主动寻求与西方诗学的对话,体现了中国比较学界可贵的自觉意识和令人称道的国际眼光。但与此同时,我们在与西方诗学的对话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容回避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我们究竟该如何来理解对话以及如何去实施对话,在这些方面,中国比较学界的应答显然不够尽如人意,由此引发的中西诗学对话“危机”在所难免。
首先是理论层面的危机。如前所述,中西诗学对话是在中国传统诗学实现自身现代转型的特定历史语境下凸现的,这就决定了我们参与其中的中西诗学对话的终极目标必须是以实现中国传统诗学现代转型作为其最后的归宿,然而占据中国比较学界的主导性意见却是:中西诗学对话的目的在于相互间的“理解” 和“沟通”。不可否认,中西对话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促进双方“理解与沟通” 的作用,但是,对于中西比较诗学而言,“理解与沟通”绝不应是中西诗学对话的全部目的,甚至可以说不是主要目的,因为中西比较诗学的最终目的不在于达致相互间的交流与沟通,而是以实现自身诗学建构为终极指向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中西诗学对话作为一种深化中西比较诗学研究的手段,其最终目的必定是服从于中西比较诗学的最终目标的,因此,中西诗学对话的最终目的并不止于和西方诗学寻求“理解与沟通”,而是要通过与西方诗学的平等对话,最终实现中国当代诗学的理论建构。关于这一点,钱中文曾正确地指出:“东西文化交流的目的,自然在于互通文化上有无,形成文化互补,但这不是目的的全部,而交流的深层意义还在于引入外国文化中的有用部分,用以激活本土文化,从而进入创新,推动整个文化的发展”。[4]在他看来,不唯文化对话是这样,东西方文学理论的对话也是如此,所以,他把中西文学理论的对话概括为“误差、激活、融化与创新”。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人们几乎众口一词地把“对话”偏解为“理解与沟通”,钟中文的上述主张一直未能引起中国比较学界应有的重视,其中的缘由的确引人深思。多年来,中国比较学界一直热心倡导中西诗学对话,这个大方向无疑是正确的。不应否认人类之间存在着“一致”与“共通”之处,但一致性与共通性的获得绝不能是以牺牲民族性、差异性为代价的。因此,中西诗学对话的当务之急不是“总结不同文化体系长期积累的丰富经验,从不同语境,通过对话来解决人类在文学方面的共同问题”,而是恢复对话的应有之义,向各种形式的话语“独白”宣战,在多元对话格局中实现中国传统诗学的现代转型。由于中国比较学界一味强调中西诗学对话的一致性、交流性,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中西诗学之间的差异性和对话的建构性,使得我们未能真正置身于中西诗学的对话当中,中国诗学更多地是充当了被西方诗学阐发、说明的角色。
其次是实践层面的危机。这是理论层面的危机在实践层面的直接延续。由于中国比较学界把中西诗学对话偏解为“跨文化的理解与沟通”,于是,在寻求中西诗学对话的具体路径上,除了强调中西诗学间的相互译介外,尤其重视中西诗学间的双向“阐发”。作为由中国学者首创的研究方法,阐发研究一直被视作与影响研究、平行研究相并列的一种基本的比较文学方法论。[5]189 进入20世纪90年代,它又引人注目地同中西诗学对话联系在一起。中国比较学界乐观地认为:“‘阐发研究’是一种‘开辟道路’式的研究,好比战场上的先头部队,担负着开辟道路、扫清障碍等任务,为后续部队打开一条前进的通道。阐发研究正是使中国文学真正介入国际性文学交流与对话,寻求中西融汇通道的最佳突破口,它创造了从术语、范畴到观点和理论模式等多方面的沟通的条件,扫清了中西方相互理解的一些障碍,为中西比较文学开辟了一条前进的通道。”[6]204 在他们看来,阐发研究作为中西诗学实现对话的必由之路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探究一下“阐发研究”的历史流变及理论内涵,上述的结论远非那么可靠。
事实上,早在20世纪初中国学者如王国维、吴宓、朱光潜等人已事实上开启了援用西方文学理论来阐发中国文学及文论的先河。不过,“阐发法”作为一种特定的比较文学研究方法的正式提出却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的事。1976年,台湾学者古添洪、陈慧桦在他们所编的《比较文学的垦拓在台湾》一书的“序言”中大胆地把晚清以来中国学者“援用西方文学理论与方法并加以考验、调整以用之于中国文学之研究”称作是“比较文学中的中国派”[7]。三年后,古添洪在《中西比较文学:范畴、方法、精神的初探》一文中,明确地把援用西方文学理论从事中国文学及文论的研究命名为“阐发研究”。“阐发研究”提出后,立即遭致包括中国大陆学者在内的国际比较学界的一致批评。原因很简单,因为“任何一国文学都不能没有自己的民族传统,不要说像我们中华民族这样一个具有古老悠久文明的国家……完全以自己的民族文学的模式去衡量别的民族的文学不仅是不明智的,也是粗暴的……这反映了一种帝国主义的态度;反过来,完全要按别的民族文学的模式来衡量自己的文学也同样是幼稚的、卑怯的,这反映了一种民族虚无主义的态度和奴化心理”[5]205。不过,大陆学者认为阐发研究的“症结不在方法本身,而在于它的解释者提出的界说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完全的” [5]206,认为阐发研究不应该是单向,而应该是双向的,即相互的,“是不同民族文学的相互阐发、相互发明……特别是在理论(或曰诗学)的领域内,将不同民族的文学理论互相阐发,对于文学理论的建设有特殊的意义”[5]206。然而,尽管在理论表述上,大陆学者使阐发研究全面化、系统化了,但仍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阐发研究作为一种方法论自身存在的难以克服的理论缺憾。阐发研究,无论是单向的还是双向或多向的阐发,究其实质“是指用外来的理论方法去阐明本土的文学创造,即以形成于一种文化系统中的文学理论批评模子去分析处理形成于另一文化系统中的文学现象”[8],但问题是用形成于其一特定文化模子内的文学理论去“分析处理”另一文化模子内的文学与文论在方法论上是否合理? “文化模子”是由美籍华裔学者叶维廉提出来的。在《东西方文学中“模子”的应用》一文里,他指出:人类所有的心智活动,不论其在创作上或是在学理的推演上以及其最终的决定和判断,都有意无意地必以某一种“模子”为起点,“模子”是结构行为的一种力量,决定人的运思及行为方式。文化的含义更是人类结构行为的意思,由于文化因人而异,因而形成不同的文化模子并由此形成文学模式的差异。因此,在进行不同类型文化背景下的文学比较研究时,不应该用一方既定的文学“模子”硬套到另一文学之上,“模子”误用将不可避免地产生歪曲及破坏性。[2]1单从方法论角度着眼,阐发研究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模子”误用。希望用阐发研究来为中西诗学对话“扫清障碍,开辟道路”的做法是不现实的。中西诗学对话必须寻找新的路径。
三 走向语言阐释之途
必须指出,理论及实践层面的危机并非中西诗学对话危机的全部,甚至只能说是当前中西诗学对话危机的一些表征,另一种深层次的“危机”还远远没有引起中国比较学界的足够重视。仔细地审视我们有关中西诗学对话的讨论,不难发现,尽管人们对中西诗学对话的现实性与可能性、对话的基础、对话的意义及前景等问题发表了不少看法,甚至“话语”一词也频繁出现于专家们的论文中,但绝大多数的议论都无一例外地忽视了对话的语言性这一话题,而语言性恰恰是对话的根本性特征之一。其实,西方的对话理论都十分关注对话的语言性特征,甚至直接把对话理论称作“普通语言学”或“超语言学”,就是要强调对话研究不能忽视语言视角的参与,因为它们“研究的都是同一个具体的,非常复杂而又多方面的现象——语言” [9]。毫无疑问,中西诗学对话的“危机”要从根本上予以消除,必须引入语言研究视角,借用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话来说,就是“走向语言之途”。
对于比较诗学而言,语言问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重要过。尽管从一开始比较文学就被界定为一种“跨语言的文学研究”,但语言问题一直未能够引起比较学界的足够重视。自从比较文学法国学派的奠基人梵·弟根(Van Tieghem)把精通多种语言视作“比较文学家的必备之具”之后,尽可能多地通晓欧洲各国的语言就成了早期欧美比较学者们的一个共识。事实上,出于家庭背景或学术渊源上的原因,对于他们而言,同时掌握西欧几个主要国家的语言如法语、英语、德语等几乎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是再多上一二门欧洲其他国家的语言也是常有的事。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当比较文学美国学派的勒内·韦勒克(Rene Wellek )表示,包括比较文学在内的文学研究“不必考虑语言上的区别”时,也就丝毫不用奇怪了。可以说,欧美比较学者之所以如此忽视语言在比较诗学中的作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欧美诸国的语言间的亲缘关系十分密切,同属于一个统一的印欧语系,彼此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差异,因此他们不可能去关注比较诗学中的语言问题。然而,随着中西比较诗学的展开,语言问题的重要性与尖锐性突出地显现出来。反映在中西诗学对话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中西诗学的话语问题。
话语无疑是困扰当今中西诗学对话的核心问题。中国比较学界曾就中西诗学对话中的话语问题展开过热烈的讨论,并达成下述共识:中西诗学对话如果完全采用西方的那一套话语,如果只用这套话语所构成的模式和规则来衡量和诠释本土文化,那么大量最具本土特色和独创性的活的文化就有可能因不符合这套话语的准则而被摒除在外。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用完全属于本土的文化话语来和他种文化进行对话。在笔者看来,中西诗学对话不能完全采用西方诗学的一套话语,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形成对话的最起码条件是至少两个声音的存在,缺少中国自身诗学话语的参与,任何形式的中西诗学“对话”都不可能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对话”,只能是西方诗学话语变着法的“独白”。至于“我们也不能用完全属于本土的文化话语来和他种文化进行对话”的建议则有必要重新审视。试想中国诗学如果不用自身的诗学话语,那么我们该用什么诗学话语去与西方诗学对话呢? 看来,问题出在对诗学话语的理解上。
从本质上讲,“话语是指在一定文化传统和社会历史中形成的思维,言说的基本范畴和基本法则,是一种文化对自身的意义建构方式的基本设定。”[6]262 由于话语总是在具体的言说中才成其为话语的,因此,诗学话语在言说中必然具体呈现为一系列渗透着本民族文化精神的基本概念、范畴或术语,以及其特有的言说方式和意义生成方式。固然从整体上着眼,中西诗学对话是中西两个诗学主体之间的对话,但在具体的对话过程中,中西诗学对话又必然表现为中西诗学话语间的对话,因为任何形式的对话都是必须借助于具体的话语才能得以实现的。正因此,任何关于中西诗学对话的考察都必须是基于中西诗学话语之上的研究。应该说,中国传统诗学曾在自身的文化系统内形成了一套独具本民族特色的诗学话语系统。然而,进入近代社会以来,随着西方诗学话语的大量引入,中国传统诗学话语系统受到了无情的冲击。在西方诗学话语系统“条理明晰”、“义界分明”等“现代性”特征得到极力渲染的同时,中国传统诗学话语体系却被冠以“逻辑匮乏”、“概念含混”等恶名痛加贬斥,直至被彻底打入冷宫无人问津,最终导致当代中国诗学话语的“失语”。所谓“失语”,并非指当代中国诗学没有一套诗学话语系统,而是“指她没有一套自己的而非别人的话语规则。当文坛上到处流行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表现主义、唯美主义、象征、颓废、感伤等等西方文论话语时,中国现代化文论就已经失落了自我。她并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话语系统,而仅仅是承袭了西方文论的话语系统”[5]252。不可否认,与西方诗学话语相比,中国传统诗学话语确实存在着诸如“条理欠明”、“义界不清”等方面的不足,但这并不能抹杀中国传统诗学话语在直观、形象、多义的诗意传达中的过人之处,而这恰恰是讲求义界分明、逻辑严整的西方诗学话语所无法比拟的。中西诗学话语可以说是各有短长、瑕瑜互见,并且体现出一种惊人的互补性,一方之所“长”,恰恰是对方之所“短”,这就为双方的诗学话语对话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契机”。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代中国诗学话语固然要在借鉴西方诗学话语的基础上实现传统诗学话语的现代转型,与此同时,西方诗学话语也必须参照中国传统诗学话语进行必要的自我调整。事实上,西方社会从20世纪初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了自身话语的“危机”,贯穿于整个20世纪的“语言转向”都可以视作西方人试图调整自身话语的一种不懈的努力。至于西方人能否在自身语境内实现自我调整另当别论,但西方人已经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对自身话语进行调整的必要性。这也反过来警示我们,不要对西方诗学话语过分迷信,要对本民族的传统诗学话语充满信心。否则,在中西诗学的对话中,我们将不得不再一次面对中国诗学话语的“失语”的尴尬。
中西诗学对话无疑要在双方诗学话语之间展开。既然中西诗学对话的深层次“危机”是对对话的语言性特征的忽视,那么破除“危机”的必然出路就在于突出对中西诗学话语的语言性分析。其实,早在写作《语法与表现:中国古典诗与英美现代诗美学的汇通》、《语言与真理世界:中西美感基础的生成》等文章中,叶维廉已经注意到了对中西诗学话语进行语言性探析的重要性。但由于他仅仅把语言视作思维的外在表现形式,故而他把中西语言的异质性完全归结于中西思维的差异性。值得注意的是,持此观点的远非叶维廉一人,国内比较学界也通常把汉语言与印欧系语言的差异性归因于中西思维模式的不同。应该说,从思维影响语言的角度说,语言是思维的表达工具本身无可厚非,但问题是语言从来就不仅仅只是一种表达思想的手段,同时也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一种方式,这意味着人在运用语言表达思想的同时,语言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思想的形成。因此,在事关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内涵上,不应该仅仅纠缠于究竟谁决定谁之类的无谓之争,而应该关注二者事实上存在的同构关系。明确了这一前提,我们才可能对与思维、语言密切相关的诗学问题进行深入的探析。比如人们在谈及中西诗学的根本差异时,总是要归结于中西思维方式上的差异,其推论过程通常是这样的:中西诗学的差异取决于中西文化上的差异,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在于中西哲学的差异,而中西哲学的根本差异在于中西思维上的差异。关于中西思维的差异,人们又往往满足于综合性与分析性、模糊性与明晰性等诸如此类的描述性说明。由于缺少必要的学理性的证明,常常使得上述的结论与断言充斥着太多的主观性与随意性,由此推演出的中西诗学的比较论断的说服力可想而知。思维固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对于思维的认知只能是个体感悟式的。事实上,由于语言与思维存在着无可辩驳的同构关系,我们完全有可能借助对语言内在组织形式的剖析达到对人类思维模式的理性认知。我们突出对中西诗学话语的语言性特征的分析,其根本目的就是要阐明中西诗学差异的根本所在,并通过对中西诗学话语的分野、融合和转换的揭示、归纳和总结,为中西诗学深层次的理论对话的展开创造必要的条件。由此,中西比较诗学研究将不可避免地告别惯常的文化或哲学比较模式,围绕着中西诗学话语的分野、融合和转换这一主轴,坚定地走向中西诗学的语言阐释之途。
参考文献:
[1][美]厄尔·迈纳.比较诗学:文学理论的跨文化研究札论[M].王宇根,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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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曹顺庆.中外比较文论史[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篇7
与此相应,在价值伦上,与西方认识论上的功利主义相反,中国文化基本上是反功利主义的。《伦语》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强调“舍生取义”;荀子说:“之人可以为禹”;王阳明说:“满街是圣人”;董仲舒说:“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重义轻利,以道制欲;重生活改善的兴趣,重道德完善的追求,而忍受政治、经济上的不平等以换取道德上的平等,这是中国文化的价值主流。为此,孟子把人类社会的道德价值,分为“天爵”和“人爵”:“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人人都需要“宠辱皆忘”去达到道德上的平等。于是屈平以死殉道,古今赞美,司马迁辱中著史,深为古今良史效法;同一个李白,出山了就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嵩人”(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失败了,只说:“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同一个杜甫,早年追求“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理想落空还寄望于朋友;“致君尧舜付公等,早据要路思陨躯”(《暮秋枉裴道州手札……呈苏焕侍御》),英雄末路,饥寒交加,还要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土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无论怎样,都离不开现实、品德、社稷、苍生之类的人生追求,这就很难产生西方意义的“神的文学”,必然形成重现实、颂美德的人的文学。以此类推也就自然形成歌颂热爱祖国、保卫祖国、弘扬正气、同情民瘼、鞭笞邪恶的文学传统。而且正因为反功利主义的价值观,中国传统写诗作文往往是为着“内圣外王”的兼善天下,慢慢地文学自然成了“载道”“明道”“贯道”的工具,成了政治的工具。正如曹丕《典论·论文》强调的:“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道德”、“文章”相并列,早列人“修身——治国——平天下”的范畴,所以,中国文学重现实、颂美德的人的文学传统、歌颂热爱祖国、保卫祖国的英雄的传统,一句话,“修身——平天下”的文学传统是有深刻的文化背景的。是“综合的、尽理的”文化铸造的成果。
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研究这一“综合、尽理”的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文学,是不能照搬西方的文学理论的。西方文化,主客体二分,是对立的。“无论处理人事还是置身自然,都有一个坚固的人格矗立着”。苏格拉底“认识你自己”的名言,早已渗入人的心灵的各个角落。独立的个体人格,对自然不懈的开发与征服,在社会上,有强烈的意识去获取个人权利,即使是神仙也决不例外。西方多神,而且神都具有人格,具有人的七情六欲和权利。神并不比人高尚,并不比人崇高。宙斯、赫拉、甚至美神、智慧神都贪财好色,爱享乐、好虚荣,复仇心、嫉妒心都很强。他们敌视人类,为自身利益不择手段。而中国则不同,不仅人是尽理的,需要修身才能治国、平天下,而所谓的“神”更如此,女娲为人类补天,精卫为人类解除溺水之患填海,后羿为人类消除炎热射日,神农为人类尝百草,伏羲为人类造八卦,鲧、禹为人类治水等等。他们都威严伟大,纯洁高尚且富理性,达到了“内圣外王”。这已经不是西方传统神的范畴。再说,中国虽也有过神话时代,但到西周时代就已成为过去,老早就把人类美丽童年时代的遐想丢开,脚踏实地地过成人的生活;而且一开始就巫史并生,以史为重,从《诗经》、《楚辞》、《左传》到汉晋文学,基本是写人的文学。魏晋以后,虽有过佛教文学的兴起,但一切外来的观念,只有符合中国文化背景,只有通过这一文化背景的改造,才得立足于中国社会。所以,佛教禅宗文学,也是“综合、尽理”的、天人合一的。《目连救母》算是流传最广的佛文故事了,但它宣扬的还是“忠孝节义”,强调的是“内圣外王”之情,而不是神之情,“游仙诗”,算是真正的“神仙文学”了吧?但神仙的极乐,仍是清静无为,跨鹤乘云,不像荷马的“已腊司仙石”、但丁的“天堂”、密尔敦的“乐园”。因此,生硬地照搬西方文学理论是不妥当的,死套形而上学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悲剧”、“喜剧”的标签也走不出中国文学研究的新路。一部《离骚》,因大量写了神仙幻想,“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之争,纷纷纭纭长达半个多世纪就是一个明证。